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第九百二十七章 誰都不看好,偏偏他們還不爭氣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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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誰都不看好,偏偏他們還不爭氣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1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下章到都察院,讓徐成楚這個素衣御史辦寶鈔局這個案子,陳末要仔細配合。”朱翊鈞又下了一道圣旨,給徐成楚分派了任務。

徐成楚之前因為脖子上的大瘤子被人排擠,通過手術,他治好了自己的病,如果治好了大瘤子,徐成楚選擇與人和光同塵、相忍為國,那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已經脫離了原來的階級,成為了統治階級,建立新的階級認同,理所當然。

但徐成楚仍然不肯與人和光同塵,非要點了寶鈔局的炮仗,既然他想做英雄,朱翊鈞就給他做英雄的機會。

徐成楚當年痛批丁亥學制的弊病,張居正憤怒之下,甚至把徐成楚的全楚會館腰牌都收了,把徐成楚和他的妻子趕出了會館,無處居住,徐成楚還是要上奏疏。

徐成楚當初的勇氣,還在。

寶鈔局官鋪的亂象,并非只有徐成楚知道,寶鈔局的糜爛,已經鬧到了文華殿上,那到底是怎么爛的,其實大多數臣子心里已經有數了。

大家都不敢點這個炮仗,徐成楚敢點,那就讓他做這個英雄。

徐成楚領了圣命,就到了北鎮撫司,開始和陳末一起督辦此案,辦著辦著案子就辦不下去了。

“查還是不查?”陳末看著面前的案卷、物證,面色凝重的問著徐成楚的意見。

“案情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我等未曾誣告,不負皇恩,查,一查到底!”徐成楚面色變了數變,最終選擇了繼續。

“先暫停吧。”陳末嘆了口氣,拿起了所有的案卷,站了起來說道:“我還是奏聞陛下,詢問清楚為宜。”

陳末入了通和宮,奏聞了陛下,案子好查的很,陳末作為五年份的墩臺遠侯,十七年的刑名緹騎,查這種案子,真的是手拿把掐。

但問題是,查到了不能查的人身上。

“所以,是皇親國戚,還是宗室?還是大將軍,還是元輔?”朱翊鈞有些疑惑的問道,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涉及到內閣和宗室,陳末都不會如此請示。

陳末俯首說道:“是武清伯。”

這武清伯李偉沒什么特殊的,他是皇帝的外祖父,李太后的生父。

“混賬!”朱翊鈞一聽,攥緊了拳頭,厲聲說道:“朕和他說過很多次,他要是缺錢,就問朕要錢,萬歷七年他修大園清華園,朕一次就給了他七萬銀子!朕多摳門,他不知道嗎?”

“非要做這等事兒!真當朕不敢拿他不成?!”

朱翊鈞將案卷仔仔細細的看了許久,又看了書證物證,才對著趙夢佑說道:“趙緹帥,點緹騎兩百,把清華園給朕抄了,所有案犯全部收監,等候發落!”

“正好理工大學堂要擴建,清華園改學堂!”

求財沒問題,李偉也沒少問皇帝討銀子,他幾次討銀子修宅子,就是修清華園,朱翊鈞甚至還派了人給他好生規劃了一番,順便給了一些御用之物,讓他充門面。

李偉大宅落成,宴請四方的時候,朱翊鈞也派了宦官去道喜。

他對這些不領兵的武勛、宗親、皇親國戚的要求,就只有一個,花錢可以,他有錢,養得起,要排場面子也可以,朱翊鈞還能幫他撐場面,但不要添亂,不要上了御史的彈劾奏疏。

若是讓皇帝不體面,他李偉怎么體面?

朱翊鈞將案卷合上,推到了一邊,惡狠狠的說道:“怪不得先生說計窮也,先生縱橫睥睨三十余年,何曾計窮?天塌下來他都有辦法!到了這事兒,一句計窮也,朕還奇怪,感情不是沒辦法,是不能有辦法!”

陳末欲言又止,李偉其實已經老實了,干這事兒的是長子李文全,從緹騎的調查來看,李文全九成九是瞞著李偉做的。

李偉年紀也大了,皇帝警告了兩次,再加上皇帝也有恩賞,李偉沒什么動機去惹事了。

李文全作為皇帝的大舅,讓人堵了寶鈔局官鋪的門,寶鈔局的吏員連告狀都沒法告,這可是皇帝的大舅,誰知道是不是皇帝默許?誰知道這膿包捅破了,會是什么結果?

