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厚重黑云低沉的好似伸手就能摸到。
就像天劍閣眾修心情，蒙著陰影，復雜情緒縈繞心頭。
劍堂靜謐到針落有聲，有種詭異的氣氛，卻無人開口出聲。
“諸位長老，此事太過駭人，我自請前往六福仙域查驗真相……若秘信為真的話，再稟長老會和師尊。”
秦武烈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五日前，天外有飛劍傳書到，詳細記錄了六福仙域的新晉合體以及他突破后所作所為。
以地仙界廣袤，合體數目仍算得過來，的確是值得重視人物。
可非在同域，又是天劍閣這等存在，遠不至于長老齊聚，如臨大敵的來回商討。
每到關鍵時候要給出決議時，皆緘默不語，瞧不出分毫在外邊的瀟灑劍仙風姿。
劍子在天劍閣地位，不輸合體長老多少，又是閣主親傳，才能無視境界差距大膽發言。
其余幾個合體種子被喚來旁聽，就只能微小謹慎，老實閉上嘴巴。
“縮著腦袋不是辦法，依我說該主動接觸，不然怎知人家想法。”
左邊劍修麻衣粗布，燕頷虎須，十指骨節粗大，更像一位體修而非絕世劍仙。
秦武烈面孔漲紅，這位長老忽視了他，比直接駁斥還要難堪。
潛臺詞就像在說，大人議事，小孩勿要插嘴。
“各位師弟也是驚懼那人可能的身份，生怕接觸太早沾染大能因果，壞了自身和宗門。”
太極劍姚泓以劍布卦，精通算數，是閣主之下最受敬重的長老。
“武烈，你不曉古事，殺星搖動，劍經現世，單單七寶仙域這些日子各地獻上的天外神鐵數量就增了一倍不止……幾方結合來看，是道基圣寶蘇出現，劍修大興標志無疑。大家為難，不過是顧忌那位，不曉得該如何面對罷了。”
側身向秦武烈解釋了一句，又繼續道：“可不管是不是那位，對我等是何態度，道基圣寶在他手中就是繞不過去。劍道上升，本宗難道能因此錯過機會，坐看天下劍修欣欣向榮，天劍閣卻原地踏步？”
“我的意見是備足賀儀，登門恭喜，并公開請求抄錄一份劍經回來。”
“不可，風險太大！”
那位像體修多過劍修的長老激動地站了起來，離開自己座位：“最多私底下遣人過去，絕不能以天劍閣名義！各方都未表態，本宗做了出頭鳥，豈不被人以為要靠向那位。”
“劍道大興，爾等還瞻前顧后，如何跟上盛世！”
“行錯一步，如墜深淵，忘了百憂門，截天宗是怎么沒的了？”
“那位大人回歸勢不可擋，先隨驥尾才好占得先機，不然道庭再統九域，哪還有旁人立足之地。”
有人起頭，劍堂亂做一團，長老們分為立場鮮明的兩派。
細究起來，支持反對的長老基本五五開，但理由各有不同。
人人皆有道理，非是幾句口舌之爭就能改變合體的理念。
秦武烈從惱羞中恢復平靜，才發現眾長老談論的話題超出了認知。
既然能確認是道基圣寶，那六福仙域出現的劍經便不會有假，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燒火鍛鐵的基層弟子都清楚，道基圣寶對天劍閣的重要性。
地仙界廣袤無垠，劍修宗門無數，和天劍閣同個級別的勢力也有幾家。
可在這級別中，還是純粹劍宗，那就絕無僅有。
下個十萬年，將是屬于劍道的時代，這句話秦武烈已經聽了上千年，耳朵都快磨出繭子。
只有道基圣寶真正登場，才能真正代表劍道上升，成為天下顯道。
天劍閣弟子苦苦尋覓，結果落入一位過去和劍道毫無相關修士手中，只能嘆天意難問。
幾位前輩口中的‘那位大人’明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都不敢直呼名號，只能代指。
從描述來看也是可怖，只要卷入和他相關事情，就有可能招來殺生大禍。
