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大姐姐跟四皇子感情這么好,真是難得。”
西城梅園,程玉樓看著遠處半坡小亭上,四皇子李勉踩在假山石上頭,為樹下的大姐姐挑選枝條,剪梅花枝,忍不住嘆到。
這聲嘆息,仿佛帶著艷羨,又仿佛帶著莫名的期待,好像說他們如今親近,待以后感情轉淡,如今的親近,便都成了笑話。
五皇子李克聽了程玉樓的話,卻沒有領略出來程玉樓話中的深意,只當程玉樓羨慕二人的親近。
兩人在山底小露臺上。
這處梅園造了山景,不高,搭配疏疏落落的梅花樹,比家中枯梅兩三枝更值得觀賞。
此時,五皇子李克和程玉樓在山底露臺,這里是往日里文人煮酒論文所在。
而程玉關和李勉所在的小亭上,卻是實實在在的賞雪賞梅賞景亭。
此刻,山底露臺上的兩人,隔著疏疏落落的梅花樹群,遙望半坡。兩人的表情都十分耐人尋味。
突然,五皇子收回遙望的目光,看向身邊的程玉樓。
“總是聽你說,你大姐姐向來只愛生意,不愛景致。如今看來,似有不實。看來,你并不是很了解你大姐姐。”
五皇子的話充滿氣聲,看似在跟程玉樓說話,實則語氣中充滿引導。似乎想要引誘出程玉樓說出更多關于程玉關的事情喜好。
若是往日,程玉樓從心底緊張五皇子李克,自然會隨著他的一言一行被牽引心神,說出五皇子李克想要聽的話。
但是如今,程玉樓被母親耳提面命,不要試圖跟男人談感情,要用理智誘導男人,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程玉樓此時,頭腦冷靜下來,在面對五皇子,不免就能從他的話中,了解他的話外之音。
程玉樓聽李克的話,面上還是一片緊張恭謹,心底卻泛起別樣的心思。
程玉樓只覺得,她前些日子的吃醋,好像過于武斷了。
五皇子李克對程玉關,也并不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而是參雜著功利心,似乎更想在程玉關身上,證明自己比四皇子強。想要在四皇子和程玉關之間插一根刺,讓四皇子難受而已。
至于為何這么想,因為程玉樓曾短暫的動過真心。
雖然剛燃起的火苗,就被母親三番兩次的冷水澆滅。
但是程玉樓還是知道,一個人真的喜歡另一個人,只會暗地里小心翼翼的觀察,觀察自己喜愛之人的喜好,猜測她的想法,迎合她的心意。
這種暗戳戳的用心,和驚喜,才是喜愛一個人。
但是五皇子李勉這般,跟自己打探大姐姐的喜好。
先不說眾所周知,大姐姐跟她向來不親近。
刨根究底來說,五皇子這般,并不是用心,而是急功近利。
他似乎想用這樣急功近利的辦法,來了解大姐姐,從而迎合大姐姐。達成他在四皇子李勉面前的強勢。
也對,對于政事,五皇子李克被四皇子甩到身后不知多遠。
但是對于風花雪月,撩撥女人心,五皇子李克恐怕自信,自己的能力同樣甩四皇子幾條街。
他在副主考的爭奪中失利,似乎想要在大姐姐這里,給四皇子李勉添惡心。
心念電轉間,程玉樓察覺到五皇子的話中真意。
不知為何,程玉樓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若是五皇子真的移情別戀,程玉關雖然心下難過,卻也只是為自己不甘,對五皇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慕。
但是如今,顯然五皇子對程玉關是別有用心。
連爭奪女人都要用小心思,這讓程玉樓心里,不知為何,對眼前的還是一樣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五皇子,卻生出一股鄙夷。
這種鄙夷,無關身份,只發乎于心。
就像一個道德模范,被人看到隨地吐痰一般,雖然可能無傷大雅,但卻真的讓人震驚惡心。
程玉樓自然不會將自己升騰起的這一絲鄙夷表現出來。
面對五皇子的詢問,程玉樓腦海中念頭起伏明滅,最后還是溫婉一笑。
“大姐姐性子至純至真,誰跟她對脾氣,便是丫鬟她也劃歸身后,視為姐妹。若是誰跟她心念相反,便是親姐妹也視為陌路。”
程玉樓先是自嘲一笑,然后看著五皇子,誘導般的出主意。
“殿下若是對大姐姐有心,不妨多纏著她。她雖然看著冷清,說話也倔強噎人,但是她這個人心軟,最見不得別人示好糾纏。”
“等殿下跟大姐姐熟絡起來,再多順著些大姐姐,時日一長,大姐姐自然待殿下親近。”
程玉樓的自嘲,李克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他只對程玉樓話中的方法感興趣。
“就這么簡單?”
