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云皎正在恭房思考人生。
她蹲得太久,雪芽擔憂地問:“娘娘是不是要發動了?不如奴婢叫接生嬤嬤來瞧瞧吧!”
自從云皎進入預產期,負責接生的嬤嬤就在咸福宮住下,二十四小時待命。
“不是啦,真的只是拉肚子。”
云皎紅著臉說。
過了會,雪芽伺候著她出來,怕她胎象不穩,葉嬤嬤也來檢查了一番,確定沒破羊水,才松口氣,扶她回去后殿。雨勢收了些,天空卻依然烏壓壓的一片,悶得教人透不過氣來。
云皎想在榻上把自己當煎餅一樣攤,礙于腹中揣了個崽而打消念頭。
“娘娘可是無聊了?等雨停放晴,明日打掃好了,就能出去走走啦。”
“是有些無聊。”
女子懷孕不是輕松的事,幸好身邊有許多人伺候著。
雪芽給她捏肩捶腿,貢眉斟水遞蜜餞,甜甜嘴兒。
看見主子發呆,她抿唇笑道:“換作平時,青雀這會該來三趟了。”
皇帝的信件來得密,青雀腿上的肌肉都練出來了。
“不來正好,我也不想寫字,回信多麻煩。”
云皎背過身去。
她心神不寧,腹中胎兒仿佛也被娘親的情緒感染,輕輕地拍打她。她將手蓋于腹上揉了揉:“別敲了,再敲我又想出恭,到時候不小心用力過猛……你也不想在茅坑里呱呱墮地吧。”
胎教到底有沒有用,她不曉得。
但這句話一出,胎兒仿佛真被嚇著,不再調皮了。
這時,皇帝葬身火海的消息尚未傳回宮中,太后的儀仗被火海隔絕,她面色慘白癱軟過去,是被嬤嬤捏人中硬是救醒的。嬤嬤顧不得大不敬,跪求太后娘娘一定要穩住。
“皇上,皇上……”
太后醒來后,眼睛都渙散了,不停地喊著皇帝。
馬車外,雨聲夾雜著樹木被燒的聲音,混合著難聞的焦味,熏得她頭暈腦脹。
嬤嬤亦是淚眼蒙蒙,她磕頭磕得滿額血污:“太后娘娘,殿下還小,娘娘不能亂啊!”
突來的變故教她承受不住。
但是皇帝突然駕崩,大皇子年幼病弱,太后必須清醒,必須主持大局!
皇帝的子嗣單薄,大皇子能不能養住都是未可知的事,要在后宮中弄死一個孩子并非多么困難的事,畢竟放在天秤另一邊的是皇位寶座。萬一有誰生了不臣之心,大皇子一死,京城就徹底亂了。
只要太后能穩住,平安回到宮中,主持大局鎮住場子,占了正統一詞,他們也就不敢亂想了。
周圍沒有震天的哭聲,沒人敢哭。
嬤嬤打的是秘不發喪的主意,太后閉了閉眼:“瞞不住的,皇帝的御輦都被燒了,即刻起程回宮!”
當天際星辰黯淡之時,太后回到宮中。
而云皎也知道了皇帝的死訊。
云皎一直將生死看得很淡,在醫院里看過太多了,再悲慟的哭天喊地聽得多,耳朵也會麻木。
但皇帝的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陵崩塌,天也跟著傾下來,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六宮喪鐘響起。
麗嬪嚇得六神無主,去后院跟云皎待在一塊。
燕赤沒有活人殉葬的陋習,但去守皇陵,當太妃,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我不想守陵,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你這一胎可千萬得是個兒子,你把他養住了,待他出宮建府,接我到府上可好?我與你作伴,大皇子待你好,他肯定會答應的。”
她太害怕了,想為自己尋個出路。
“你說話呀,你怎么想的?”
麗嬪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明眸蓄滿淚水。
云皎怎么想的?她腦子里比天空的烏云更亂,她快樂來得簡單,悲傷卻來得不易,只覺得手有些涼意浸浸地侵襲上來。她想起初次見他時,他那張尊貴高傲的臉龐,視她于無物,后來卻不知怎地對她來了興趣,對她窮追不舍,事事待她好,之前的事他沒法改變,但在這之后,他不會再碰別人。
這是男女之間發生感情的最基礎,但天子不是一般人。
世間上有許多人的專一,未經受過任何考驗,頂流明星級別的異性放在自己的私宅后院里任君挑選,誰真能只取一瓢?普通人的老實,興許只是因為他沒有花心的資本。此事違反人性,令云皎時時懷疑,覺得他有點魔怔了。
而她呢?她是怎么看待他的?
她的遲鈍,何償不是一種對自己心靈的保護,但他也因此等不到聽到她答復的機會。兩人都以為會有很長的時日,不必著急,老天爺卻跟他們開了個玩笑——
區區凡人,憑什么覺得自己有很多時間?
不,還有希望。
她忍住腹中陣陣傳來的痛楚,打開存檔頁面。
這一次,她一定要從閻王手中奪回他!
在醫院里,十二歲的云皎沒有其他娛樂,只能對著平板電腦戳戳戳。
謝知行坐在她身邊,看她偶爾要被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用尖銳物刺破手臂,抽取血液,而她對此習以為常。有時則是要往手臂里注射液體,而即使一只手不能活動,她也能身殘志堅地繼續玩游戲。
“疼不疼?”他問。
她當然沒回答他,她還在《深宮》里折騰著不同的分支結局。
于是謝知行眼睜睜地看著她和王爺發生了一段傾城之戀,差點氣死過去。
之所以沒被氣死,是因為看到她又和少年將軍私奔的時候,人又被氣活過來了。
偌大的皇宮,這些外男怎么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還有沒有規矩,有沒有王法了!
最后看她攻略病嬌太監的時候,謝知行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分析現況。根據他所觀察到的環境,云皎身處的地方不是極樂仙境,也不是陰曹地府,他大膽猜測,是另一個他無法想象的世界。
而自己的燕赤王朝,是《深宮》里的世界。
為什么他能夠在回溯時光的時候不被影響?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在《深宮》里和云皎相愛的,并不止他一人。
關鍵不在風花雪月的事情上。
在謝知行絞盡腦汁地思索期間,小云皎手中的水鏡摔落在床上,她的手按住胸口,面色蒼白,汗出如漿,拼盡力氣按下床頭的按鈕,很快就有人將她移到另一張有滾輪的小床上,推出走廊,謝知行想跟上去,卻發現身邊的景色開始崩塌,消褪。
不過兩息間,他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電光石火之間,謝知行終于對比出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之處。
他是云皎打開《深宮》之后,第一次自定義的皇帝。
在這個由他人建造的世界里,只有他是由她所親手定義的。
再次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里,謝知行卻沒再感到不安。
因為他相信,云皎會再次選擇他。
這個設定是開文的時候就有了!為什么只有小謝能夠保留記憶,因為他是她選的。
但是皎皎早就忘記啦,她就是這樣的女子(。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