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做出了一個讓人驚恐的決定,那就是維持了二十年的文華殿廷議,被取消了。
這代表著大臣們如果不主動前往通和宮,只能在每月初三這天的大朝會,才能見到陛下,可大朝會不議事。
文華殿廷議被取消后,引起了軒然大波,大明內外上下,對廷議這個制度還是非常認可的。
這個制度有效的限制了皇帝的胡鬧,尤其是怠政。
大明皇帝怠政的現象極其嚴重,從明憲宗的時候,彭時、商輅等大臣,想要見皇帝一面就是千難萬難。
成化七年,憲宗皇帝剛剛登基七年,就已經開始怠政,彭時看天上流星劃過,才趁機以‘天變可畏’為由,見了皇帝一面,處理一些政務,后來就再也見不到了。
即便是被士大夫十分尊崇的明孝宗,在登基僅僅五年,也就是弘治五年的時候,也逐漸表現出了‘視朝漸晏’的怠政,之后更是視朝漸遲、批復章奏稽緩、留中極多、疏見大臣、不議國事、大肆冊封傳奉官。
孝宗除了孝之外,其他方面都不算是明君。
弘治八年,內閣首輔徐溥等人,終于忍無可忍,跑到了左順門伏闕,請孝宗再開早朝,徐溥上了一篇很長很長的奏疏,孝宗在一個月后,才召見了內閣首輔徐溥等人,但就這么一次。
孝宗就一個皇后,再無后宮,孝宗在后宮做什么,不見大臣,不理國事?答案是煉丹,有個宦官李廣天天哄著孝宗在后宮里修仙。
所以,大臣們每天都能見到皇帝,是萬歷維新的特殊情況。
對于大臣們而言,他們早就習慣了有事當著皇帝的面講清楚,而且文華殿廷議更是讓大臣們成為了實際的國策決策者。
皇帝雖然明旨說以后會恢復,但大臣們沒有那個信心。
京城的百姓聽聞后,都在罵大臣們沒有恭順之心,才引得陛下降下了雷霆之怒,百姓們對于廷議這個制度,也是認可的。
因為文華殿上決定的事兒,殿里吵翻天,百姓們也聽不到,但殿外執行,不得陽奉陰違、不得破壞的好處,百姓們可是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了。
對于百姓而言,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朝令夕改,朝堂政令跟翻燒餅一樣,因為朝令夕改的結果,就是各衙門按著自己的意思來,那受苦的就是百姓了。
廷議停罷,和過去的怠政還不同。
對于怠政,大臣們也算是總結出了一些斗爭經驗,再有怠政,就派一個類似于海瑞的人,抬著棺材上諫,但凡是皇帝要點臉,就會處理國事。
陛下這次不是為了怠政,因為政如流水,仍然非常高效,陛下仍然不會讓奏疏過夜,名為國家的機器,還在高效運轉。
這次的停罷,是皇帝收回了賦予大臣參與決策的權力。
這種情況,大臣們很快就想到了把張居正請回來,凌云翼作為次輔,帶著新閣老申時行、閣老沈鯉,前往宜城侯府把張居正請回朝廷。
十月二十三日,是皇帝最后一次去全楚會館蹭飯,次日,張居正就從全楚會館完全搬了出來,把全楚會館留給了申時行。
日后蹭飯就是宜城侯府,而不是全楚會館了。
凌云翼、申時行、沈鯉三位閣臣,前往了宜城侯府,張居正閉門謝客不見,凌云翼往門前石獅子一坐,說今天見不到就不走了。
堂堂次輔,耍這種無賴,張居正只好出門相迎。
“凌次輔,不是我不想回朝,是我身體真的撐不住了。”張居正讓游守禮看了好茶,才說明了原因。
“那文成公,七十五歲高齡,依舊主事,元輔不過六十八歲,怎么就無法理事了呢?我今年也七十三了,雖然一副殘軀,但還能為陛下分憂,元輔說笑了,元輔要回朝,陛下還能攔著不成?”凌云翼看了看自己,他七十三,大了張居正五歲,他覺得自己精力還很旺盛。