五皇子李克擰眉不信到。
說著,五皇子李克看向程玉樓。
“你從小最會討好人,也最會交朋友。若是你大姐姐如此好親近,你怎么跟她交不了好,反倒屢次受挫?”
五皇子的話,仿佛一支利箭,插中了程玉樓的膝蓋。
被曾經愛慕,現而今也許還在喜歡的人說,她最會討好人,交朋友,程玉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堪。
但是想到母親的話,程玉樓還是勉強笑道。
“大姐姐因為先夫人,對我和母親天生便有成見。因此任憑我如何努力,她介于先夫人,都不會對我敞開心扉。”
程玉樓解釋一句,然后看著五皇子道。
“殿下則不一樣。殿下身為天潢貴胄若是肯放下身段,纏著大姐姐,自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聽程玉樓這么說,李克忍不住點頭。
他心里,自然為自己的身份矜持,所以下意識認同程玉樓的話。
見五皇子若有所思,程玉樓又暗戳戳的提醒。
“殿下,大姐姐說話倔強噎人,一般人承受不住,否則,她也不會總是獨來獨往。畢竟即使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也有不少人想要結交大姐姐,結果您也看見了,沒有成功的。”
說到這里,程玉樓小心翼翼的看著五皇子,眼睛瞟了面前之人一眼。
“您可要三思啊。”
程玉樓嘴上勸著五皇子三思,實則心中已經準備在看熱鬧了。
程玉樓自知,她對大姐姐的描述,太過官方。
大姐姐說話,何止倔強噎人,簡直是惡毒和刻薄。
否則,也不會至今交不到朋友。
因為每個對大姐姐示好的人,都不能承受大姐姐的功力,自覺敬而遠之。
想到這里,程玉樓又有些羨慕大姐姐。
她可以隨心所欲的拒絕別人,只這一點,就超過京中九成九的人活的自在。
她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程玉樓不清楚,但是她很想知道,并且想要取而代之。
程玉樓和五皇子,沉默下來。
一個盤算著如何糾纏程玉關,給四皇子添堵。
一個,則盤算著程玉關的底氣,想要取而代之。
露臺上的兩個人,心里各自算計。
半山坡,小亭中,李勉已經給程玉樓剪了兩支曲曲折折的梅枝,插在一個素色花瓶中。
程玉關抱著梅花插瓶欣賞片刻,喜的抱在懷里。
她眼睛帶笑的看著李勉。
“走吧,我們回吧。這梅香也聞了,雪中梅花也看了,如今又得了梅枝,帶回些東西,總算沒有白來一趟!”
見程玉關說的促夾又吝嗇的樣子,李勉又忍不住笑。
他跟程玉關一起,明明對方也不是個愛說愛鬧的性子,但是自己就是忍不住想笑,只覺得她怎么看都可愛,一言一行,都仿佛在自己心上跳舞。
不自覺的,李勉伸出手,本來想摸一摸對面人的臉頰,伸出手后,在對方明亮的目光中,最終變了方向,像以前一樣,為對方捋了捋發絲。
程玉關以為自己額前的碎發炸毛,忍不住跟著捋了捋。
李勉卻趁機抓住程玉關的手,握在手心里。
“手有些涼,把瓶子給我吧。我給你拿回去,不會昧你的東西的。”
李勉說的好笑,程玉關卻當真依依不舍的將瓶子遞給李勉,嘴里還不放心道。
“你若看著喜歡,趁現在工具齊全,梅樹就在眼前,我去替你剪一些來。但是我這個我很喜歡,你抱一抱就好,別給我拿走了。”
見程玉關這小氣樣子,李勉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引得山底正在算計的兩人,將莫名的目光看過去。
“只剪個梅枝,這苦差事讓下人代勞就好,至于這么開心嗎也不知笑給誰看。”
李克忍不住吐槽,程玉樓看過去,也一臉不解和撇嘴。
半坡上,李勉最終從程玉關手里接過梅瓶,并且把剪刀遞給程玉關。
“去吧,不是說不給我梅瓶嗎?那就替我剪兩支,我帶回去插瓶。”
程玉關點點頭,接過剪刀,踩著小亭的欄桿,就抓住梅枝。
她扭頭問李勉,“喜歡哪一枝,跟我說,我給你剪。”
說完,程玉關扭過頭,自己看來看去,找到一直花苞稀疏有致的,扭過頭問李勉。
“這支如何?”
