自古反派死于話多。
但是反派之所以是反派,就是因為弱點足夠多。
或是欲望大于能力,或是自制力不夠,所以困頓流落。
此時,流云常備在荷包中的金葉子,被人撿起來,隨意一搖晃,金葉子蓬松碰撞的悅耳聲音,不僅被賊人聽到,也被程玉關和流云聽到。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危機感稍稍退卻。
“還真是發了一筆小財。”
流氣又欣喜的聲音傳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
連朝上的大臣們,人中龍鳳,也照樣逃脫不了金錢的腐蝕和貪污,更何況賊人?
“程大小姐,這點兒錢買你的命可不夠。”
聲音再次傳來。
“若你們要錢,五千兩一萬兩,我頃刻間便可以拿出來。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閨閣中的女子,這些錢對我來說,只是個小數目。只要你們讓我回京,這些錢,分分鐘奉上,并且絕不再追究,畢竟,錢上可沒有刻畫姓名,誰拿到就是誰的。”
程玉關大氣凜然的承諾道。
只要爭取到時間,程玉關不介意跟賊人周旋。
也許是“回京”兩個字刺激到那人,那人將荷包放心懷里,又重新拉開弓箭。
“可惜,我等過來,就是下了軍令狀,必不讓程大小姐再次回到京城。”
說著,幾個方向的人圍攏過來,程玉關聽到動靜心下一沉。
“你爬樹上去。”
程玉關沉聲說到,然后便一把揪住流云,將她往樹上一送。
周圍的賊人看到是流云,也并沒有搭理。
他們的目標是程玉關。
而且這小丫頭隨手一個荷包,就是金葉子,待會兒殺了程玉關,留下這小丫頭,又是一筆入賬。
流云從跟隨自家小姐,就看到她每日勤練不輟的練武。
所以此刻被小姐扔石鎖一樣,扔到樹上,流云便說著小姐的意思,使勁兒往樹上爬。
不過片刻間,程玉關再次抬頭,便看到流云的腳底。
已經爬的很高了。
程玉關瞬間,雖然危機四伏,卻還是忍不住嘴角翹起。
一把大刀呼嘯的劈下來,賊人雖說話客氣,下手卻一點兒都不客氣。
程玉關閃身避開,同時一腳踢過去,踢在來人的手腕兒。
手腕兒處有一處麻筋。
程玉關踢中之后,賊人手里的刀瞬間握不住,掉落下來。
程玉關將刀背踢起,握在手中。
總算是不再手無寸鐵。
手中有刀,程玉關便不再心慌。
不止賊人的心夠狠,程玉關的心也夠狠。
身后有破空聲傳來,程玉關反手一刀刺過去。
有些人沒有傷過人,所以下手會不自覺的避開要害或者手軟的下不去手。
但是程玉關不是。
她毫不猶豫的用力刺回去,瞬間鮮血飛濺出來。
竟然是直接背刺背后之人的喉頭。
一刀斃命。
本來有些亂糟糟的林子,瞬間安靜下來。
賊人似乎被程玉關震懾,放肆了肆無忌憚的圍捕,轉而找到樹木隱蔽起來。
為首之人舉著弓箭,瞄準巨樹之后的程玉關。
低沉陰狠的聲音沒有了剛才的輕松。
“沒想到京城人,都不知道程大小姐還有這一面。程大小姐的辣手,怕是不下于我等兄弟。真是藏的夠深!”
程玉關刀橫在身前,躲在樹后。
“我從沒有隱藏過自己的功夫,只是怕有些人,不將我放在眼里。”
程玉關自在答道。
她語氣中的自信,幾乎冒出來。
讓人不由得更加忌憚。
樹后之人更加猶豫。
他有些慶幸自己蒙面而來,下次還有機會。
不知為何,蒙面賊人已經想到了下次機會。似乎是已經覺得這次功敗垂成,機會不大。
可能是程玉關太過自信的態度。
往上看了看流云。
失算了。
流云此時已經上到頂尖,便是箭矢射過去,經過層層樹木阻擋,也并不會有太大的威力。
往下看,程玉關就守在樹后,無人有機會上去制服流云。
想到這里,蒙面賊人決定速戰速決。
這里畢竟離京城不遠。
在京城附近動刀槍,怕是被擒下后,能以謀反論處。
“我壓制,你們上前,務必將她逼出那棵樹下。”
賊人喊道。
目的很明確,就是樹上的流云。
流云聞言,仗著瘦弱,又往上竄了竄,“小姐,你別管我,我從小爬樹在行的很,別人不敢上這么高的!”