那王崇古一直在任上去世,臨到了還去官廠處置了一些庶務。
“我和二位不同。”張居正搖頭說道:“我很少離京,也從不參與戎事,體力不濟了。”
王崇古在揚州打倭寇,在大同打北虜,一把七星環首刀舞的猶如武將;凌云翼在廣州平倭、平定瑤亂,到山東斗馬匪,在河南殺豪強,在朝鮮搜捕倭寇、朝鮮廢王余孽,可謂是一生都在奔波。
張居正是典型的士大夫,長期久坐不動,長期亞健康的狀態,身上早就有各種毛病,頸椎病、肩周炎、肝腎兩虧,之前國事繁重,他也顧不得,這一次偶感風寒,這些平日里不會注意的小病,就一起爆發了。
雖然得天幸康復了,但身體已經大不如前。
人活一口心氣,張居正自己清楚,他那口心氣散了,他最最看重的萬歷維新,陛下可以讓萬歷維新繼續持續下去,他自然有些懶散了下來,養養身體,安度晚年,就成了他急不可耐想要做的事兒。
而陛下最終還是允許了他安度晚年,這是陛下至情至性。
凌云翼連連甩了三下袖子說道:“元輔不在朝中,陛下把廷議都給停了。”
“我知道,陛下跟我說了。”張居正面色有些奇怪的說道:“這還不是你們,非要故意做票,讓申時行穩穩當當的入閣不就完了?非要把申時行架起來,那是架申時行?那是把陛下架了上去!”
“現在好了,遂了你們的愿,陛下力排眾議讓申時行入閣了,廷議停罷這件事,凌次輔,你們做票的時候,就沒想過會這樣?還是大臣們都覺得陛下好糊弄,看不出來你們在做票?”
張居正請了半個月的病假,這幫大臣居然敢做票了!簡直是膽大包天!
看起來是給申時行上了壓力,但其實是逼皇帝投出關鍵一票,日后申時行犯什么錯,也是皇帝用人不明,和大臣們沒什么關系,這個前提成立,就可以對政令大做文章了!
畢竟政令執行出現了問題,都是申時行的錯,是陛下的識人不明。
張居正抿了口茶,看著凌云翼說道:“大臣想的什么,我很清楚,不就是想著文張武戚,陛下失了文張這條臂膊,陛下好欺負嗎?”
“陛下好欺負…戚帥從萬歷四年從大寧衛凱旋的時候,就知道陛下不好欺負了,只有陛下欺負大臣的份兒!”
戚繼光從大寧衛凱旋,朱翊鈞裝可憐說大臣們欺負皇帝,戚繼光怒不可遏,但仔細一想,思之可笑。
誰能欺負皇帝?皇帝的主意比張居正還多。
戚繼光十六年前就看明白的道理,大臣們卻看不明白,還想著張居正不在了,臣權就可以稍微往前邁一步了,絲毫不知道,是他張居正在前面攔著,皇權才沒有往前邁步。
現在好了,都老實了。
人就這樣,不長記性,不長教訓。
其實也正常,戚繼光和張居正能看明白,是因為他們是皇帝真正的心腹,皇帝從來不會對他們二人隱瞞,但在大臣們看來,就是皇帝倚仗兩位大臣實施政令。
張居正嘆了口氣說道:“就以吏舉法為例,你們覺得是我的主意?那是陛下的主意,我不是過代為執行而已。”
“試吧,你們就試吧,當真陛下脾氣好?”
吏舉法包括了官廠匠人轉崗在內,這個可以和考成法相提并論的政令,根本不是張居正本人的謀劃,而是來自陛下的授意。
但在大臣們看來,這就是張居正有本事有才能。
所以大臣們這次才會做票試探皇帝,這一試,就試出事兒來了。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凌云翼一攤手,詢問張居正怎么辦。
張居正一臉幸災樂禍的說道:“你們怎么辦?那只有天知道咯。”
“哈哈,讓你們私底下天天罵我荊人狂悖,擅權奪政,威權震主,禍萌驂乘,罔以寵利居成功!現在知道難受了?”
