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宮外。
一個眉眼平凡的年輕太監從長廊底下快步走過,細雨如絲,薄霧將他的五官氤氳得更失真。御前伺候的宮人行行色匆匆的走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他置身人群,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在海里。
他掏出令牌,迎祿便放他進去了。
“參見皇上。”
“起來吧。”
內侍正在替謝知行解下發冠,他嫌他動作不夠利索,擺手讓內侍退下,而那年輕太監則輕車路熟地上前伺候:“今日熙常在去建章宮請安后,在回去咸福宮的路上遇到了馮嬪,熙常在高聲向其請安后,和許貴人短暫地交談兩句,就回到了咸福宮,現在由輕舟盯著。”
自從鎖定云氏就是掌握回溯時光大能的人后,謝知行就派出了兩名暗衛,日夜輪番監視。
輕舟和沉舟,是他暗衛里最擅長刺探情報的。
他們都長著一張平凡的臉龐,因為無官可升,所以不會去揣摩圣意以圖寵信,只盲目忠實地執行任務,等于帝王權力的延伸。
謝知行微微抬高下巴,方便他解開束帶:“她們都說了什么?”
沉舟一邊仔細為他整理衣冠,一邊詳盡地匯報她們交談的內容。
聽罷,謝知行嗯了聲:“繼續盯著,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奴才告退。”
沉舟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才退出殿外。
暗衛就這點好處,不會多想,更不會多問。
在派遣暗衛去監視云氏的第一天,謝知行就想過要不要同時下達暗殺命令,只是這個念頭不過頃刻,就被他掐滅了——能夠逆轉乾坤,時光倒流,這是仙人才有的本領。
皇帝受命于天,君權神授,為萬物之首。
雖然這時代還沒有“實用主義”的哲學思考出現,但謝知行就是在行為上把這點貫徹得淋漓盡致,見到人事物先想想能不能為己所用,好的就拿來用,覺得不好了立刻棄如敝履,時刻考慮風險和成本。以康親王為首的一眾弟弟在文會時經常覺得大哥不解風情,滿眼只有錢權,可就是這么一個人,最后遠遠領先弟弟們,成為先帝眼中最合適的繼位人選。
對待云氏,謝知行亦是如此。
云氏不知還有多少神仙本事沒展現出來,凡人的手段以殺死神仙嗎?
帝武乙慢神而震死,獲罪于天,豈可逃哉?*
萬一激怒了神仙,后果不是一介凡人能夠承受的,僅僅能夠回溯時光,即使他能保存神智和記憶,云氏只需要不斷回溯,就能讓他動彈不得,淪為旁人眼中被魘著了只會胡言亂語的瘋君。
最起碼,現在的云氏并不與他為敵。
他奠定的策略是與她慢慢周旋,觀察,看是否有可圖之利……
謝知行踱步到書案前。
“皇上,奴才求見。”門外,響起迎祿的聲音,將他喚回神:“進來。”
迎祿恭敬垂首入內,雙手奉上數本書籍。
皇上并不愛看閑書,前些日子卻吩咐他從民間搜羅回來許多凡人和仙子山魅相愛的故事,其中主角不乏曾經的帝王,用最優美的文字,寫最內涵的內容,如果擱到現代,書名高低得是《巫山神女和楚懷王不得不說的禁忌秘密》、《當漱玉仙子戀上南唐主李景》《周穆王和西王母之千里追妻記》和《女媧:普信男紂王真下頭》。
里面那內容,看得他這個太監都臉紅了!
沒想到,皇上還有這么狂野的一面。
“放起來吧,朕等會兒看。”
“嗻。”
謝知行正打算坐下細看,外面就傳來端親王求見。
聽見是端親王,謝知行的冷臉終于露了點笑。
他這個大皇子和弟弟們都不算親近,唯獨和二弟關系親厚些,二弟也總站在他這邊。謝知行擺手讓人將親王進來,也并未將書籍藏起。
于是端親王一進門,就被書案上的少兒不宜讀物閃瞎了狗眼。
他行完禮被賜座后,便問:“皇兄,斗膽請問可否供臣弟一閱?”
“你看吧。”
端親王尚抱有一絲僥幸之心。
大哥應該是用淫書當書皮,里面包的全是機密,還給他看,大哥果然信重他視他如胞弟。然而,他打開一看,發現里面的內容比書名更不可描述后,立刻啪地合上書,滿臉漲紅:“白日觀此書……不像皇兄能做出來的狂行啊!皇兄實在要看的話……還是收好吧!萬一傳了出去,朝臣又要說閑話了。”
聽到二弟真心為自己設想,謝知行心情大好:“旁人當然,朕不必避著你。”
一句話把端親王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他不禁多好奇兩句:“皇兄后宮美女如云,何必看書尋樂?”
“朕只是好奇九天玄女與凡人的雙修之法。”
端親王:……
沉迷長生修仙是每位帝王的必修課,但皇兄也問道問得太早了吧!
“以前只聽說三弟喜歡求仙問道,沒想到皇兄也有志于此,”端親王開玩笑道:“皇兄個把月不踏足后宮,彤冊空空如也,太后上回召我入宮就為這事急上火,原來皇兄是在等仙女。”
“只是不甚熱衷。”
被當面提及房事次數,謝知行也淡淡的。
畢竟皇帝身上無小事,龍體即為國事,前朝有編制的都能對他入后宮的次數指指點點:“能與仙女雙修,才能尋得長生之法。”
端親王微笑點頭。
但是作為燕赤第一帝吹,他現在就一個想法:
大哥是不是肝奏折把人肝傻了。
當然,看謝知物說得非常認真,端親王他只能勸說:“皇兄這話還是只和我說比較好,連太后那兒也不要多提仙女的事。”
不然太后真要心態崩潰了。
雖說太后潛心禮佛,但人在佛祖前求的是什么?是皇帝多子多福,仙女來了都不管用,除非仙女能一胎八寶胎胎是男兒,不然整再多都是虛的,她去哪兒能給皇帝弄個天仙來?
“當然。”
得到皇兄的承諾后,端親王才放心談下一個話題。
與此同時,仙女存了個檔,正準備出去逛逛。
畢竟西側殿的屋子小,又沒有別的娛樂,待著也會感到乏味。
有時也難怪娘娘們斗來斗去。
這宮里實在無聊,閑著便生事端,宮里主位娘娘尚可點戲解悶,常在就別想了。
貢眉說:“小主,外邊天氣涼了,還是多披件衣裳吧。”
云皎怕冷,聽話地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雪芽愁眉苦臉:“這下是不怕著涼了,可萬一偶遇皇上……”恐怕不夠美觀。
什么不要為男人而活這種心靈雞湯在后宮不管用,云皎張嘴就開始胡說八度:“哪怕下雪天里,圖身姿纖瘦動人穿得單薄的妃嬪可少了去?皇上都看膩了,我要反其道而為之,做皇上沒見過的毛絨球。”
“何況不還有人要害我?”
“我穿這一身,她在樓梯上推我,我滾到地面都毫發無傷。”
“我穿這一身,她叫人來毀我清白,等侍衛來了,還只剝掉了最外面的一層!”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雪芽崇拜地看向她:“主子真聰明!”
一個敢說,另一個真敢信。
云皎出門的時候經過正殿,麗嬪正坐在她小花園的秋千上,遠遠瞅見她們一行人,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本宮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有個毛球在往外走?”
“回娘娘,那仿佛是熙常在。”
原來皇上現在喜歡這個款的?
她不懂,她有點震撼。
但皇帝的喜好便是后宮的時尚風向標,麗嬪聽罷思索良久,回頭就把冬裝提早置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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