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大小姐,今兒本來是二小姐詩會,大小姐故意在謝公子還有胡郡主面前出現,一副鄉下人的做派,攪的小姐想了兩個月的好詩詞都無人注意,大家都去關注大小姐這個莽撞人了。”
青禾噼里啪啦,將程玉關埋怨一通,一身藕荷色圓領袍配淡綠色褶裙的楊氏聞言,含笑走到程玉樓跟前。
“大小姐可是難得出門,玉樓,快跟我細說說今兒你們一起都說了什么,玩了什么。青禾,你去給二小姐把燕窩熬上,記住,就在廊下別離眼,這血燕矜貴,除了你,我不放心別人。”
青禾聞言仰著頭走出二小姐的側間臥房,果然到堂屋廊下去煮燕窩。
“青禾姐姐,這天兒越發熱了,守著爐子多受罪呀,您還是坐在一邊兒看我熬吧。”
廊下有小丫頭在閑聊,見青禾出來,連忙過來幫襯。
青禾擺擺手,“夫人說了,除了我,她誰也不放心。沒辦法,誰讓咱們天生勞碌命呢。”
雖然自嗟,但是那驕傲的神情,誰不知道她在炫耀自己得夫人小姐看重。
“也是,我們毛手毛腳的,那比得上青禾姐姐得力。那青禾姐姐在這兒先忙著,我們去后院兒做活兒,就不打擾青禾姐姐了。”
幾個丫頭配合著捧上幾句,青禾便擺擺手,讓幾個小丫頭回去。
二小姐住的院子是琳瑯軒,跟老夫人的靜遠堂和老爺夫人居住的直節居都很近,但是也相應的走些小,只一排正屋,配后邊幾間廡房罷了,院子里更是比不得別處的軒敞,只有一叢流水綠竹,看起來十分雅致。
幾個小丫頭說是回后院兒,其實就是從琳瑯軒的西被角的小門出去,回到院子西側的廡房下人間。
幾個小丫頭互相使著眼色,待出了琳瑯軒后,知道正屋那里聽不到動靜了,這才嘻嘻哈哈的笑將起來。
“綠梅姐姐,你說青禾她什么時候才能不這么傻?每次夫人跟二小姐說話,都把她打發出來干活兒,偏她還一副副小姐的模樣,盡心盡力伺候二小姐,她也不想想,若二小姐身邊的掌事丫頭這么好做,為什么十幾年換了仨?”
黃鶯小丫頭湊在綠梅耳邊,笑到。
綠梅斜了黃鶯一眼,“她這樣不好嗎?咱們能早些回來休息,不用像別處丫鬟那樣,都跟著熬到半夜。”
黃鶯想了想,點頭,“也是,不過說起來,青禾每月比咱們多拿半兩銀子呢,半兩銀子,購買多少糖葫蘆了。”
黃鶯還梳著雙環髻,臉上稚氣未脫,此時說起半兩銀子,手指點著嘴角,顯見的是嘴饞了。
綠梅點了點黃鶯的額頭,“你當初從莊子上進府,我跟娘是怎么跟你說的?別往主子身邊扒,眼下這般,活計有輕巧,每月還領著一兩半的俸祿,不好嗎?非要往主子身邊湊,不定什么時候,就被揪住錯處打發走了,你進府,不就是府里打發了一批人,你才有機會進來的嗎?”
黃鶯急忙跟綠梅姐姐點頭,“阿姐說的我都記在心里。就是有時候覺得咱們府里,跟別處不一樣。前兒我跟嬤嬤告假,跟隔壁謝閣老府里的小丫頭春香一起出去。她說,她要是在咱們府上,夫人這么和氣,從不苛責人,她高低要試試,攀個高枝兒。綠梅姐姐,她說的攀高枝兒是不是說桐姨娘?還有她說的,咱們府上,跟別處不一樣,不一樣在哪里?”
綠梅聞言,臉色大變,仿佛黃鶯的話觸及某些禁忌一般,趕緊捂住黃鶯兒的嘴,眼睛四處查看,見到周圍空蕩蕩的,才略微放下心來。
“我跟你說過什么?禍從口出,你不要命了?再說這不像話的,以后我就拿針線,將你的嘴縫起來!”