“臣遵旨。”趙夢佑直接俯首領命,抄太后父親的大宅,這件事太后怪罪下來,趙夢佑也沒辦法,只能寄希望于皇帝能出面庇佑了。

趙夢佑點了兩百緹騎,就直接奔著清華園去了。

京師西北郊外,從西直門至昆明湖一帶,是歷史上著名的皇家園林勝地,自金章宗始至萬歷年間,歷代皇家、勢豪,都在此地興建的宮殿苑囿、園林別業,這里的豪園,多達百余座。

正因為如此,這里才有了秀錦街這條赫赫有名的外室街。

清華園內,李偉已經收到了宮里來的消息,皇帝點了緹騎來抄家了!

李偉大驚失色,他自問自萬歷四年后,他從未惹禍,皇帝想要他的清華園修學校的事兒,李偉自然十分清楚,他哪里敢惹這位主兒生氣?家不要了?

真的惹了陛下,宮里的女兒,根本不護他!

李偉之所以能收到消息,這事兒還得說回嘉靖年間,李偉是從山西逃難到了京師通州永樂店,那時候窮的叮當響。

李偉自己本人在通惠河幫工,大兒子李文全跟著他在碼頭做纖夫,二兒子李文貴在一個染坊里做學徒,家里的姑娘,也就是現在的李太后,被賣到了永樂店陳府,給陳小姐家里做侍女。

最小的兒子李文進,實在是養不起了,就直接入了凈身房,引刀一快,成了太監,那年,李文進才七歲。

嘉靖三十七年,陳小姐被選為了側王妃入了裕王府,但肚子遲遲不見動靜,就越發的急切,陳王妃知道夫君喜好美色,就讓貌美如花的李姑娘,讓裕王給瞧見了。

裕王也沒客氣,彼時還是丫鬟的李小姐,就這么入了裕王府,還有了兩個兒子,母憑子貴,就做了皇貴妃,后來更是在隆慶六年成了兩宮太后之一。

李太后的弟弟李文進,在宮里當宦官,即便是有李太后撐腰,李文進依舊沒能爬到太監的高位上,這宮里的老祖宗,沒點本事,真的爬不上去。

李文進是宮里的御馬監太監,這可是宮里的二號實權部門,東廠提督,理應由御馬監太監執掌。

但這些年,馮保這個司禮監太監一直兼領東廠,這里面有歷史原因,正德年間立皇帝劉瑾倒臺,司禮監兼領東廠就成了規矩;也跟李文進無能有很大關系。

李文進和李太后是姐弟關系,這么硬的背景,李文進依舊斗不過馮保,李太后也知道自己弟弟那點能耐,上不得臺面。

萬歷初年,主少國疑,讓李文進跟王崇古這幫人斗?李文進不被王崇古生吃了才怪!

李文進雖然不管東廠事,但宮里發生什么,李文進還是清楚的,他得知皇帝發兵清華園,立刻馬上差人告訴了父親。

李偉看著宮里傳來的消息,皇帝已經發兵,說什么都晚了,他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厲聲問道:“你們干了什么!皇帝,皇帝要來抄家了!”

李文全和李文貴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神里全都是駭然。

知子莫如父,就這一個眼神,李偉就知道完了,全完了!

他辛辛苦苦修了一輩子的清華園被收走也就罷了,被抄家也就罷了,這次大難,能保住命,恐怕都難,要知道,當年他入宮見女兒,被皇帝擦著耳朵射了一箭!

那時候他攬下了京營冬襖的買賣,以次充好發了點財,被御史告到了皇帝這里,皇帝當時在習武,一箭就射了過來,擦著耳朵釘在了柱子上。

而他的女兒,李太后,甚至沒有訓誡皇帝,而是訓誡了他李偉,切責之。

李太后告誡李偉不要惹是生非,振武乃是國家大事,若是李偉仗著皇親國戚,還要在京營身上發財,那就不能怪她李太后無情了。

“究竟做了什么!”李偉拄著拐杖,面色通紅,憤怒無比的問道。

“寶鈔。”李文全挑重點的內容,告訴了父親,他們兄弟倆,究竟干了什么。

李偉聽完兩眼一黑,這和當年一模一樣!

大明發鈔醞釀了十五年,滿朝文武、多少雜報都在討論錢荒帶來的危害,大明這個龐大的體量,多少銀子、赤銅填進來,都無法滿足。

鈔法是唯一解決錢荒的辦法,這是滿朝文武的共識。

黃金發鈔,是國家大事,皇帝發兵抄家,李太后,不會過分干涉國事。

皇帝可是個殺星!

