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是嘉靖倭患的主戰場,是矛盾沖突最為激烈的地方,當年為了滅倭,允許民間結寨建圩抵抗,就是允許軍兵民自發制造武器、修建城墻結寨、港口碼頭進行自保,所以浙江地方存在著大量的武器裝備,上到火器,下到刀槍劍戟甲胄,無所不有。
陳末之所以下令直接突襲,就是因為對方下船的七八十個人里,超過五十人持有各色武器,有十多人披著棉甲,這代表著這伙人絕對不是什么善茬,硬攻傷亡肯定很大,而且來的匆忙,每名緹騎就只攜帶了長短銃,沒有攜帶大型火炮。
“虎蹲炮!”陳末沒有理會葉永昌的鬼哭狼嚎,而是繼續指揮作戰,對掩體內困獸猶斗的敵人,再進行一次打擊。
一共十門虎蹲炮放在了地上,炮尾杵進泥土里,用大鐵釬固定炮尾鐵栓,將鐵爪架起,而另外一名軍兵把紙包里的火藥倒入其中,快速夯實,引線在同一時間放好,虎蹲炮的發射步驟不算繁瑣,但也需要十五個呼吸才能完成。
這么長的時間,其實已經足夠敵人組織防御了,但這批人顯然不是京營銳卒那么訓練有序,在十五個呼吸之間,碼頭上的人,有的在石塊、土墻之后尋找敵人的蹤影,有的人抱著自己的腦袋趴在地上,大喊饒命,有的人則是被嚇傻了,愣在原地,有的則是跑向了船只意圖逃跑。
“放!”陳末再次揮舞手中的小旗,虎蹲炮開始齊鳴。
虎蹲炮是南兵最常用的、經過戚繼光改良的一種火器,以曲線發射為主,適用于山川、森林、水田等有礙于大型火炮機動的作戰區域,因為便于攜帶、機動靈活而深受軍兵喜歡,射程不高為四百步,大仰角發射,讓仰攻變得不再困難。
大明京營每十人配備一門虎蹲炮,一枚火炮連炮身帶火藥總計三十六斤,虎蹲炮再小也是炮,十門虎蹲炮齊射,如同平地驚雷,彈丸激射而出,直接奔著目標而去,而后凌空爆炸,彈丸內的數十片鐵片激射而出,撒在了不是很大的碼頭上。
陳末有點不太放心補射了兩次,這火藥帶出來,回去還要入庫,不如打出去。
經過了三輪齊射,陳末細心觀察之后,下令道:“看起來,敵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抵抗能力,不要大意,三人一隊,進!”
緹騎十分謹慎的走向了碼頭,碼頭已經沒有人再膽敢拿起武器抵抗了,這些人也有點迷茫,打他們至于虎蹲炮三輪齊射嗎?你緹騎怎么不拉大將軍炮來,直接把人通通炮決?!
抓捕十分的順利,每三名緹騎配有一副鐵渾甲,負責開路,而另外兩名一名負責側應,一名負責殿后,每三人一隊,配合緊密的上船,開始清理船內的敵人。
“千戶,你不是擅長空手奪白刃嗎?”一個百戶踹開了船上的一個小門,往里面一看,直接就樂了。
船艙極為狹小,房間里一名壯漢,手里握著兩把刀,大聲的喊道:“你們不要過來!我手里的刀可不長眼!我師承江東鴛鴦刀陳虎,學習刀法十二年!”
