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并沒有直接把要求說出來,而是問道:“老爺子,您收到小麥后,是不是有門路加工成面粉?”
“還成吧,有個熟人。”
張云尚矜持的點了點頭。
實際上,那可不僅僅是熟人那么簡單,在這年頭,敢愿意承擔風險,幫他加工小麥的,關系不鐵都不行。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村里偷偷藏了些小麥,想要加工成面粉,正好一事不勞二主,您順便也幫我們把剩下的小麥加工一下吧。”
李衛東這才露出狐貍尾巴。
“小兔崽子,還跟我耍滑頭?要真是你們村里的,我就把這張床吃了。行了,我也不管你從哪弄的小麥,這幫你加工沒問題,但我得抽成。”
張云尚直接揭穿李衛東的小把戲,不但不惱,反而很感興趣。
這買賣,做得。
畢竟賣床只是一錘子買賣,可對方要是每個月都加工一批小麥,就是源源不斷的收入了。
“可以,您說個數。”
李衛東點點頭,早有心理準備。
他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對方會白白幫忙。
“這個就得看你要加工的小麥數量了,越多,我承擔的風險就越大,抽成自然就越高。”張云尚說道。
“三百斤。”
李衛東想了想,給出一個數字。
這個數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
同樣加工成80粉,能得240斤面粉。
他每個月可以往家里拿六十斤面粉,相當于一天兩斤的量,摻點粗糧,剛好夠全家一天吃的。
不是他舍不得多拿,而是拿的越多,隱患越大。
不管是張秀珍,還是他奶奶,包括李書群,都會質疑他面粉的來路。
甚至就算六十斤,他也必須得給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關于這點倒是不難,無非就是多往鄉下跑幾趟,借口也就有了。
剩下的,李衛東存一部分,另一部分去黑市換些生活必需品,只要小心謹慎,每次都控制好數量,被盯上的可能性就不大。
更重要的是,三百斤這個數字不多,也不少。
不至于讓張云尚鋌而走險,畢竟他剛剛已經交易了差不多六百斤,這才一半。
先前李衛東為什么老是一個勁的打聽他家的情況?
這有兒有女有牽掛,做事就難免考慮的多,顧慮也多。
而且,就憑他這小院,家里肯定就藏著不少眼下不能見光的底,他缺的只是糧食。
這些才是李衛東最終提出合作的前提。
否則冒冒然拿出上千斤小麥,根本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每個月?”
張云尚上下打量了李衛東一番,再度承認自己走眼了。
不過想想也正常,這年頭,愿意拿五六百斤小麥換一張紫檀木的床,要么是傻,要么是大戶。
他不想去追究李衛東從哪弄來這么多小麥,畢竟誰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在乎的只是自己應得的那一部分。
“對,每月。”
李衛東點點頭。
“既然是長期買賣,我也不糊弄你,我要三成,我占一成,我朋友占一成,另外一成是給他手底下的人分口飯吃。”張云尚想了想說道。
吃獨食的買賣,向來長久不了。
只有把大家都拉到一個鍋里,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多了,如果不是怕麻煩,我直接回鄉下,找個磨坊,連一成都用不到。”李衛東搖頭。
三成?
想什么呢。
“伱的小麥都在城里吧?運回鄉下的風險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要被查住,沒收都是小意思,你這后半輩子,恐怕都要待在里面了。”
張云尚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而且幾百斤的小麥,你當看守磨坊的人都是傻子?不把你抓了,才怪呢。”
對于張云尚給出的這些問題,李衛東自然知曉。
運輸,他并不擔心,有游戲農場在,誰能發現?
但要知道,這可是六十年代初,到哪都得要介紹信的年代,他如果大大咧咧的跑到鄉下,問人家借磨坊,你看看人家會不會借給他。
上輩子,他就聽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話說,也就在這幾年,一個特務在逃跑的時候被抓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偽裝的很好,‘敵人’是怎么識破他的?
抓他的人告訴他,他是被人民群眾給舉報了。
而舉報的原因,則是因為他擦屁股用的是衛生紙。
可見,這個年代的人民群眾,警惕性有多高。
如果不去鄉下,去面粉廠,那更不可能了。
這年頭可沒有什么私人面粉廠,就連城里的磨坊,也都是集體,或者單位的。
他一個沒有介紹信,沒有工作單位證明,沒有城市戶口的鄉下人,跑到面粉加工廠,跟人家說:我有一批小麥,你們幫我加工一下。
等待他的絕不是好茶好酒,而是保衛科冷冰冰的銬子。
至于說弄個手工磨,自己磨面粉,他想都沒想。
他每天曬太陽,不就是為了能躺著,舒舒服服的嗎?