“我是國舅,我還不信,皇帝能下得了手!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殺我!”李文全看父親那個驚慌失措的樣子,略帶一些不屑,不屑父親的膽小。

父親如此顯貴,這么多年,沒仗著皇親國戚發財,每年跟討口子一樣,祈求皇帝施舍點銀子修園子,簡直是笑話中的笑話。

皇帝他再瘋,還能大義滅親不成?大義滅親這種鬼話,騙騙窮民苦力就是了。

次子李文貴也是從最初的震驚回過神來,一點都不擔心的說道:“就是就是,大哥說的對,皇帝家里無人,不指望我們,皇帝指望誰?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這就是你們有恃無恐的原因,皇帝家里無人?!”武清伯李偉舉著拐杖,顫抖著問道。

李文全十分確信的點頭說道:“不是嗎?除了咱們家親戚,皇帝還有來往的親戚嗎?那個格物院的皇叔院長不算,那是格物大家。”

道爺旁支入大宗,生了八個兒子,就留下一個裕王,裕王登基,只留下了兩個兒子,四個女兒,李文全和李文貴的話沒錯,皇帝陛下能來往的親戚,只有他們李家。

李偉靠在了椅背上,抬頭看著房梁,面如死灰,喃喃自語說道:“蠢,蠢!蠢啊!”

“父親?咱們現在要不要進宮面見太后?”李文全和李文貴趕忙湊了上去,父親這膽子也太小了,有李太后在宮里,能出什么事兒?

就是上了刑場,只要一封懿旨,什么事兒都解決了。

“你們倆,蠢啊!”

李偉看著房梁說道:“萬歷五年,西山襲殺,為了護住張居正,皇帝親自披堅執銳,手刃兇逆數人;萬歷十三年,維新最危險的時候,皇帝南巡,差點被燒死在仁和;今年南衙選貢案,皇帝駐蹕揚州,沒有避開選貢案,直接去了南衙。”

“陛下為了天下再振,他連自己都舍得啊!”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李偉靠在椅背上,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大聲說道:“來人,取白綾來,兒呀,父親最后護你們一次,寶鈔的事兒,咬死了是我授意的,至于我死后,你們怎么辦?那只有看天意了。”

李偉沒有選擇入宮面見李太后,女兒不會保他,絕不會,不是女兒無情,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如果李太后去求情,這鈔法,根本沒辦法真正推行了。

天平的兩頭,一面是國和女兒自己的家,一面是李偉他這個家,孰輕孰重,女兒又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分不清?若是分不清,皇帝射那么一箭,李太后早就憤怒,訓斥皇帝,而不是他李偉了。

“爹!爹,萬萬不可啊。”李文全和李文貴攔著父親,下人們也嚇住了,不敢去取白綾。

這一鬧,緹騎就到了,趙夢佑親自帶人抄家,也沒有掘地三尺,而是把人帶走,把家宅所有門封上,沒有帶走任何的東西。

李偉的身份畢竟是皇帝的外祖父,若是案情有了反復,也有進退的空間,趙夢佑有資格參加廷議,他很清楚的知道,陛下和李太后,最近因為潞王就藩的事情較著勁兒。

政治,其實是交換,萬歷元年王景龍刺王殺駕案,陛下就拿去做過交換。

這頭趙夢佑執行了有史以來最溫和的抄家,把人都拿到了鎮撫司繼續審問,而通和宮這頭,李文進躲到了佛塔,請李太后庇佑。

李太后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等到李文進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李太后有些迷茫的看著李文進,即便是從李文進的口中聽到了這些事兒,依舊不敢確信。

“大哥和二哥做的?”李太后呆滯的問道。

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說道:“圣母千歲,陳太后到了。”

“妹妹,你家里出事了。”陳太后來的很急,也顧不得什么禮數,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看到了李文進跪在地上,也知道,李太后清楚事情全貌了。

“誰給他們的膽子?!”李太后看著陳太后,又看著李文進,這才回過神來,表情從呆滯,變得憤怒的說道:“瘋了嗎!”

“萬歷寶鈔,是我兒謀劃了十七年的大政!!十七年!我兒用了十七年,才累積出的大勢,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差錯!”

“你們,是瘋了嗎!”

李太后出離的憤怒了!喊話的聲音都有些破音了,面色通紅,憤怒到了極點。

犯錯的是父親,是大哥二哥,可是,他們破壞的是自己兒子用了十七年才累積出來的大勢,才能推行的國策。

為了萬歷維新,皇帝每天去操閱軍馬,潞王甚至胡說,親哥比磨坊的驢還要勤勉。

為了這一天,皇帝付出了什么,滿朝文武,天下黎庶一清二楚。

因為洪武初年寶鈔政策的失敗,所有人都在看著萬歷寶鈔如何推行,這個時候,武清伯府跳出來,為大明內外上下表演了,寶鈔該如何破壞!