陳末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人,是此行的目標人物,才笑著說道:“我不是擅長空口奪白刃,我練的是隔空奪刃,我給你表演一下。”
陳末掏出了自己的騎銃,這把騎銃是皇帝同款,屬于火器發展上的彎路,長一尺,燧發,二錢火藥激發,之所以是彎路,是這玩意兒好看,可靠性也很強,但射程不如長銃、鳥銃,威力也就比手銃大一點,用的火藥也比較多。
而且因為加強了槍管,需要陰陽刻畫膛線,工序繁瑣讓造價昂貴,屬于不能大規模列裝,少數人的玩具,多數都是賞賜用。
“放下武器,我手里的火銃也不長眼。”陳末將騎銃指向了對方。
這鴛鴦刀陳虎座下十二年份的弟子,看著火銃,最后放下了手中的鴛鴦刀,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將手抱在腦袋上,貼著墻壁站好,而后被緹騎羈押。
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準又快。
“仁和夏氏夏安杰。”陳末驗明了正身,確定了自己抓到了這次火燒仁和官衙的直接案犯。
“就是他,就是他!”葉永昌喜出望外,湊到夏安杰面前,仔細打量了許久,他知道自己的生機來了。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亂命’,因為多少有些小題大做,不就是官衙燒了嗎?至于如此雷霆大怒?小氣鬼一個。
但抓到了案犯,陛下的命令就不是亂命,因為有了最直接了當的證明,證明的確大火的目標,是要殺死皇帝。
這就是葉永昌這個仁和知縣唯一的生機,給陛下行動找補清楚后,他可以活,雖然有過,但也不是沒功,再把陛下交代的差事辦好,自己真的可以祈求陛下寬宥,陛下寬宥不讓他死,別人想讓他死都難。
“活了,活了!”葉永昌掐著腰哈哈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開始哭,哭著又開始笑。
陳末只當他瘋了,繼續尋找著漏網之魚,剛才作戰的時候,有人跳進了錢塘江里,只有四個人。
很快,抓捕行動就結束了,兩人憋不住氣從水下露頭被強弓射中,浮在了河面,兩人在岸邊被搜檢抓獲。
“夏安杰,你死到臨頭了,還不肯說,還要為他們遮掩嗎?”葉永昌回到了縣衙就開始審問案犯夏安杰,他發現這個家伙,嘴硬的很。
陳末倒是無所謂的說道:“沒事,你不說也沒關系,送到解刳院,自然就說了,不過那時候說也沒用了,管他是誰。”
陳末只要夏安杰承認自己是奔著皇帝去的就行,其他的都無所謂,皇帝直接擴大了打擊面,整個浙江所有鄉賢縉紳勢要豪右都遭受了無妄之災,這就是連坐,也是祖宗成法。
夏安杰打了個哆嗦,他其實在討價還價,被抓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想要用自己掌握的消息,換個死法,解刳院還是很可怕的,但愿望落空了,他深吸了口氣,才有些頹然的說道:“其實有人指使我,他們說好了來接我的!結果壓根沒有船。”
“我只好派人去找船,這才走的晚了些,被水師給堵在了錢塘江里,不得不原路返回。”
夏安杰縱容家丁放火之前就已經離開,他許諾家丁自己準備好了后手幫他逃跑,結果夏安杰壓根就沒有準備,同樣,一些人許諾了夏安杰,只要行刺,到碼頭就會有船接應,但到了碼頭,夏安杰沒有見到船只,一如他沒給家丁準備后手一樣。
一報換一報,萬歷年間的回旋鏢就是來的這么快。
若不是因為找船耽誤了些時間,真給他跑了,夏安杰后來高價找到了蛇頭和船只,張皇失措的逃跑,但大明水師的船封鎖了江面,一共二十條船,帶著大鐵鏈,鐵索橫江,攔住了錢塘江口,任何人都無法離開。
夏安杰不得不回到碼頭,從長計議,他無處可去,因為大明水師放出了巡檢船,對江面進行巡視,防止任何人從水路逃脫。
“浙江的高門大戶對陛下心里有怨氣,這么多年了,新政的風,始終吹不到浙江來。”夏安杰絮絮叨叨的訴說著浙江高門大戶內心的怨氣,朝廷對浙江是不管不顧,因為當年朱紈自殺明志,都知道朱紈是干干凈凈的,也知道是誰逼死的朱紈。
這個疙瘩導致很多新政沒有在浙江推行,別看這些個勢要豪右們整天說新政的不是,但新政究竟是好是壞,他們還是心里有數的。
比如大明富裕的地方,都有會同館驛的承兌匯兌,就是把銀子交給會同館驛,會獲得一張票證,到另外一個地方就可以支取進行貿易往來,押著大量白銀在路上非常非常危險,而有了會同館驛的票證,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很多草莽其實不識字,所以只需要準備散碎的銀子,就能把他們打發掉,別的地方,甚至連嘉峪關都有會同館驛專門承辦承兌匯兌,可唯獨浙江沒有。”夏安杰攥著拳頭,多少有點無奈。
承兌匯兌業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環節,浙江的商賈都得跑到南衙、松江府去辦這些事兒。
陳末沒好氣的說道:“你這都是顛倒因果,浙江為什么沒有會同館驛?是陛下不設嗎?一個請命的人都沒有,誰知道你們浙江這幫地頭蛇什么想法,人王家屏為了在廣州設立會同館驛,甚至跑到王崇古門前磕頭。”
“你們不說,朝廷怎么知道?”
