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萬歷皇帝現在看誰都不順眼,親自對人形祥瑞問道:“呵,你若真是個老實人,就老老實實將事情講明白了。”
林泰來便奏道:“當初臣奉旨去邊墻外,對北虜酋長白忽臺進行冊封。
期間遇到另一虜酋來三兀,其人極為無禮,言語對大明多有不敬。
臣經試探得知,此人性如豺狼,不知感恩,曾經與土蠻汗合作,參與去歲寇邊,而且完全沒有悔過之意。
臣這樣的老實人,向來敏于行而訥于言,能動手就不廢話。
所以為震懾諸夷部落,宣示大明國威,臣不惜自身安危,在北虜眾酋長隊面前,將來三兀當場格殺。”
等得就是你這句!張鯨再次質疑道:“但你終究還是回到了邊墻內,也沒見你有任何說明,你故意隱瞞了實情,還說你不是釣魚?”
當初明明是皇爺你想蹭熱點,然后他張鯨才提供了參考意見!
林泰來對皇帝奏對說:“臣不得不以為,張鯨實在太蠢了。
眼看著林泰來不停自吹自擂,又加上了“不顧自身安危”這種正面定語,張鯨粗暴打斷了林泰來,質問道:
眾人都能看得出來,年輕皇帝面子上過不去,急切的想甩鍋。至于具體甩給誰,可能并無所謂。
但時間長了后,尤其最近這段時間,總覺得張鯨有點蠢。
張鯨怒道:“并不是被騙,怎么會被他們騙了?”
張鯨又一次被刺激的氣抖冷,堂堂的特務大頭領東廠提督竟然被文官這樣肆無忌憚的構陷,這大明到底還能不能好了?
如果被林泰來構陷成功,那他張鯨就將永遠釘在東廠的恥辱柱上,成為二百年老店東廠的最大恥辱!
林泰來很詫異的反問道:“我為什么不認罪?”
張鯨一時錯愕,被這句話整不會了。
你想以我林泰來為誘餌,引得天子失誤,然后你再反過來,向天子陷害我釣魚!
直接對萬歷皇帝叩首道:“臣心天日可表,望陛下明察!”
林泰來不想細說緋聞,連忙繼續說:“那些細節不重要,原本我想著,等脫身之后,再向朝廷解釋也來得及。
我這樣老實人就是這么想的,這種想法有錯嗎?
這不是圣人的教誨嗎?按照圣人的教誨行事,難道也不對嗎?”
話說話來,東廠提督太監都混到讓人可憐的份上了,那肯定也就廢了。
在官場的觀念里,東廠提督一般被視為皇帝最親信太監,但若廠公總是被別人笑話太蠢,那皇帝也一樣沒面子啊。
林泰來又循環了回去:“既然不是故意誤導陛下,那說明還是你被禮部官員騙了,信了假消息,實在太蠢了!”
如此臣舍去功績,繼續受罰,或可保全陛下之圣明。”
林泰來再次循環回去:“沒有被騙?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們東廠已經發現了釣魚,然后還想蒙騙別人上鉤?”
張廠公見連續詰問都沒能制住林泰來,有點氣急敗壞了,大聲喝問道:
想甩鍋給這“老實人”是一件技術難度很大的事情,所以皇帝陛下您為什么不換個更輕松的人選?
那么現在的最大問題并不是“老實人”到底是真是假,而是皇帝會不會接受這個“老實人”人設?
張鯨真的急了,“皇爺!這是林泰來巧言令色,以詭辯脫罪!”
張鯨一直在搞事,而林泰來還能想著解決問題。
結果在林泰來嘴里,釣魚的反而成了張鯨!
二是正常情況下,都是東廠太監構陷文官,今天完全反了過來,荒謬感爆表。
皇帝內心積壓了許久的不滿,忽然就引發了出來,或許東廠該換新人了。
這個情報比較過時,當然因為效率問題,最新的情報還沒有傳過來。
這是能力不足引起的失職,張鯨完全沒有能力管理廠衛。”
萬歷皇帝心有戚戚然,張鯨當年在扳倒馮保的事情上有功勞苦勞,然后得以上位的。
眾大臣齊齊覺得張鯨開始落入下風了,因為林泰來都開始降維打擊了,你張鯨還在這里重復老套路?