“妹妹,氣大傷身,氣大傷身,你不要著急,我是局外人,我去找陛下求求情,稍安勿躁。”陳太后趕緊勸自己妹妹,不要如此動怒。

的確,當初她是小姐,李太后是丫鬟,但李太后有倆兒子,她陳太后沒有,李太后就是宮里實際主事,誰讓李太后的親兒子是皇帝呢?

這些年,彼此都是以姐妹相稱。

這件事,還只能陳太后出面勸,李太后沒辦法要求兒子,寬宥武清伯府。

“不勸!讓他們死!死了活該,我看日后,誰還敢壞了寶鈔新政!”李太后立刻轉頭對著陳太后說道:“姐姐勿要去勸。”

“商鞅變法,可不是立根柱子,秦人就遵從了,而是太子犯法,公子虔、公孫賈代為受過,連太子犯法都要處罰,法令才能推行。”

“王者無私,爾等,死有余辜!”

李太后當然不愿意父親、大哥二哥被斬首示眾,但是,她選擇了成全兒子,這是一個母親的選擇。

如果潞王犯法,那李太后也不會去勸皇帝寬宥,因為都是兒子,她對長子的嚴格,是因為長子是社稷主,對潞王的偏愛,是補償。

“圣母千歲,張大珰帶著番子來了!”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奏聞,跪在地上顫巍巍的說道:“張大珰說要帶走李大珰。”

李太后看向了李文進,嘆了口氣說道:“這里面也有你的事兒?”

“有。”李文進嚇蒙了,他完全沒料到李太后會是這個態度。

“讓張宏進來拿人吧。”李太后有些心灰意冷的擺了擺手,如果李文進不涉及其中,李太后還保一保,既然涉案,全聽皇帝陛下發落就是。

“參見圣母千歲,圣母吉祥萬安。”張宏入門沒有狷狂,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領皇命前來拿人,還請圣母千歲開恩,準許臣行君命。”

這態度恭敬,可話卻不是很客氣,張宏用皇帝壓李太后把人交出來復命。

“張宏,當初你在廊下家,靠著狠勁兒,我準了你到陛下身邊,入了乾清宮,這些年,你做的不錯,護陛下于左右,日后也要如此忠心耿耿,無論何時,定要記得,你是陛下的人。”李太后沒有計較,她這番話也不是訓誡,更不是要阻攔拿人。

皇帝做的事兒,有多危險,在場的人,除了李文進糊涂之外,其他人都一清二楚。

張宏作為陛下最后一道防線,李太后希望張宏能一直和現在一樣的忠于陛下,為了皇帝陛下的圣命,連太后都敢得罪。

張宏再拜說道:“臣謹遵圣母千歲教誨。”

“人你帶走吧。”李太后這才有些無奈的說道。

“謝圣母千歲!”張宏松了口氣,他壓根就沒想到李太后居然這么好說話,這就讓他拿人了,本來,無論鬧得多難看,他都要抓人,等到復命之后,找根繩把自己吊死,這可是沖撞太后的罪名。

但李太后直接放人了,也不用鬧起來了。

朱翊鈞忽然嚴旨抄了武清伯的家,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連張居正、王崇古都被皇帝的決斷給嚇到了,二人立刻進宮面圣,但被攔在了通和宮外,他們二人未能面圣。

臨近傍晚的時候,皇帝張榜公告,簡單通告了事情的經過,皇帝不張榜,謠言滿天飛了,不如簡單公告下究竟發生了什么。

“陛下,陳太后來了。”馮保看陛下處置完了奏疏,趕忙說陳太后到西花廳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了,得知皇帝在批閱奏疏,陳太后讓宮人們等陛下忙完了再通稟。

“宣。”

“見過母親。”朱翊鈞站起來,算是行禮了。

陳太后環視了一圈御書房,御書房非常的亂,書柜上都是打開的書,桌子上全都是各種奏疏,書房后面數排書柜上是各種的標簽,很多事都千絲萬縷的有關聯,皇帝要時常取閱舊檔,確定自己記憶沒錯。