張居正雖然沒有致仕,還領著首輔的職位,但他事實賦閑了,所以思考說話,都可以站在一個局外人的立場去說了。
他當國這二十年,雖然大明百官表面上不敢罵,但私底下胡言亂語的可不少。
現在,皇帝陛下一個大逼斗下去,全都老實了。
“哎。”凌云翼無奈的說道:“其實舉手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我是不認可申時行此時入閣的,他要是入了閣,元輔還怎么回朝?但我一看人不夠,就趕忙舉手,但也來不及了。”
凌云翼本來不贊同,但票不夠,他就趕緊舉手,為時已晚,他不是這次做票的串聯者,或者說,這次做票,沒有串聯者,就是一種普遍默契,不希望朝中,再出一個說一不二首輔。
“也不必過分憂慮,等我一命嗚呼,陛下自然會重開文華殿廷議的。”張居正倒是頗為感慨的說道:“我這么一個糟老頭子,陛下沒必要下這么大的本錢,師生情誼嗎?只要不人亡政息,就足夠了。”
“嗯?”凌云翼一拍扶手反應了過來,驚訝的說道:“元輔的意思是,就是沒有這次做票,陛下還是要停罷廷議?!”
“嗯。”張居正點頭。
做票這種事,其實屬于君臣朝堂纏斗的范圍內,陛下又不是十歲孩子了,早有預料,不會如此雷霆大怒,訓誡朝臣只是捎帶手的事兒,真正的目的,還是要保張居正的身后名。
張居正和王崇古不同,張居正是萬歷維新的發起者,王崇古的官廠制,是萬歷維新的一部分,這就有了差別。
保王崇古身后名簡單,因為是有著非常具體的斗爭目標,那就是官廠,發動匠人下山,就是陛下的警告。
但要保張居正的身后名,就麻煩多了。
張居正看著申時行略顯迷茫、沈鯉若有所思的模樣,才開口說道:“這從何講起呢?就從《戰國策》講吧,《戰國策秦一》: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傳商君,辭不受。”
商鞅變法八年后,秦孝公重病,臥床不起,召見了商鞅,打算把王位傳位給商鞅,商鞅辭謝不敢接受。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繼位,這件事就成了君臣之間的心病,很快商鞅就以年老為由,告別了君王回到了自己的封地,才有了后來的五馬分尸。
秦惠文王用商鞅的死,給了舊貴族一個交代,但并沒有廢除商鞅的新法。
說要傳位給大臣,看似荒謬,但這件事劉備也干過,白帝城托孤,劉備告訴諸葛亮,若是劉禪不行,就取而代之,但劉禪和諸葛亮完全沒有鬧到這個地步。
但這還不是商鞅被五馬分尸的原因,戰國策說的很清楚,理由是:今秦婦人嬰兒,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為主,大王更為臣也。
秦國的婦孺都在討論商鞅的法度,卻沒人談論大王的法度,商鞅這個臣子反倒成為了君主,大王倒變成了臣子了,整個秦國只知道商鞅,不知道大王了。
所以,秦惠文王要如此對待商鞅,要把商君之法,變成大王之法。
張居正此刻的處境,和當初的商鞅有些類似,朝廷里百官,都在討論他張居正的考成法和吏舉法,只知道他張居正,而不知道陛下,但只是類似,并不能一概而論。
畢竟陛下的新政也有很多,重農桑、開海、振武、丁亥學制、馳道等等,全都是陛下法度,并沒有到‘國人只知江陵,不知圣君’的地步。
如果皇帝陛下只是躲在張居正羽翼下的躺贏狗,或許秦惠文王的選擇,就是皇帝唯一的選擇。
但陛下英明神武,現在就有了更多的選擇,收回廷議下發的決策權,一元專制,唯我獨尊,以強而有力的皇權,維護他張居正的身后名。
但從純粹功利的角度而言,不值得,因為投入太大,收獲較小。
直到現在,張居正求的還是人亡政不息,而不是他個人的榮辱。
陛下應該把他這個走狗給烹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安撫舊貴人心,對張居正的政令進行部分否定,讓政令更加溫和、更加適合當下大明才對。
不僅張居正這么想,凌云翼、申時行都這么想,天下臣工也都這么想,因為這么幾千年來,都是這么過來的,從來如此。
二十三日皇帝蹭飯,張居正直言不諱,說了這個更加穩妥、費效比更高的選擇。
陛下問:從來如此,就對嗎?
張居正覺得不好,這個選擇有些沖動,而且不夠理智,更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君王身上,這樣浪費太多的皇威了,收獲寥寥。
皇帝講:憑什么讓朕給他們一個交代!朕做事,何需向旁人解釋!