李勉含笑的眼睛,仿佛帶著萬千的情誼。他一貫冷臉,此刻卻是眼睛都帶著笑意,幾乎讓程玉關狼狽躲開這視線。
在程玉關躲開視線之前,李勉含笑點頭,“就這支。”
程玉關聞言,連忙扭頭去剪,一邊剪還一邊心里吐槽,“我選的枝條,你又根本沒看,就點頭答應。回頭不喜歡,可沒人給你換。”
就這般,程玉關用心選了兩支,李勉也悉數點頭應下。
“我們走吧!”
程玉關剪好枝條,不等李勉伸手來接,就從欄桿上跳下,拿著枝條走到李勉跟前說到。
當真是拿了東西就走的土匪做派。
李勉聞言點頭,不過還是顧慮一句。
“程瑯他們不知去了何處,且跟他告辭再走吧。”
程玉關聞言,擺擺手。
“我三哥愛出風頭,又喜詩詞,此刻定然在梅園大門出的梅心亭上,看前來賞梅的讀書人賦詩作對。他自得其樂,且管不著我呢。我讓流云去通知三哥一聲便好。”
說著,兩人往梅園外走。
路過梅心亭時,果然見程瑯混在一群青衣鑭衫的讀書人中,正為一書生的詩句叫好。
流云過去,在程瑯耳邊耳語兩句,程瑯便轉頭,看向程玉關和李勉,拱手一禮。
果然同程玉關猜測的一樣,無暇顧及他們。
程玉關見狀,得意的看向李勉,李勉一笑,伸手拉住程玉關的手,“走吧,我們回去。”
結果兩人走到梅園門口,正在拴馬樁處解繩。
程玉樓和五皇子李克,不知從何處現身,來到兩人面前。
“正好,四哥,我們也要離開,剛好一起。四哥不介意,載我們一程吧。”
四皇子的馬車寬大,仿佛一座移動的青銅屋子一般,為低調,是雙馬并駕,但是馬兒神俊高大,老遠看就十分醒目。
眼下馬車里,四皇子李勉坐主位,程玉關在李勉左手邊。
對面是一臉溫柔恭謹的程玉樓,旁邊,則是含笑翩翩的五皇子李克。
四人同處一處馬車中,即使馬車寬敞,也讓人別扭的很。
更別扭的是,從一上馬車,五皇子便十分殷勤,一直找程玉關說話。
“玉關小姐這梅瓶插的好,梅花疏落有致,這瓶子也選的好,古樸雅致。不想,玉關小姐一直說自己不擅長詩詞文章,卻骨子里有一股天生的雅意。這份天性,就強過多少矯揉堆砌,自許才子佳人的人不知多少。”
五皇子說話,讓程玉關直冒雞皮疙瘩。
四皇子李勉也面色奇怪。
程玉樓更是覺得膝蓋中箭,仿佛被五皇子暗諷一般。
只五皇子仿佛沒有察覺馬車里,其他人的神色,一意說到。
“玉關小姐這般天資,不該浪費。若是平日里沒有時間鉆研詩書,下次文人集會,我可以帶玉關小姐同去。耳濡目染,不需要苦讀鉆研,玉關小姐也能受些熏陶。正所謂熟讀文章三百篇,不會作詩也會吟。如何,玉關小姐?”
若是有一把折扇,五皇子李克的優越感,就要從折扇的搖動中,散發出來。
但是此刻,李克這番說辭,優越感也從一字一句中透出。
程玉關還沒有說話,程玉樓便忍不住捂臉。
她竟不知,以前看五皇子哪里都帶著光環,如今光環褪去,他竟然如此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