陳太后見過先帝的御書房,整整齊齊,硯臺都沒硯過墨,那根本不是一個君主該有的書房。

先帝是極為不合格的,陳太后勸過,然后就被冷落了。

“皇帝肩負日月,為社稷主,如此勤勉,乃是國朝之幸事也。”陳太后端著手,再看了一圈陳設,沒有任何名貴的寶石、也沒有為了裝飾用的昂貴鎮紙,書房里最貴的就是那幾只筆了。

皇帝尚節儉,穿青衣。

“母親別看朕這里亂了點,是朕不讓宮人們胡亂收拾的,母親不必怪罪宮人,這看著亂,其實朕知道急需之物放在何處,母親坐,坐下再敘。”朱翊鈞讓馮保看茶。

“挺好,挺好。”陳太后坐穩后,看著皇帝說道:“我這次來,也沒別的事兒,就是皇帝下旨抓了武清伯一事。”

“母親,這是外廷的事兒。”朱翊鈞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但話里卻沒有任何的轉圜余地。

陳太后看皇帝態度堅決,卻沒有退讓,開口說道:“武清伯是你娘親的父親,這的確是外廷的事兒,也是家事,王者無私不假,可是皇帝,也得想想,若是真的滿門抄斬了,日后如何讓你娘親自處呢?”

陳太后是嫡母皇太后,她出現在這里,就是提醒皇帝,李太后這個太后位,是后來朝臣們并尊來的。

如果李太后的家人,被滿門抄斬,李太后這個兩宮并尊來的太后,恐怕無法自處了。

朱翊鈞聞言,趕忙說道:“母親教訓的是。”

陳太后趕緊說道:“妹妹非常堅決,當著我和宮人的面,說他們死有余辜,也不讓我來勸,還讓張宏拿了李文進,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該來這么一趟。”

“旁人是不便說的,只能我來說了。”

朱翊鈞點頭,也有點無奈的說道:“娘親差人來過,告訴朕,讓朕公正處置。”

“我也沒別的事兒,皇帝思慮清楚就是,走了。”陳太后站了起來,又看了圈御書房,不住的點頭說道:“我大明有如此圣君在朝,何愁不興?”

“恭送母親。”朱翊鈞也站了起來,送陳太后離開了御書房。

馮保有些疑惑的問道:“陛下,臣愚鈍,陳太后這是何意?”

當初兩宮并尊,這陳太后這個嫡母皇太后嘴上不說,心里也該計較,這個時候,陳太后不來,看著李太后倒霉才是,但陳太后還是來勸了。

“陳太后性情寡淡,沒有那么多爭權奪利的心思。”朱翊鈞坐在太師椅上,將奏疏簡單整理了下,才說道:“陳太后兩次說朕做的不錯,對得起先帝托付,其實就是說,朕有功于社稷,就是這次寬宥了李偉等人,天下也沒人敢說什么。”

“朕的功德,還是能庇佑李偉等人的不法,也就是看朕愿不愿意。”

“陛下圣明。”馮保俯首說道。

陳太后確實性情寡淡,這些年在宮里,從來沒要跟李太后爭權的打算。

嫡母皇太后這五個字,注定陳太后在宮里不會受任何委屈,所以陳太后也愿意做這個和事佬,她還想和李太后一起帶孫子孫女呢。

“徐成楚是骨鯁正臣,先看看他的處置意見吧。”朱翊鈞沒有馬上做決策,他已經委派了徐成楚和陳末稽查此案,大明有國法也有家規,先查清楚案件詳情,再做處置。

徐成楚和陳末忙了十數日,在臘月之前,終于查清楚了案件的規模。

“李文全和李文貴二人,一共就撈了7800銀?”徐成楚看著最后匯總的案情數目,揉了揉眉心。

廢物就是這樣,連辦壞事,都辦不利索,誰都不看好,偏偏他們還不爭氣。

一共就弄了不到八千銀,就被皇帝給抓了個現行。

陳末翻找著案卷問道:“那清華園修建用了多少銀子?”

“十七萬銀,都是陛下內帑斷斷續續給的。”徐成楚找到了賬目,遞給了陳末,一臉哭笑不得。

兩個蠢貨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犯過法,搞的銀子,還沒陛下一年賞賜的多。

李偉其實早就發現了,自己努力,不如磕個頭求賞賜,努力的銀子還沒賞賜的多,努力個屁!

“其實,持有寶鈔的勢要豪右們,根本不會低價兌現,他們也在等,等著陛下是不是會發現這些端倪,看陛下會不會處置,這幾日,陛下一抓人,這寶鈔民價,立刻漲了回去。”徐成楚也是感慨,這些勢要豪右確實雞賊的很。

很多時候,勢要豪右等的也是陛下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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