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下李村來說,如今的李衛東可是全村的驕傲。
不是因為他成了城里人,也不是因為他當了干部。
這些頂多是讓村里人羨慕跟嫉妒。
真正的原因,還是他那個一等功。
如今,人們最重視的是榮譽,像在農村,有農田灌溉先鋒獎狀,糧食搶收先鋒獎狀,甚至糧食豐收獎狀,生產隊第一獎狀。
總之,誰家墻上要是沒貼幾張獎狀,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當時,村大隊主任,也就是李衛東三大伯代表村里去參加李衛東一等功報喜,回來后直接召集全村人,開了個大會。
在這個如此重視榮譽的年代里,一個一等功,自然給下李村帶來了巨大的震撼,以及榮譽。
開完會第二天,村里熱鬧程度不輸過年。
畢竟自個村里出了個一等功,還是活著的,不管年青人,還是老一輩,走出去腰桿都直了幾分。
就連如今不少墻上,都還用紅漆刷著:祝賀我村李衛東同志榮獲一等功!
這點,李衛東其實已經看到了。
因為眼前的大隊辦公室墻上,就刷著這行字。
此時,伴隨著李海波的大嗓門,大隊辦公室里,原本吵的臉紅脖子粗的兩伙人,像是同時被捏住了嗓子。
不過相比下李村眾人露出驚喜的表情的,上李村眾人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兩個村子挨著這么近,下李村冒出個一等功,上李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開始,他們還半信半疑,覺得是下李村在吹牛。
但隨后,村里的干部去社里開會回來,便驗證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心里那叫一個酸。
好在他們也聽說立下一等功的那人搬去了城里,也沒少拿這個嘲諷下李村。
而這次兩個村,兩個大隊合并開始,上李村也有人提過,萬一李衛東回來了,支持下李村怎么辦?
畢竟那可是一等功獲得者,他們就算拍桌子,也得分對象。
哪怕兩個村子關系不睦,對于這種一等功獲得者,同樣會欽佩。
好在,兩個村子打了這么久的口仗,也不見對方回來,也就慢慢忘了這茬。
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人家竟然回來了。
“卑鄙!”
上李村大隊主任瞪著眼睛,看著李衛東三大伯,鄙夷的說道。
“哎呀,李重九,我們村一等功回來了,你上次不是還說想認識一下嗎?走,跟我走,我帶你認識認識去。”
李春華一拍大腿,直接上前拉著上李村大隊主任,往外拖。
心里更是樂開了花。
“放手,老子有腿,自己會走。”
李重九用力拍掉李春華的手,然后也站了起來,于情于理,他都沒有坐在這里等的道理。
況且,他對于這個耳朵都快聽出繭子的李衛東也很好奇。
之前他曾找過村里認識李衛東的后生,但從這些人口中,他知道的是一個老實,不愛說話,有點孤僻的李衛東,怎么都跟一等功聯系不到一塊。
也不知道是哪出了問題。
這次既然中了下李村的‘奸計’,那就好好看看。
敬佩歸敬佩,但涉及到上李村的利益,425口人的飯碗,他肯定是不會讓步的。
要不然他就是上李村的罪人。
只是還不等他們出去,李海波已經先一步推開門,領著李衛東走了進來,并且邀功。
“主任,您瞧瞧誰回來了。”
“行了,一邊待著去,你那大嗓門誰聽不到?”
李春華揮了揮手,嫌棄李海波礙事。
“衛東,怎么今天回來了?也沒提前捎個信,我好帶人去村口迎接你。”
李春華笑瞇瞇的說道。
旁邊,李重九撇了撇嘴,他要是信這話才有鬼呢,分明是你這不要臉的家伙把人家叫回來的,現在還在這里演戲。
無恥!
“三大爺,今天休假,所以回來看看您。”
李衛東乖巧的說道。
聽到李衛東的話,李春華心里頓時像喝了蜜一樣甜,臉上的笑容更盛幾分。
看看,還是自家孩子懂事,孝順,知道給他長臉。
“我有什么好看的,吃得好睡得香。”
李春華先是謙虛了兩句,然后才指著一旁的李重九說道:“來,這是上李村大隊的主任,真要論輩分,你得叫他聲九哥。”
“滾蛋。”
李重九沒忍住,直接爆粗口。
如果只是他跟李衛東兩個人,他倒是不介意拉拉關系,雖然李衛東比他兒子還小,但這聲九哥,也說不上錯。
上李村跟下李村本就打斷骨頭連著筋。
真要修族譜,可不就是叫九哥嗎?