見綠梅姐姐這般做派,黃鶯也駭的立馬捂住自己的嘴,“不說了,以后再也不瞎說了。”
黃鶯到底年紀小,還是自己的表親,綠梅觀察片刻,就松開手,安撫道,“在府里,最要緊的就是謹言慎行,尤其是桐姨娘還有二少爺,能不提就不提。”
黃鶯如搗蒜般點頭,保證道,“我知道了,綠梅姐姐。”
兩人這才繼續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天黑偏僻的原因,在路上,兩個人總有些害怕。
黃鶯忍不住出聲,打破這夜色中的沉默,“綠梅姐姐,咱們是不是到桐姨娘院子附近了。”
聽到“桐姨娘”三個字,綠梅下意識呵斥,但是她轉身,竟真的看到一座偏僻的宅院兒在一座半坡之后掩映。
“怎么走到這里了?快走。”
綠梅下意識拉著黃鶯往疾步行走離開,黃鶯到底年紀小,不過總角之年,越不讓她做什么,她便越好奇,被綠梅姐姐拉著,還偷偷轉頭看向那院子,只見那院子黑漆漆的,一盞燈也沒有,凝神去看,仿佛門口處有一團濃墨似的黑影,正站在門口處。
黃鶯被這一眼嚇到,趕緊扭過頭不敢再看。
琳瑯軒正屋里,楊氏正跟女兒說著話。
“大姐這不管不顧的性子,真是讓人招架不住,今兒讓我丟了不少面子,以后,我還是盡量敬而遠之吧,再不帶她在我好友面前露面了。”
程玉樓靠在母親懷里,有些撒嬌的說到。
楊氏攬著自己女兒,順著她一頭緞子似的烏發,語氣中頗多寵溺,“好,你不愛帶就不帶。今兒也是娘沒有防備,誰知她自從進府就沒出過門,偏偏今天去了園子。”
母女倆都沒了旁人面前的大度和氣,反而像是尋常人家的母女倆一般,親近的說著話。
“還能為何?侯府巨大,若不是有人引路,大姐那樣子,出了門恐怕就迷路了,更別說知道我今日邀請了。應該是她身邊的丫頭引著她去的園子。”
程玉樓把玩著一縷發絲,漫不經心的說到。
楊氏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清心堂的丫頭畢竟是老夫人找來的,她身契都沒有在府里,而是被老夫人握在手里,先讓她們自在些日子,過兩天端午,府里忙碌,她們那幾個丫頭,難道還能在清心堂躲清閑?只要她們出來,娘就找個由頭給你出出氣。”
楊氏說的輕巧,顯見這種事情沒少做。
程玉樓也是一臉理所當然,“做下人的摻和主子的事兒,是該教訓教訓,否則以后可就沒規矩了。”
“娘的乖乖,你說得對,做當家主母,就是不能縱著底下人,不然得寸進尺,以后就不好管教了。你以后是要做皇子妃的,皇子府可比侯府還要人雜規矩多,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面慈心苦,才能管好府上。”
楊氏拍著女兒,仿佛教導小孩子一般。
“娘~你說什么呢!”
程玉樓臉趴在母親懷里,似乎很不好意思。
楊氏卻一臉理所當然,“你生下來,就是要做皇子妃的,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程玉關,你別放在心上,她這樣橫沖直撞,早晚是要栽跟頭的。她母親當年是多耀眼的人,如今怎么樣?還不是早早去了?她還是霍家獨女,也就那樣罷了。她那兒女,像極了她母親,又沒有霍氏的背景,以后,恐怕更加不堪。京城誰不知道,她八字硬,克親長。只這一條,別說五皇子了,便是一般人家,也要挑揀的。我的兒,別去管你大姐,她說要她說,我作就任她作,你只管表現的大度一些就好,別的自有娘親給你謀劃。霍氏活著時,她的夫君,府邸我能占了,如今她死了這么多年,她給她女兒安排的婚約,也照樣是要給我女兒做嫁衣裳!”
說到痛快處,楊氏不禁笑出聲來。
誰能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總是愛躲在程侯身后的繼夫人楊氏,竟還有這般陰冷的一面。
“娘,你笑的好嚇人。”
門口處,突然有聲音傳來。
“誰?!”
楊氏驚的從榻上起身,緊緊盯著側間門口。
程玉樓也從母親身上起來,看向側間門口處。
“千里?你來干什么?”