流云喊道。
程玉關沒有吭聲,只環顧四周陡然竄出來的賊人。
若不是剛才程玉關一個照面便擊斃一人,若不是面前這些人各有盤算,誰都舍不得搏命給別人拼機會,程玉關此時,只怕已經被拿下。
正是眼下眾人的猶豫,才讓程玉關有了可乘之機。
雙方爭斗,打的就是氣勢。
這件事程玉關從小時候起便知道。
因此流云的話程玉關恍若未聞,只緊緊盯著面前之人,神色不露絲毫緊張,只有好整以暇,嚴陣以待。
“駕!玉關?你在哪兒?”
林子外,突然傳來聲音。
是程留川。
程玉關的并州馬,十分顯眼,程留川自然第一時間認出來。
“父親!我在這里!”
“撤!”
程玉關的回答,和賊人的撤退聲重復。
此時程玉關才不管別的,多留下一個人再說。
隨著程玉關趁機上前,糾纏住賊人。程留川帶人,已經往密林中飛奔而來,遠遠的弓弩準備,瞬間便留下幾人。
軍中的弓弩,跟普通弓箭的力度截然不同,自然可以遠距離傷人。
弓弩片刻間留下幾人。
程玉關趁機纏斗,也留下一人,并且在那人倒地之后,迅速撲上去,卸下那人的下巴。
“玉關,你沒事兒吧?”
程留川上前,看著底下人前去追殺那會兒賊人,自己則停下來,問程玉關傷勢。
程玉關將腳底下的人交給父親,搖了搖頭。
“沒事兒,京城的人到底見血見的少。比并州馬匪啰嗦的多。我并無大礙。”
聽程玉關這么說,程留川也松了一口氣。
往年,程玉關出遠門送貨,殺的負傷回府也是有的。
這次,不過是在京城,無關的身份也今時不同往日,他更加緊張罷了。
聽程玉關說自己無礙,程留川點點頭,讓人接過賊人,這才有心情跟程玉關說起別的。
“看他們面貌,聽他們口音,恐怕不是京城人士,而是豫中南部的流浪者。被人特意招攬進京。”
程玉關聞言,點了點頭。
她聽著幾人口音就有些耳熟。
現在可不是普通話盛行的時候,也只有讀書人才會說官話。其他人,各有各的口音,這是屬性。很難更改。
“你放心,這個人交給我,晚上回家,定然給你個交代。”
程留川跟程玉關承諾。
兩個人都不是愛說的性子,只會做事,用事實交代。
“程伯父不如將人留給我,本殿定然讓他開口。”
一道朗聲傳來,卻是來遲一步的李勉。
李勉上前,先是抓著程玉關手臂,上下檢視一遍,徹底放心后,才重新看向程留川。
“希望伯父給我這個機會。”
李勉俊逸的面容充滿鄭重,程留川看了程玉關一眼,便點點頭。
“那就交給殿下了。”
話音落下,素喜悄無聲息的上前,接過賊人,便拉到一旁審問。
慘叫聲很快響起,轉眼間,素喜回來稟報。
“稟殿下,那人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次聽到他們首領跟那人交談,是益州口音。”
聞言,所有人心中了然。
“嗯,下去吧。”
李勉聽到回稟,看向程留川,兩人無言,默契點頭。
仿佛達成某種默契。
接著,李勉看向程玉關。
“走吧,你身上都是血,我陪你去京郊大營收拾一番。”
李勉說著,手中扶上程玉關的胳膊。
這次李勉過來,身上仿佛帶著一絲火氣。
跟往日的和氣不同,這次動作充滿侵略感。
就像以前,李勉只會說話,或者征求她的意見,絕不會像這般,先動手扶住她。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她們還未成婚,在外不適宜親昵。
不過,看著李勉此時冷峻的面色,程玉關也并沒有拒絕,只是轉而看向頭頂。
“下來吧!”
