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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他就不信了!
主要是林泰來覺得,周應秋的表演風格太過于張揚外放,并不適合眼下這個場合。
現在更需要內斂風格的表演,這樣才能不顯得過于突兀,避免驚動那些目標。
所以林泰來決定打個樣子,先定下基調。
他坐在囚車里,長嘆一聲,對著圍在囚車周圍的好友們,很惆悵的說:
“眼見諸君多為江南人士,此刻正值暮春,想必故鄉的紅豆已經開始結果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林泰來會放縱狂吟,結果只是悵然思鄉?
紅豆這個東西又叫相思子,產于南方,在詩詞中是一種常見的寄托思念的意象。
“故而我在路上偶有所得,寫了些《紅豆曲》。”
林泰來說著,就從囚車墊子底下掏出幾張稿紙,分發給了好友。
眾人傳看,只見上面寫道:“江南紅豆樹,一葉一相思。紅豆尚可盡,相思無已時。”
“林狀元往時對我們錦衣衛兄弟多有關照,今日我們兄弟也會仔細照顧林狀元的!”
刺耳的哨響過后,忽然又有四五十名騎士,高呼著“坐館”,從兩邊的山林中沖了出來。
正當這時候,忽然有二三十騎從京師方向疾馳而來,密集的馬蹄聲打破了眾人的思緒。
瞬間籠頂被掀到一邊!四周籠木七零八散的四散倒下,甚至還有一根籠木飛到劉千戶腳下!
這都已經出現兩首了,第三首、第四首還遠嗎?
果不其然,林泰來又又從囚車里墊子下掏出了幾張詩稿,依舊是同一體裁的二十字小詩。
說實話,這首小詩清新質樸,字數不多卻又耐人尋味,仿佛千言萬語都蘊含在這二十個字中,算是一篇佳作。
那帶頭的錦衣衛千戶劉禧舉著一卷厚絹詔書,答道:“本官奉旨接手,請王御史配合交接!若有疑問,請自行上奏!”
然后劉千戶獰笑著說:“林狀元上路吧!距離京師還有百來里,路上不平,難免要磕磕碰碰,還望林狀元見諒則個。”
視覺效果直接拉滿,讓劉千戶瞠目結舌!
這囚籠到底什么破質量啊,敢情就是搭起來裝個樣子嗎!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林泰來可算落到錦衣衛手里了!
今天就讓他劉千戶代表錦衣衛,懲罰大反派林泰來!
錦衣衛去抓人,什么場面沒見過?在圣旨面前,人多又有什么用?
想到這里,大家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林泰來這次不會是真的栽了吧?
詩詞風格大變的內因,往往是因為生活的劇烈震蕩,導致詩人的心境也產生了改變。
但這種含蓄小清新的畫風,與林泰來你的形象是不是不太搭啊?
剛看完后,又從囚車里傳出了一張詩稿,上面還是二十字小詩:
“紅豆記相思,宛轉十二時。苔錢圓處綠,心事少人知。”
眾好友都知道,一般人作詩是一首一首的作,而林泰來作詩則經常是一組一組的作。
林泰來如果不是受到了巨大的挫折,又怎么產生這樣的思鄉愁緒?
來都來了,形式總要走的。迎來送往,應酬唱和乃是大明文人的基本功。
伴隨著林泰來的動作,車上這具囚籠仿佛已經容納不下林泰來的體形,突然就撐爆了!
隨即劉千戶走到囚車外面,但害怕林泰來隔籠打人,又稍稍遠離了幾步站著。
從萬歷十四年到今年,錦衣衛起碼有上百官校被林泰來打過。
接到通告前來探視林泰來的在場友人們聞言,頓時一片嘩然,竟然是錦衣衛緹騎來拿人了!
他就不信了,被關在囚籠里的林泰來,還能對自己動手?
面對圣旨,縱然身為九層大圓滿御史,王象蒙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公開抗旨。
京師街頭都知道,朝林泰來喊“坐館”的,必定是林家那幫百戰“家丁”。
隨便翻看一位大明文人的文集,就會發現,作品里很大比例都是這類應酬作。
劉千戶哪里知道這句話的威力,斗嘴似的說:“林狀元放心,你一定會活著,活著到達北鎮撫司!”