程玉樓眼睛利,一眼便看到門口小小一團黑影,呵斥道。
楊氏還以為是誰,沒有注意底下,往下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小兒子程千里。
臉上陰色褪去,楊氏臉上重新掛上笑容,走到門口處,往外間瞟了兩眼,這才低頭看向兒子。
“你怎么來的?怎么這會兒過來了?這個時辰,你父親應該在監督你溫習功課才對。”
程千里一副懵懂模樣,抱住楊氏的腿,撒嬌道,“父親跟謝伯伯喝酒,我就偷偷溜出來了。前院兒太空,我害怕,就偷偷摸到姐姐這里,想跟姐姐說說話。”
楊氏蹲下,將兒子推開一些,看著兒子圓潤的小臉,仔仔細細看了許久。
“娘剛才再跟你姐姐正說私房話,千里有沒有聽到?沒關系,盡管說,母親不生氣。”
小千里搖頭,“我都困死了,眼睛都睜不開了,哪里還能聽到母親說話。我每日卯時前就要起來,過了戌時才能睡,除了大姐回來那天,這些日子日日如此,父親上朝還有休沐日呢,母親,你跟父親說說,讓我多玩兒幾天吧!”
楊氏聽小千里這么說,又仔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看,果然有些眼神飄忽,似乎困的睜不開眼又強睜著有些癔癥一般。
看到這樣,楊氏才放下心,“你這孩子,可別偷懶。你父親看重你才親自教導你,別人想要還沒有這個福氣呢。你以后是侯府的頂梁柱,是要繼承侯府的,現在不多吃些苦,怎么能行呢?你不是最佩服你父親文武兼備嗎?還說要做你姐姐的后盾,你只有多學習多辛苦,才能超過父親,為姐姐撐腰,是不是?”
楊氏摸著兒子有些疲憊的小臉龐,語氣輕柔卻不容置疑道。
“姐姐~”
小千里見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許,不由得看向二姐,想讓姐姐幫自己說說話。
程玉樓本來見是小千里,便又懶懶的靠回軟榻之上,如今見小千里求助,便起身,順勢將軟榻小幾上的一個綠豆糕拿起來,走到小千里面前,遞給他。
“千里乖,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姐姐以后,還要小千里給撐腰呢,你若是退縮,你讓姐姐以后去依靠誰?給這是姐姐獎勵你的,這些日子辛苦了,拿著路上吃,別讓父親發現。”
聽二姐這么說,小千里希冀的目光瞬間暗淡。
“好了,時候不早了,玉樓你早早休息,母親去把千里送回前院兒。”
母親親自送,小千里本來哭喪的臉瞬間有了神采,伸手拉住母親的手,仰頭看著程玉樓,“姐姐,那我和母親先走了。”
待楊氏牽著程千里出現在廊下,本來還在守著火爐的青禾瞬間警醒,“夫人回去了嗎?小公子?您怎么來了?何時來的?我怎么沒有看見?”
程千里一臉自得,“你這笨丫頭,我弓著身子悄悄走進屋你都沒有看見。”
青禾臉上焦急,“夫人,對不起,奴婢失職。”
楊氏溫和而立,一手拉著兒子,一面笑意溫文,“不礙事,這不是正說明,你給小姐熬雪燕,熬的用心嗎?就是以后吸取教訓,再多注意就好。玉樓這里,我最放心的的就是你,你可要幫我將玉樓的院子看顧好。”
青禾一臉感動,“您放心吧夫人,以后我一定多長雙眼睛,時刻警醒。”
程玉樓懶洋洋的從屋里走出來,拉住青禾的手,“母親,青禾一向對女兒十分緊張,您就別苛責她了。”
青禾感動的看著小姐,楊夫人也擺擺手,“算了,你們主仆情深,我們不討嫌了。我這就送千里回去,你們早些歇著吧。”
目送楊夫人母子出了院子,青禾連忙將雪燕端下來,嘴里不停道,“小姐快回去吧,外邊兒還有些涼意,別著涼了。奴婢這里馬上就好了,您早早吃一盞好休息。”
程玉樓轉身,嘴上還不忘關心,“別太匆忙,慢些也無妨。”
小小不言的讓著她。
五皇子,抓緊。
她跟她娘一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放心,有娘在,先夫人都不是我的對手,更別提大小姐了。等你成了皇子妃,娘一輩子的夙愿也算得償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