不光對個人，對整個天劍閣來說也同樣。
‘就算招惹了人族五子，惡了道庭，也不會有這樣嚴重后果……除非，惹上的是更可怕存在！’
連支持旗幟鮮明表露態度的姚泓長老，都言行小心，只聊劍道不涉其余。
秦武烈的心不斷往下沉，能讓一眾合體劍修進退失據，左右為難，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也只有他，會在消失這樣久后，依然成為三界的禁忌。
幾人爭執不下，各持已見，姚泓嘆氣一聲，準備做出妥協，選個折中方案。
他只是代行閣主事，并非真正閣主，平日大家給你面子，事事推行順遂。
到了事關道途甚至來世的大事，就遠遠做不到一言九鼎，沒人會割舍自己利益。
名正言順之外，修為高低才決定話語權強弱。
如姚泓并非合體中期，而是堪比五子的合體圓滿，那說話分量就又不同。
“既如此……師兄，你歸來了！”
姚泓驚喜起身，讓出了主位。
一道巍峨身影，踩著霞光，步入劍堂，雙眼淡而無色，氣息不展卻令人心悸。
身上沒有一件多余飾物，只有腰間一口長的過分的飛劍，乍看像路邊隨處可見的劍修。
但每接觸時間多一息，就越能感受到其強大，全身上下好似脫光，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
“拜見閣主！”
“師尊！”
先前吵鬧的再兇，氣焰再盛，于天劍子面前全收了起來。
人族五子之一，合體圓滿境界，繼承了天劍子名號，地仙界有數的強者。
“吾是劍影歸來，本體尚在天淵，被三頭域外魔神纏住，沒這樣快脫身。”
天劍子行走間同真人無異，但身后的確沒有影子。
天魔界本有七大古老魔神，惡念不消，不死不滅，世間所有魔道功法真身全是從祂們身上學來。
人族有大乘真仙，天妖界有真靈，天魔界無至高戰力能夠三界并稱，倚仗的就是具有自主意識的古老魔神。
但隨著當年天帝消失的終極一戰，七大古老魔神被徹底打爆，直到數萬年后才有新的魔神誕生補上。
已經沒了古老魔神的許多神異，單純的境界等同合體圓滿，沒了過去的那種特殊性。
而域外魔神是天魔界都難以忍受的存在，毫無理性，極致的惡念，在牠們眼中沒有同伴的存在，只要露出一絲虛弱，其余魔神一樣是吞噬對象。
游蕩在天淵縫隙，不知多少三族強者消失都成了域外魔神養分。
在天劍子口中成不值一提小事，不過有些難纏罷了。
這就是人族五子的實力！
“吾靈臺內玉京崩晃動，傾瀉如雪崩，仙闋搖倒，便知出了大事……”
天劍子作為人族第一劍仙，其仙基向來是天下人關注重點。
玉京崩聞名三界，既美且危，最華麗劍招中帶著致命殺機。
可聆聽世間劍音，收容劍意，筑起至高劍境。
遇不可戰勝強敵，直接崩解玉京，毀仙基而蕩寰宇，搏個玉石俱焚局面。
不過天劍子晉合體圓滿，凝出的第二道仙基就是絕密。
最親近的人都不知曉，也無在世人面前展現出來過。
“本以為出了口七階飛劍，后見雪崩千丈，七日不停，曉得更為重大當即就化出劍影分身。”
天劍子拔出腰間長劍，往身前一指，竟把太虛圈出塊空白。
往前推進無數萬里，隱隱綽綽露出一座海上仙山，上空劍意森然凌厲，長吟不絕。
山峭上經文字字珠璣，冷光凜冽，照亮黑夜，哪怕隔著仙域都要膽魄生寒。
但在往下，就是一片混沌。
只維持數息，畫面破碎，又重回無垠空寂的太虛。
天劍子以大神通，直接照見了六福仙域五龍海，如若親臨。
不知是哪門大道神通，還是仙基附帶的本事。
“武烈，執吾劍書往爛柯山去一趟……無論那人是誰，對本宗、對天下劍修都有莫大恩義。”
天劍子目光深邃，緩緩沉了下去。
“其余不用多提，就按著正常拜訪新晉合體的規格。”