流云這才訕訕的從樹上滑溜下來。
本來面對賊人,流云還挺得意自己動作快。
現在底下這么多人,還都是“熟人”,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下了樹,流云也扭捏的躲到程玉關身后,不肯多說一句,多露一面。
“呵呵,流云也挺機靈。”
程留川身位長輩,怕流云尷尬,便開口打趣,緩解氣氛。
沒想到,反而讓流云徹底臉紅,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了一句。
“我以后定不再偷懶,跟小姐好好練。”
說完,又躲回程玉關身后,倒是讓程留川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
尷尬瞬間,程留川哈哈一笑,看向李勉和程玉關。
“走吧,回京。看來有些人,土皇帝做久了,把他那套在地方上的作風帶到了京城。是時候讓他知道,京城里的規矩了。”
程留川職責在身,帶人回到了城北大營,程玉關跟李勉去更近便的京郊大營梳洗。
一陣洗漱之后,程玉關換上李勉準備好的衣裳。
這衣裳是淡青色的鮫綃紗,寬大飄逸,透氣柔軟,十分適合作為夏季外裳。
程玉關穿著鮫綃紗,來到李勉面前,忍不住轉了一圈。
女孩子穿到好看的衣裙,大抵都是如此吧?
“怪不得以前看別的女孩子為了爭衣裳料子打架。若是我小時候有這樣的衣料放在眼前,定然會跟小姐妹搶破頭的。”
李勉看程玉關難得小女兒氣,心里又是柔軟,又是無奈。
天知道他得之程玉關被困,可能有危險,心底有多么著急?他甚至不敢想后果。
可偏偏,在他緊羅慢鼓到達目的地時,程玉關已經自己解決大半,程留川已然掃尾。
這種慶幸又無力的感覺,讓他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不由得伸出手,將人攬在懷里。
感覺人在自己懷里依靠,李勉好像能夠體會,當年五弟和程玉樓相交情熱的時候,總是愛無人處摟摟抱抱,親親膩膩的感覺。
這種將人摟在懷里的踏實感,是別的蒼白的語言,無法宣泄表達的。
程玉關就靠在李勉懷里。
她何嘗不心怯,此時回憶當時瞬間察覺不對時的感覺,程玉關都有些手腳發冷,不自覺心底顫抖。
那種恐懼感,正是因為程玉關從小經歷的多,見慣了血肉生死的場面,才更加知道殘酷。
兩個人就這么在大帳中擁著彼此,生平第一次體會互相之間之間,來自另一個心底的人的支撐和撫慰。
不知過了多久,程玉關和李勉走出大帳,發現日頭已經西斜,橘色陽光鋪滿大地。
“金燦燦的,真好看。明兒又是一個大晴天兒。”
程玉關有些尷尬,沒話找話。
李勉看了程玉關一眼。
“您還關心天氣呢?我以為您這么獨來獨往,什么都不關心呢。”
李勉心中酸澀不自覺宣泄出來。
“說出城就出城,便是你能力足夠,不怕宵小,也該找人陪著些。此時天氣燥熱,人心不定。萬一有流匪出沒,看你們兩個弱女子便要用強,你找誰說理去?”
李勉深吸一口氣,將心里想說的話憋回去,到底還是說了最后一句。
“便是想自在些,不愛找人陪著,也到底帶著些護衛。”
這話說的凄涼,程玉關連忙拉住李勉的手。
“沒有,就是天氣燥熱的很,怕麻煩別人。”
程玉關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李勉更是直接瞪眼。
“誰說你麻煩了?!你就是這么想我…”
李勉話沒說完,程玉關趕緊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
程玉關更是直接伸出兩根手指,就差賭咒發誓了。
“絕不是怕麻煩你。就是我就是習慣了獨來獨往,一時沒有想到你…”
程玉關的解釋,李勉勉強聽之,又趁機要求。
“那以后,你要去哪里,使人跟我說一聲,便是我當時不了解,也好歹知道人去哪兒了。”
程玉關自覺理虧,連連點頭,李勉這才勉強答應。
“那我就以觀后效了!”
這話說的有趣,程玉關聽的“噗嗤”一聲笑出來,李勉也再繃不住,也笑將出來。
所以說兩個人相處,不是畫本子一對眼,便恩恩愛愛。還是要方方面面的磨合相處。
這期間,有沒有寬容用心,兩個心挨得最近的人,隨時可以了解察覺。
程玉關牽著李勉的手,難以想象。
像五皇子那般,在各種人面前反復橫跳掂量的人,真的有真正的情誼嗎?
純粹自然難得,多情更是煩憂。一個將精力全耗在多情上的人,真的在別處,還有一爭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