張居正才意識到,陛下還是那個陛下,陛下很霸道,陳有仁詆毀戚繼光平倭,陛下將其在大街上手刃。
陛下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萬歷維新所有增量,幾乎都來自于陛下本人。
海外的種植園、海外的銀山、對倭征戰、環太商盟、潞王就藩、官廠集中生產,萬歷維新的所有增量,幾乎都來自于陛下,那陛下自然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這還沒算十萬京營銳卒、十六萬水師的暴力。
陛下不僅說,陛下還做,皇帝停罷廷議,還再次嚴正聲明了萬歷五年的許諾,言先生之過者斬。
申時行熟讀史書,聽到張居正講到了戰國策,才頗為感慨的說道:“原來如此,學生明白了。”
“所以,我也沒辦法,我若是年富力強,萬歷五年的時候,不用你們請,我自然會出山,可萬歷五年,已經是十五年前了,你們再來,也只是緣木求魚、刻舟求劍罷了。”張居正站起身來,送走了三位閣臣。
不是張居正不肯幫忙,而是他真的沒那個精氣神了。
張居正左看看右看看,偷感十足的從抽屜里取出了一本,作為元輔、作為帝師,他向來不,所以才如此偷感十足,讓別人看見他看這等雜書,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這也算頤養天年的小愛好了,門外的風雨,和他無關了。
“簡直是胡說八道,我當年進京趕考的時候,怎么就沒有這等好事兒?!”張居正看著,有些不滿,這年頭大明的都是才子佳人。
這佳人留宿入京趕考的學子,進而有了一段愛情故事,張居正表示,這完全都編的!
因為士大夫通常在秀才的時候,就已經成婚,真有佳人,不可能愿意做小。
大明舉子入京趕考,第一次還有朝廷給驛,但第二次、第三次就要舉子自己出錢了,如果要留在京師拜師精進,那便更加昂貴了,真的沒有這種幾乎等同于天上掉餡餅的佳人。
可張居正還是看的津津有味,忙碌了這么多年,終于有了片刻的清閑,就可以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兒了。
沒有了廷議,反而比原先更加高效了起來,陛下仍然一如既往的勤勉,陛下的決策,相比較廷議的決策,更加激進和決絕。
就比如這個大學堂師范學堂傳教,坐罪論斬,傳播邪祟,禍及家人,包庇同罪,就非常非常的激進,不留任何的余地,但大臣們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萬歷二十年九月份的時候,松江大學堂,出了一件案子,醫學堂有醫倌在校內傳播極樂教,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一名醫學生,持刀殺害了兩名孩童、三個六歲的孩子受傷,此事震驚朝野上下,直接驚動了圣上,所以才有了如此嚴厲的法條。
而這名醫學生殺人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證明對極樂的信仰。
極樂教獵嬰,是一種狂信徒證明自己的儀式,真的是癲狂到了極致。
丁亥學制才剛剛推行了五年,按照學制規劃,最起碼要三五十年才有初步成效,這剛剛邁出第一步,就出了這樣的事兒,皇帝如此威罰,完全理所當然。
制度的完善,總是在跌跌撞撞中前進,這次的案子,就給大明敲響了警鐘,松江府作為開海的橋頭堡,再次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清查,算是亡羊補牢。
萬歷二十年十一月,呂宋總督殷正茂,忽然把在赤軍山港駐軍的世子殷宗信,召回了馬尼拉,殷宗信和盈嘉公主在十二月份,趕回了馬尼拉總督府。
殷正茂躺在一張躺椅上,四個轎夫抬著他,放在了總督府的小院子里。
“大限將至了。”殷正茂緊了緊身上的毛毯,冬季的馬尼拉非常的溫暖,但他還是感覺到冷,他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能好好吃飯了。
“爹,會好起來的。”殷宗信眼眶通紅,他坐在父親旁邊,抓著父親的手,輕聲說道。
“兒呀,我今年都八十了,無病無災無痛,是喜喪了。”殷正茂強撐著想要坐直了身子,但他已經不是電白港披堅執銳、身先士卒的壯漢了,他沒能撐起來自己的身子。
殷正茂看著明亮的天空,對著兒子笑著說道:“我死后,火化骨灰入殮,你扶柩回京,我要葬在西山陵寢,陛下答應過我,以維新宣威功臣,配享皇陵。”