劉千戶翻身下馬,與王象蒙交接時,見王象蒙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忍不住得意的說:
坐在囚籠中的林泰來從長考中回過神來,輕蔑的看了眼劉千戶,簡簡單單的回應道:“你已經死了。”
坐在囚車里的林泰來也震驚了,這是一個他完全沒有預案的意外情況!
在林泰來心里,這次事情的性質完全是朝廷官員“內斗”,跟皇帝并沒有什么直接關聯,怎么皇帝會親自下場?
他林泰來確實有釣大魚意圖,但沒想過釣鯨魚啊。
而且與林泰來之間失去了囚籠的“隔離”,劉千戶的安全感也一同失去了,急忙連續倒退了幾大步。
“林泰來!本官錦衣衛千戶劉禧,奉旨押你去北鎮撫司聽審!”
“相思拋紅豆,春花滿畫樓。風雨黃昏后,新愁與舊愁。”
這時候,囚籠中的林泰來站了起來,然后雙手頂起籠頂,腳底蹬向籠柱。
小王御史搖了搖頭,無奈道:“你以為本官擔憂的是林九元?本官所擔憂的其實是你們!”
他就不信了,這幫人還敢圍攻奉旨辦事的錦衣衛官校!
轉眼間,二十多名錦衣衛官校就被林家家丁打的七零八落!
養尊處優的世襲官校戰斗力遠不如對方,人數又只有對方一半,如何能優勢在我?
十幾個官校當場倒地不起,剩下的五六人退到了劉千戶身邊。
沖到居庸關南門外時,為首的騎士勒馬急停,大喝道:
站在囚車上,林泰來仰望蒼天,振臂高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有奸賊蒙蔽圣上!”
好友們感覺怪怪的,詩都是佳作,但這么婉約的作品,從你林泰來你這身高八九漢尺的雄壯巨漢手里創作出來,就顯得很奇怪啊。
囚車里的林泰來沒管別人怎么想的,大聲招呼說:“快快!各位不要發愣了,開始和詩回應,趕緊的!”
劉千戶猶自鎮靜,握緊了手里的詔書,喝問道:“林泰來!伱膽敢指使家丁劫囚?”
林泰來從懷中掏出一只竹哨,用力猛吹。
劉禧沒明白王御史的話,也不想明白,他手里有圣旨,怕個屁啊!
此時先前負責押運林泰來的九年大圓滿御史王象蒙上前幾步,擋住了錦衣衛緹騎,喝問道:
“林泰來之事自有法司審理,與北鎮撫司何干?”
在外圈圍觀的友人們看到這一幕后,終于一起放心了。
這樣的畫風才正常,這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林泰來。
林泰來到底還是把“天日昭昭”喊了出來,先前淺吟低唱《紅豆曲》的那個林泰來,他們都不認識!
“來一首!來一首!”眾人忍不住一起歡呼。
林泰來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然后深情款款的吟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雨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一首《長相思》,送給魂牽夢繞的故鄉!”
眾人:“.”
明白了,今天的主題就是思鄉,林九元根本就沒有準備別的。
莫非林九元也想學禮部沈尚書提桶跑路,這是在強行鋪墊?
林泰來從囚車上跳了下來,衣袖晃動之間,露出了內里皮甲的一角,又從車里扒拉出一個銅盔,好整以暇戴在了頭上。
劉千戶眼珠子再次差點瞪出來,誰家囚犯還能暗藏甲胄?這是什么不正經的囚犯?
前方是甲胄疊滿的林泰來,周圍是四五十名對方家丁,劉千戶突然感覺,自己被徹底反包圍了。
林泰來活動了幾下腿腳,扭了扭頸部,就氣勢洶洶的朝劉千戶著走過去。
“使不得!林兄使不得!”人間清醒的周應秋大叫道。
這跟過去街頭打架不一樣,并不是私人斗毆場景!
對方乃是拿著詔書的錦衣衛官!攻擊奉旨辦事的錦衣衛官,那幾乎就等同于公開抗旨!
“林泰來!不要造次!”劉千戶高高舉了詔書,義正辭嚴的對著林泰來喝道。
他就不信了,你林泰來敢當眾毆打拿著詔書的人!
但林泰來置若罔聞,仿佛根本沒聽見別人說什么,一直走到劉千戶面前。
強大的氣勢如同山岳,壓得劉千戶幾乎站立不穩!
林泰來一巴掌扇過去,劉千戶不敢不還手,只是躲了過去。
卻不妨又被林泰來踹了一腳,劉千戶直接飛了出去又摔落在地。
就算已經栽倒在地上,就算臉被踩進了土里,劉千戶仍然盡職盡責的緊緊的攥著詔書!