“就算真是想象中那位，三界有大把人歡呼祂歸來，也會有更多不愿見到那幕……吾這把劍還算有些拉攏價值，不至于為這點事就打入對方陣營。”
同件事情，在不同人看來輕重迥然。
眾長老憂心忡忡，失了方寸，在天劍子看來并非什么大不了，順其自然即可。
除開仇深似海的天妖界、天魔界，單單地仙界各方勢力就各懷鬼胎，對那位將人族帶向最輝煌時代的大人抱著不同心思。
甚至道庭內部，都未必鐵板一塊。
“如有宵小借機生事，吾自會讓人記起空空劍的風采。”
天劍子拍了拍腰間長劍，氣息兇戾起來，淡淡口氣藏著無邊寒意。
爛柯山，龍潭。
紫衣青年運起雙目，將全島掃了一圈，大小事項盡收眼底。
“今日留島修士少了千許，不過附近數十座荒島都有人煙是件好事，百年之后就能形成一片生機勃勃的群島。”
島上有了新規矩，外來修士不得特許，每年只能進入爛柯山一回，每次不超過三日。
否則仙山承接不起海量修士，也不利于更多劍修登島學習，有違將萬象劍樞推向九域的初衷。
“才這點時日，倒沒想到九陽神火鑒能火速沖上六階上品法寶倒沒想……不知是天地偉力余波還是足夠多修士使用關系，抑或兩者兼具。”
九陽神火鑒被掛在峰頂，凡來修習萬象劍樞修士皆能催使鑒子，根據個人條件推演功法，做出最合適的微調。
大筆大筆仙晶被燃燒同時，助那些散修解決困惑，也讓九陽神火鑒收獲了反饋。
這件寶貝最喜被人使用，越用越強，還能反過來補足白子辰的缺陷。
畢竟他已然合道，離下三境很遙遠了，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
尤其化神以下，幾筆帶過，多解釋一句都沒。
九陽神火鑒正巧補上了這片空白，在低階修士心目和仙器沒什么區別，兼職無所不能。
等過了特定時辰，煉完今日的太陽太陰精氣，紫袍青年遂轉身回了韶華洞天。
燭龍陰陽瞳移到他身上，雖然修為境界降了許多，精力卻能更集中在一門神通上。
沒用多久時間，單論瞳術上的境界已經比先前更勝。
“先生回來了，主人已經醒來。”
見到來人，白桃桃主動打了招呼。
別看自己修為暫時領先，可紫袍青年的突破速度無人能夠比擬，合體之前不會有任何障礙。
關鍵是主人化身，以做區分，就用另一個敬詞代替了。
“好，正要去匯報見聞。”
紫衣青年以斗法征戰見長，無需打坐修煉、煉化靈氣，真元會因本體和其他化身的提升自行跟上。
最好常常斗法廝殺，修為提升更快。
所以青袍中年長期閉關修煉，他倒不用。
“你來的正好，我理順功法，把洞玄戮神劍經轉成了萬象劍樞，準備離島做兩件事情，家中就辛苦你看著了。”
白子辰眼中有一絲疲倦，對紫府景化身說話不用客氣，本就是一體多面，分出的另一個自己罷了。
單純的轉化功法并不困難，跨入合體后整個人都重構，換份功法算不了什么，只是大道的一種呈現罷了。
何況萬象劍樞由無上清微劍匣凝出，又以他的領悟演化成文字，相當于量身打造。
要不是道生、道滅二式劍招的融入費了不俗精力，早幾年就能完成這工作。
“善，是該提上日程……家中放心，小事有我，大事自會請道友來。”
不用多加解釋，紫衣青年立馬明白要行何事。
讓煉虛初期的紫府景化身看管爛柯山并非胡話，而是最合適的選擇。
接下來坐鎮仙山，身份比實力更重要。
有幾人敢不忿鬧事，有幾人能陽奉陰違，有幾人會勾結別家。
真有不長眼的修士，在白子辰剛斬了少央背景下還來挑起沖突，那正好紫府景化身登場。
本就有越級斗法的戰力，對上煉虛圓滿未必吃虧。
再強對手，也能重現當日丹崖洞天場景，向本尊借來光陰之力。
才化神境界的青霄景化身能做到，紫府景化身只會做的更好，借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