“浙江沒有造船廠,朝廷又沒有不準你們自建,完全可以自己建造船廠造船,怎么就是朝廷擋了你們的發財之路?胡說八道。”陳末一直在奮筆疾書,這些個江南的高門大戶牢騷一大堆,唯獨沒想過自己的原因。
“都是陛下的臣民,怎么就松江府吃得多,雙嶼吃得少?那松江府這么多年,至少拿了三千萬銀子的開海投資,浙江呢?零!一厘銀沒有,那松江府新港,一個港十二個碼頭,每個碼頭近百個泊位,而雙嶼呢,同樣是市舶司,就七十二個泊位,朝廷愣是一個都不給建。”夏安杰知道自己必死了,說話也大膽了起來。
陳末翻動著口供,聽聞夏安杰如此說,立刻嗆聲說道:“你們可以自籌啊,自己掏銀子出來,皇帝還能不準?松江府那些個泊位,也不都是朝廷建的,至少有三個碼頭,三百多個泊位,都是孫克弘帶著松江遠洋商行捐的,人家孫克弘能捐,你們不能捐是吧。”
“現在想起自己是陛下的臣民了?放火的時候,怎么想不起來?”
南衙那巍峨的城墻,也不都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建的,也有商賈納捐籌建,松江府新港的繁榮,那是朝廷給了政策,當地勢要豪右、鄉賢縉紳、窮民苦力,共同努力的結果,到了夏安杰嘴里,寧波雙嶼市舶司在和松江市舶司競爭失敗,就成了皇帝偏心。
皇帝為何偏心,為何心里擰著個疙瘩,卻避而不談。
“還有這個海事學堂,張口閉口就是朝廷給的少了,松江海事學堂,那就不是遠洋商行捐的了,是孫克弘自己捐的,這十多年捐了一百多萬銀,浙江高門大戶怎么不肯捐?松江府守著長江,通衢九省,贏不了正常,可輸的這么難看,都推到朝廷頭上?”陳末眉頭緊蹙,他無法理解這些高門大戶的想法。
競爭失敗,代表著松江遠洋商行的所有海商會賺的更多,看別人賺錢,比自己虧錢還難受。
夏安杰面色漲紅一拍桌子,大聲的說道:“你還不知道朝廷里那些狗官是什么做派?能不做就不做,因為不做不錯,朝廷讓干還要小心謹慎,生怕適得其反!朝廷不吐不咽不明確支持,我們就是舉著銀子沖進衙門里,要建港口、海事學堂、鐵冶所、織造局,你猜這些狗官為了自己的官帽子,會答應嗎?”
“不會!”
“這倒是。”陳末點頭認可。
大明官僚的做派就是這樣,做得多就要擔責任,大明官場上,很多做事的人,都要去猜猜猜,頂頭上司不會輕易去表態,含糊不清,讓下面去猜,出了事兒,下面的人擔責任,發布明確指令的官員寥寥無幾。
“雙嶼市舶司的海寇,大明水師都不清理!”夏安杰攥著拳頭用力的說道:“好多家的船,都被這些海寇攔路搶劫劫掠過!”
“管的多了嫌管的多,什么都不管,又嫌朝廷差別對待了,前浙江巡撫吳善言根本沒有奏聞過,你讓朝廷怎么管?吳善言不說,你們沒長嘴?平日里能耐那么大,找自己親朋故舊上奏,朝廷能不管?還是不敢讓朝廷管罷了。”陳末直接被氣笑了。
倒果為因,倒打一耙。
吳善言最后落得個斬首示眾的下場,直接原因是他削減浙江九營的糧餉,而吳善言之所以要為難軍兵,不是沒錢,是錢太多了花不出去,是浙江九營出巡修的堤壩太好了,還帶著秤,讓鄉賢縉紳、勢要豪右怨聲載道。
可在這勢要豪右眼里,這都是朝廷的錯,皇帝的錯,沒這種道理,說難聽點,吳善言不得不和地方高門大戶同流合污,不就是因為朱紈的前車之鑒?
陳末發現,這些勢要豪右的邏輯就是:好處都要自己占了才肯滿意。
熟讀公私論的陳末覺得這種想法不對,大明是一個整體,好處一個階級全都占了去,那剩下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吃不到喝不到不就開始造反了嗎?多少向下分配一些,浙江的局勢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這種全吃全拿的想法鬧出來的。
“今天審訊就到這里了。”陳末將卷宗整理妥當,結束了今天的審訊,陳末把卷宗交給緹帥后,帶著人又出門執行皇命去了。
仁和縣田畝五十頃以上的鄉賢、遮奢戶都要一體拿問,抄沒家產,不會因為夏安杰被捕而停下,這是皇帝的雷霆之怒。
“謝遷在嘉靖六年回朝安定朝局,謝遷逝世之后世宗皇帝給謚號文正,嘉靖二十六年,謝遷后人被所謂的倭寇紅毛番給殺了個滅門,世宗皇帝大怒,派了朱紈到浙江徹查,最后朱紈也自殺了,他們說朕心里對浙江有偏見,心里擰著疙瘩。”朱翊鈞看完了卷宗,看著馮保說道:“你說朕心里不該擰這個疙瘩?”