在林泰來的腳底下,劉千戶拼盡全力吼道:“廠衛官校奉旨拿人,還不束手就擒!”
他就不信了,你林泰來真敢對付拿著詔書的錦衣衛官!
林泰來吩咐了幾句,便有幾個家丁走過來,用牛皮繩將劉千戶牢牢的捆綁了起來。
連帶著將詔書也用牛皮繩固定在劉千戶的手里,保證不會掉落遺失。
劉千戶渾身上下只有嘴能動了,仍在聲嘶力竭的叫著。
他就不信了,你林泰來還敢抗旨!
林泰來很奇怪的問道:“旨意不是押我去北鎮撫司聽審么?我又不是不跟著你去,談何抗旨?”
隨后又對其他人說:“現在劉千戶要押送我去京城北鎮撫司了,上路上路!不要耽誤了旨意!”
被結結實實捆著的劉千戶:“.”
有家丁來問道:“其他官校該如何處置?”
林泰來很嫌棄的說:“他們又沒拿著詔書,不用管他們死活!
就扔在這里,留個人去居庸關報告守軍,讓居庸關守軍過來隨便救治幾下。
不,還是我親自回一下居庸關,對他們說吧!”
左右一起勸道:“這點小事,何須勞動坐館?隨便打發誰去就行了。”
林泰來很誠實的答道:“剛才走的匆忙,忘了在居庸關題詩,正好回去補上。”
辦完了事后,林泰來抓起劉千戶,丟在了囚車的車板上,然后翻身上馬,朝著京城方向而去。
眾友人跟隨在后面,議論紛紛。
折騰了這半天,天黑之前肯定無法趕到京城了,需要在路途中的驛站休息一晚。
次日清晨出發,上午隊伍就抵達了京城德勝門,但被守城門的官軍攔住了,因為這隊伍看起來實在太奇特了。
林泰來指著被捆在車板上的劉千戶,向城門把總解釋說說:
“此乃錦衣衛千戶劉禧,奉旨押送本人林泰來去北鎮撫司聽審,綁在他手上的就是詔書。”
城門把總看了看被捆在車板上的劉千戶,困惑的說:“確定是他押送你?”
林泰來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不錯,我在他押送之下,進城后就要前往北鎮撫司。”
城門把總感覺這里面水很深,就裝作什么都沒注意到,把林泰來和劉千戶一行放進了城。
德勝門是北門,而官衙大多在南邊,林泰來和四十個家丁被劉千戶一個人押著,浩浩蕩蕩的穿過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直到了皇城的東南角,只有嘴能動的劉千戶再也不閉眼裝死了。
開口叫道:“這不是去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路,不在這個方向!”
林泰來冷笑道:“我回了京城,難道不該先去翰林院報個到?”
幾十條大漢站在御街登瀛門外,但久經考驗的翰林院門官很淡定,絲毫不驚慌。
林泰來對門官說:“我被錦衣衛劉千戶押送回京,現在要去北鎮撫司聽審了,煩請告知與學士們!”
門官這才注意到,人群當中還有個疑似武官的人物,被捆在車板上。
莫非這就是負責押解林翰林的錦衣衛劉千戶?
離開了翰林院大門,林泰來仍沒有去錦衣衛,轉個彎又來到了禮部。
然后直接堵著禮部大門,叫囂道:“主客司的人滾出來!”
此時禮部尚書空缺,沒有人能扛事,當然也沒有人愿意扛事。
林泰來繼續叫罵道:“文人敗類!竟然勾結廠衛,押解我林泰來回京!還有什么臉在禮部當差!”
禮部侍郎于慎行不得不出來了,呵斥道:“休要信口雌黃!”
林泰來指著被捆在車板上的劉千戶,“此乃奉旨押送我回京的劉千戶!
人證俱在!你們禮部還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于慎行:“.”
難道自己多年來對押送的定義,還存在什么誤解?
劉千戶羞恥又痛苦的閉上了眼,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拉著游街示眾一樣,即將成為今年京師官場最大的顯眼包。
難怪言官也不敢輕易招惹林泰來,實在是打人又誅心。
林泰來對于侍郎督促說:“別廢話了!讓主客司郎中陳泰來出來,一起去聽審!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朝廷里只能有一個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