又怎么會為了那點‘蠅頭小利’自己找罪受?
有浪費的那個功夫,他光曬太陽也給找回來了。
只不過,他雖然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可對方張口就要三成,無疑是獅子大開口。
“您要這么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回頭自個買個石磨,放在家里自己偷偷的磨,保管神不知鬼不覺,無非就是口感差了點。
而且咱們的買賣,也只能到此為止,您不會以為,我真的缺張睡覺的床吧?
說白了,我買您的床,就是投石問路,給自己買個安全的門路。
這樣,您賺了,我也省心。”
李衛東攤開手,明擺著對方如果還這樣,那就干脆一拍兩散。
“別啊,我說小兄弟,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呢?我為了給你弄這張床,花費了多大的力氣?你說不要就不要?還是不是爺們了?”
張云尚這下急了。
換床的小麥還沒到手呢,就為了那幾十斤小麥,弄個雞飛蛋打,豈不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老爺子,咱們可是有言在先,我同意交換的前提是,您得先答應我一個要求,您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還交易什么?”李衛東坦言道。
“那兩成總行了吧?”張云尚看似是不得不低頭。
“就一成!”
李衛東伸出一根手指頭。
“那不行,三百斤小麥,一成才三十斤,我都張不開那張嘴,我那朋友如果不把手底下的人安撫好了,就等著被舉報吧。”
張云尚語重心長的說著。
“老爺子,您先別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這每個月三百斤小麥,只多不少,而且加工面粉剩下的麩子,我也都不要。
另外,我每個月可以以五毛錢一斤的價格,賣給您三十斤面粉,您看怎么樣?
您老住這院子,總不會拿不出這點錢來吧?”
李衛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正好他手頭不寬裕,從張云尚這里弄點花花。
只是價格,要比黑市上便宜了三毛錢。
唯一的好處就是安全。
“我要六十斤,價格就按你說的。”
果然,張云尚并沒有在價格上說什么,只是把面粉的量提高了一倍。
“成交!”
“回頭我給你個地方,你把小麥拉到那邊去,然后就不用管了。以后的交易,也都按照這個方式,只要提前一天跟我說聲就行。”
張云尚好歹也是老江湖,深諳小心謹慎的道理。
他這邊可是胭脂巷,人來人往的,次數多了,難免會出岔子。
“好的。”
李衛東沒反對,因為這樣對雙方都好。
兩天后的晚上,李衛東按照張云尚給的地址,悄悄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倉庫。
之所以耽誤了兩天,是因為李衛東先前催熟的小麥只夠換紫檀木床的。
又曬了兩天太陽,才把自己那份湊夠。
李衛東躲在陰影里,等了足足十幾分鐘,見沒什么動靜,才悄悄來到倉庫門口,然后把裝在麻袋里的小麥從倉庫中取出。
因為沒有秤,所以李衛東只能用南瓜的分量來估摸,就算有點差距,也只多不少。
完成這一切后,李衛東才上前敲倉庫的門。
此時的他,戴著一頂護耳朵的帽子,直接把臉遮住大半,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根本就認不出來。
“誰?”
倉庫里,立即傳來警惕的聲音。
“我,李大富。”
這是李衛東新取的名字,也算雙方合作的暗號。
只認名字不認人。
也就是說,如果李衛東不方便出面,完全可以找人代替。
打開門后,出來兩個小伙子,也不說話,就自覺的往里背麻袋。
李衛東為了能搬動麻袋,所以并沒有裝滿小麥,也就半袋。
很快,麻袋被搬到倉庫里,昏暗的燈光下,七八個麻袋堆在一起。
其中一個小伙子迫不及待的打開一個麻袋,伸手抓出一把小麥,臉上隨即露出驚喜。
畢竟游戲農場出產的小麥,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是頂級的。
“特一級。”
將幾粒小麥放在嘴里嚼了嚼,對方給出了一個評價。
“先過稱吧。”
李衛東壓著嗓子說道。
“稍等。”
兩個小伙子明顯很盡心,將所有麻袋一一打開檢查了一遍后,才拿出一桿長長的稱。
經過一番稱量,最后得出的數字是975斤。
扣除屬于張云尚的那580斤,還剩395斤。
比李衛東一開始說好的三百斤,多了將近一百斤。
不過,沒有人對此有意見。
畢竟李衛東加工的小麥越多,他們的抽成也就越多。
這時,一個小伙子掏出個本本,用筆在上面寫字。
‘收特一級小麥,975斤。’
“同志,麻煩您簽個字。”
“好。”
李衛東坦然的接過,變幻筆跡,在上面寫下李大富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