但問題是,李衛東先是叫了李春華三大爺,再叫他九哥,豈不是說他也得叫李春華三大爺?
想屁吃。
盡管如此,當李衛東叫了九哥后,李重九還是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二叔。”
隨后,李衛東目光一轉,落在旁邊的李書全身上。
“嗯,回來的正好。”
李書全點點頭。
盡管先前他不打算讓李衛東摻和這攤子事情,但既然回來了,也就沒必要再刻意避嫌。
畢竟在他心里,李衛東仍舊是下李村的一員。
這個時候,屋內其余人也紛紛打量著李衛東,尤其是上李村的人,更是充滿了好奇。
就這個看上去有點眉清目秀,不亢不卑,挺有禮貌的小年青,是一等功獲得者?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九啊,雖然衛東前段時間剛獲得一等功,對了,你見過一等功勛章沒?等下次我讓衛東帶回來,給你瞅兩眼。
要我說,咱們兩個村,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就是衛東了,你不否認吧?
他在拿這個一等功之前,就已經是監獄農場的副隊長,大大小小也是個干部。
不過呢,我下李村仁義,咱們公是公,私是私,我也不拿誰來壓你。
正好衛東回來了,讓他給咱們當個見證者,怎么樣?
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來,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傷了兩個村子的和氣不好。”
李春華緩緩說道。
聽到他的話,李重九臉都黑了,神特么老九。
而且之前是誰咄咄逼人,一副談不攏就拉出來干一架的模樣?那會怎么不想著兩個村的和氣?
現在來‘撐腰’的了,你倒是還拿捏上了?
“三大爺,我就是個小輩,當不起這種見證,您二位商討就行,我在一旁聽著,漲漲經驗。”
當著這么多長輩的面,李衛東可不敢當什么見證者。
其實,今天只要他來了,哪怕一句話不說,只要坐在這里,就起了作用。
這也是為什么李春華會有恃無恐的原因。
聽聞這話,李重九頓時對李衛東有些刮目相看。
畢竟一等功這東西,有太多不確定性,有時候舍生忘死,再加上點運氣,說不定就拿到了。
但是在拿了一等功以后,還這么謙虛,懂事,知進退,就不容易了。
連他對李衛東都欣賞起來。
再對比眼前不要臉的李春華,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也不知道下李村哪來的這么好風水,出了這種俊才。
“三哥,哪有讓小輩坐上席的,沒這么抬舉的,他就是個孩子,合并大隊什么的也不懂,讓他在一旁聽著就行。”
這時,李書全說話了。
他可是李衛東的親二叔,最有資格說這話。
“行吧,衛東,你挨著我坐,一會有什么不懂的就問我。”
李春華想了想,也沒再堅持。
畢竟這種見證者,要么是兩個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長輩,要么是社里下來的干部,李衛東如果當了這個見證者,還真有點不倫不類。
“好的,三大爺。”
李衛東點點頭,沒再拒絕。
隨后,雙方重新落座。
辦公室里,墻上貼著畫像,下面是各種集體榮譽,代表著下李村的輝煌歷史。
不過擺設就有些簡陋了。
凳子是那種沒有靠背的,桌子上學校淘汰下來的老舊課桌,甚至有一張桌子缺了腿,下面墊著磚頭。
只有平時大隊會計用來辦公的桌子稍微好點,有兩個抽屜。
此刻,雙方涇渭分明,有點兵對兵,將對將的陣勢。
先前領著李衛東過來的李海波,這會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角落里,看著李衛東的目光充滿了羨慕。
畢竟大家都是年青人,甚至他還比李衛東大了好幾歲,可人家坐在靠近中間的位子,而自己只能站著。
當真是沒法比。
不過一想到自己坐過吉普車,心里又升起一股滿足。
等回頭必須跟李海濤他們炫耀一下。
盡管之前李衛東就說了,自己只負責聽,漲漲經驗。
但落座后,兩方的人還是本能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就著剛剛的問題,繼續吵了起來。
李衛東聽的很認真。
合并大隊這種事情他是真的陌生,也就知道大隊下面分成若干生產隊,然后把任務分派下來。
各個生產隊之間也是有競爭的,干一天活,記多少工分也是有數的。
等收了糧食,就根據各家的工分來分糧食。
你要是天天窩在家里當懶漢,大隊懲罰,開會,拉出來批評先不說,到頭來你也會因為沒工分,導致沒糧食分。
所以,偷奸撒滑的肯定有,但是想當懶漢,什么都不做卻不現實。
而眼下吵的也不是合并大隊以后,誰來當這個大隊長,誰來當正主任,副主任這些問題,而是工分的分配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