“孩兒知道了。”殷宗信欲言又止,他是不愿意讓父親火化的,堆些冰塊,怎么也能回京了。
殷正茂看了眼殷宗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搖頭說道:“蠢笨,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明征戰在外的軍兵,因為水程太遠,只能火化骨灰入殮,雖然落葉歸根,但尸骨無存,我讓你這么做,就是為了讓陛下記得,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我為大明而戰,這是血義。”
“死了就是死了,尸骨不重要,重要的是泗水侯府還能繼續下去。”
“呂宋啊,現在是塊肥肉,誰都想啃一口。”
殷正茂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這幾年征戰在外,越來越像個莽夫,而不是謀士了,這點道理,都要他點破。
日后有人覬覦呂宋這塊肥肉,殷宗信就可以拿這個事兒,去求陛下圣恩。
“是不是覺得你爹算計了一輩子,臨死了還把自己也算計進去了?”殷正茂有些生氣,隨后很快便釋然了,他搖頭說道:“是,你這么想也對,我算了一輩子,算漏了一件事。”
“何事?”殷宗信眉頭一皺問道。
殷正茂滿是憂慮的說道:“呂宋幾乎是照辦了黔國公府王化云南舊事,陛下還把盈嘉公主嫁到了呂宋來,陛下和我,都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但陛下和我都沒想到,呂宋比云南富,現在一個呂宋的賦稅、丁口等等,幾乎等同于云南了。”
這塊肉要是瘦一點,殷正茂不必算計到這個地步,但他發現呂宋發展到現在,已經比云南富了。
呂宋富的原因很多。
第一是大明開海后,海貿前所未有的昌盛,呂宋是小三角貿易最重要的一環,大量倭奴為呂宋發展提供了澎湃的動力,現在東太商盟成立,呂宋發展速度只會更快;
第二則是種植園經濟的蓬勃發展,呂宋作為大明最重要的原材料產地之一,無論是銅料還是蕉麻等農作物,都是重要的原料,而呂宋開發最早,種植園最多、最成熟;
第三則是呂宋的自然稟賦更好,可以養育的人口更多,呂宋開發后,能夠承擔的人口上限,幾乎是云南的兩到三倍,這不是云南不宜居,是云南山多地少,適宜耕種的田土少,而呂宋的田土更多。
這三個主要原因決定了呂宋比云南更富,也意味著泗水侯府,要比當年的黔國公府更加危險,覬覦的人更多。
殷正茂這么算計的原因還有一個,呂宋在海外,不和大明直接陸地接壤。
大明要進行討伐的話,會有海洋的阻礙,遠洋部署大量兵力征伐,對大明仍然是巨大的考驗,即便是有快速帆船的當下也是如此。
海外總督府更加容易被拋棄,是拋棄不是總督府謀求自立,作為外來者,兩百年以內,總督府沒有自立的可能。
永樂年間,大明就在呂宋有呂宋總督了,后來全都在精算之風下,被放棄了。
大明朝廷很少對呂宋進行主動的王化,就連田賦,都是呂宋總督府自請征收,而非朝廷主動王化。
大明朝廷是條條塊塊的,六部從朝廷到地方,都有條條,各地方組成了塊塊,這條條塊塊是大明官場的基本格局,而朝廷和呂宋的關系,沒有條條,只有塊塊。
雖然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的羈縻越來越深,但還只是羈縻,朝廷很少直接干涉總督府的決定。
這里面有殷正茂這個開辟功臣健在的原因,畢竟過度的干涉,可能引起總督府的不滿,殷正茂作為功臣,朝廷給更多的自主權,保持足夠良好的關系。
“老三啊,你如果撐不住了,就回大明去,陛下善待功臣,安心做個富家翁也不錯。”殷正茂看了眼殷宗信,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殷宗信,說道:“回京時候,代我呈送奏疏。”
“財帛動人心啊,自古圣賢無數,誰又能管得了身后事呢?”
殷正茂抬頭看著滿天星辰,露出了笑意,大限將至,他看著星辰,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他回顧了自己的一生,他可以告訴自己,自己問心無愧,這輩子并非碌碌無為,無愧于年少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