林泰來答道:“如果臣本來是無辜之人,但陛下卻對臣產生了誤會,那么一定是有奸賊誤導了陛下,不知此人是誰?”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眾人都知道,皇上最近被禮部主導的國本大爭搞得很焦躁。
張鯨抓住了漏洞,“聽起來三娘子對你并無惡意,你很容易就能脫身,那你為何遲遲不歸?”
萬歷皇帝沒理睬張鯨,見別人不說話,又主動說:
“朕被蒙騙了,這可是內臣外臣勾結,叫朕又如何不能上當?
林泰來卻說:“其實無論張鯨先前怎么想的,已經不重要了。
我大明天朝上國,宮廷朝堂舞臺不能這樣低端啊!
于是申時行奏道:“先前以林泰來妄殺虜酋、擅開邊釁的罪名,皇上暫時只讓林泰來閉門思過,分明心中早有宸斷。
他也想看看,林泰來會怎么說,這就是帝王之術。
“你斡旋個屁!”張鯨作為東廠總督,還是有點情報的,“我只聽到消息說,你和三娘子雙宿雙飛!”
如今事已至此,陛下圣明就要受損,追究不追究張鯨沒有意義,一百個張鯨也彌補不了陛下的損失!”
“不是矯詔!”張鯨非常利索的澄清,這個黑鍋不能認。
感覺廠公張鯨陷入了一個語言迷宮,走不出來了。
林泰來二次迅速補刀:“明知有疑點,還要誤導天子,莫非是故意的不成?”
沉吟片刻后,萬歷皇帝說:“朕豈是委屈功臣之君?
張鯨有點懵,皇爺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想說,咱是奸賊?
眾人不禁齊齊感慨,終究還是申首輔絲滑啊!
萬歷皇帝感激的看了眼申時行,當初建議“觀望”的也正是申時行,果然老成謀國。
閣老們心神俱震,難道要目睹奇跡了?一個翰林把東廠太監構陷成功的奇跡?
“陛下!”張鯨叩首如搗蒜,額頭在地板金磚上砰砰作響!
本來在閣老們的心里,張鯨和林泰來之間,肯定偏向于林泰來,這是士大夫的原則問題。
林泰來不緊不慢的說:“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你張鯨和禮部主客司聯手設局,讓陛下加罪于我?
張鯨咄咄逼人的說:“別東拉西扯講這些沒用的,只說你在北鎮撫司為何還不肯明說實情,直接認罪?”
張鯨的策略也很明顯,只要抓住“故意釣魚”這一點,林泰來就是居心叵測!
林泰來又對張鯨說:“后來北虜女酋三娘子擔心各部酋長因為我而對大明心生不滿,假意將我抓走,以緩和局勢。
林泰來無過有功,按功升賞吧!議定了奏上來!”
塵埃落定,張鯨成為史上第一個被翰林官構陷罷官的東廠太監永久的成為了廠公之恥。
臥槽!殿內所有人都驚了,“敏于行而訥于言的老實人”這個邏輯,竟然完全跑通了!
三是林泰來居然說東廠和清流勢力據點禮部勾結.這種想象力委實狂野而荒謬。
連忙賭咒發誓說:“陛下!林泰來血口噴人,陛下不可輕信!臣當初絕無任何異心,否則天打五雷轟!”
這就是伱自己說的堪比蘇武的生活?
反正大家是能理解了,林泰來不愿意“脫身”,遲遲不歸的原因。
只是被張鯨這樣奸賊蒙蔽,缺乏實據,所以無奈。”
原來真正釣魚的人是你張鯨!為了報復我林泰來,你甚至不惜陷天子于不義!
看來你張鯨不但蠢,而且壞,又蠢又壞!”
老油條都敏感的覺察到,張鯨開始急了,用這么生硬手法上眼藥,足以說明張鯨的急躁。
我生平確實不愛上奏疏打嘴仗,大都是直接上門動手,所以當時滿腦子只想回京師當面理論,有什么不合理之處嗎?”
那時候你還不肯明說,難道你還想對皇爺也敏于行而訥于言?”
萬歷皇帝又想著,張鯨近兩年進貢的財貨越來越少了,干的蠢事卻越來越多,越看越令人厭煩。
皇帝是一種不講理的生物,對待這種不講理的生物,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態度。
但是沒想到,從宣府鎮到朝廷里,竟然有如此多玩心眼的聰明人,想要給臣定罪!
所以并不是我想要釣魚,而是朝廷里像張鯨你這樣的自作聰明者太多!”
萬歷皇帝曰:“此張鯨曾言之。”
張鯨情急之下只能辯解說:“當初也不是沒發現疑點,但因為時間太短,尚未來得及查明!”
林泰來嘆口氣,“話接上回,我卻沒想到,走到居庸關時,又遇上了矯詔的廠衛”
“北鎮撫司奉旨審問時,你卻直接認罪,又是何故?
他們發現,只要接受了“老實人”這個人設,似乎一切都能合理了。
還是那句話,只要接受了“老實人”人設,一切都能變得合理!
至于林泰來到底是真是假,在場的都是政治大佬,根本不會在意真假問題。
說是荒謬,一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明明是林泰來一直在釣魚,甚至還險些翻了車。
林泰來答道:“北虜那邊正在爭奪順義王,我身為大明邊鎮使節,既然到了北虜,當然要承擔斡旋的責任。”
林泰來繼續解釋說:“等我進入邊墻之內后,已然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情況。
我這樣的老實人想不明白,為什么會發生這樣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當時心里十分氣憤,滿腦子就想著到了京師后,再與那些大聰明官員們理論理論。
皇帝你這略顯浮夸和生硬了手法還有點眼熟,是學的林泰來么?
申首輔覺得自己不能不站出來說話了,不然這文華殿就成了大型尬演現場。
他身為東廠提督,竟然被宣府巡按、禮部幾個文官制造的假消息給騙了,導致陛下出現重大誤判。
“上面這些事情,朝廷都知道了,不必贅述!
你還是詳細說明,你為何隱匿實情不報!是不是故意釣魚!”
即便君父被人蒙蔽,一時間冤屈了我,那我也要先認了罪,以維護君父的圣明,以后再想辦法辯白。
在我們老實人心里,立功受賞這種事情并不急于一時,多等幾天無所謂。
林泰來振振有詞的說:“我這種老實人沒有太多心眼,既然陛下認為我有罪,我當然就該老老實實認罪。
我當時身在大漠,處境堪比蘇武,不便向朝廷傳回真實消息,也沒有這個條件。”
剛才也論證過了,我林泰來這樣的老實人能動手就絕不.啊不,敏于行而訥于言。
林泰來羞澀的說:“我只是犯了一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張鯨心累,他不想和林泰來斗嘴了。
殿里看戲的眾人大吃一驚,想不到還有如此轉折!
林泰來竟然指責廠公張鯨釣魚!
荒謬、黑白顛倒的事情,就這樣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
自從張居正和馮保之后,不想又出現了這樣的例子!朕對此無比痛心!”
現實不是戲說,戲說不是胡說,矯詔真可能會被殺的!
林泰來繼續說:“反正遇上了拿著詔書的官校,面對詔書,我也只能束手就擒。”
但現在看來,又覺得張鯨有點可憐是怎么回事?
萬歷皇帝臉上露出了濃厚的興趣,“禮部?你是說禮部有人和張鯨勾結?”
這個更不敢認,張鯨厲聲駁斥說:“一派胡言!我張鯨對皇爺忠心耿耿,怎會故意誤導皇爺!”
林泰來答道:“臣想來想去,唯有將最新情報隱匿不發,不要讓世人知道來三兀乃是寇邊虜犯!
故而隱匿情報的提議休要再說,還是說說禮部官員勾結張鯨的事情吧。”
然后萬歷皇帝下旨道:“將張鯨罷了,念及舊勞,發鳳陽司香!
還有無事生非、誆騙君父的禮部,要整頓!
萬歷皇帝終于又開金口了,“那于今之計,你說該如何是好?”
而林泰來睜眼說胡話的深意,大概就是想展示給皇帝看——
還有,林泰來狀元出身,官場起點本身就極高,從六品修撰看著不高,但翰林學士才是五品!
從六品修撰換算到地方,品流相當于小知府或者參議了!
現在才倆月就給林泰來升,那以后升無可升了怎么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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