“該。”馮保十分明確的說道,謝遷在嘉靖六年給世宗皇帝平事兒,謝遷死后滿門被滅,皇帝派的封疆大吏都查不明白,最后也死了,皇帝對浙江有忌憚之心,沒有忌憚之心才是怪事。
“他們埋怨朕對浙江有偏見,朕的確有偏見,朕除了有偏見,還有點不知道拿浙江如何是好,管得寬不行,不管也不行,哎。”朱翊鈞將卷宗收到了一邊,攤了攤手說道:“所以現在朕來了,還只能下毒手,因為不徹底梳理一遍,浙江好不了。”
這也是張居正贊同皇帝平叛的原因之一,不僅是皇帝,連朝廷的明公,也都不知道拿浙江如何,這可是腹心之地,可是多任浙撫在這個邪性的地方,接連出事,朝廷下令也是錯,不下令也是錯,最后只能拿出老辦法來,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已經是一種了不得的政治智慧了,多做就多錯,少做就少錯,不做就不錯,最后鬧到了離心離德這個地步。
“申時行那邊遇到了一些阻力,不過很快就被京營給處置了。”馮保簡單的匯報了下申時行那邊的情況。
具體而言,杭州府內許多遮奢戶都選擇了抵抗,而后京營拉了火炮過來,家丁們一看見火炮,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讓家丁跟山匪流寇打一打還好,跟京營這種精銳碰,那是以卵擊石,巨大的力量懸殊之下,整個過程雖然有些意外,但還算平穩。
大明皇帝給仁和縣畫的標準是五十頃以上田畝,就是五千畝地,有五千畝地的鄉賢縉紳,已經算是大戶了,而整個浙江的標準是一百頃,也就是一萬畝地以上,良田萬畝,已經是勢要豪右之家了。
“先生那邊還田弄得怎么樣了?”朱翊鈞問起了還田的具體進展。
“一頃以上田畝,限期交公,給予一定補償,不肯交公,就強行征用。”馮保面色為難的說道:“陛下,先生是不是有點吹求過急了一些?”
在還田這件事上,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
張居正的手段堪稱酷烈,一頃以上的田主都是目標,皇帝平叛,才是五十頃以上,張居正這么做,確實十分的激進。
朱翊鈞笑著說道:“那倒不是,一頃這個標準,是先生特意的,解釋起來看起來有點麻煩,但其實就是類似于漢朝的推恩令,先生的目標是宗族。”
張居正這個一頃的標準,看起來就非常的恐怖,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逼著宗族分地,每個人名下只能有一頃的地,那么宗族就不能把持那么多的田產,就要分給具體某個人了。
和后世那種墳頭草十丈高、過年過節聚集起來拜拜祠堂的宗族不同,萬歷年間的宗族,是一個具體的實體,田畝都是這些宗族族長集體把持,尋找佃戶出租,然后長房把利益分配出去,關系是完全的強人身依附關系。
李開芳再有才能,也得給弟弟李開藻造勢,李開芳的所有成就,都被李開藻給張冠李戴了。
個人不能持有一頃以上的田畝,宗族為了避免田畝被充公,就不得不把田畝分下去,哪怕是名義上分下去,后面的事兒就簡單了,利益之爭最是要人命。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更何況這一大家子人,田畝分下去,就沒有收回的可能了。
張居正從來都是個腳踏實地的人,不消滅宗族這種畸形的社會產物,就絕不可能真正的還田。
“本就矛盾重重的宗族,這一味猛藥下去,就徹底分崩離析了。”朱翊鈞都快把還田令翻爛了,對張居正的謀劃一清二楚。
馮保恍然大悟的說道:“還是先生高啊!陛下不說,臣都沒發現目標居然是宗族!”
張居正很有才能,歷史上的他把清丈做完了,還田是他的未竟之事,對于還田的每一步,張居正都是非常慎重的,在進行了土地推恩之后,張居正還有后手。
先生高,戚帥硬,大明皇帝那就是又高又硬。
大明皇帝駐蹕仁和,開始對浙江進行高壓平叛,而此時的南衙遮奢戶們,開始普天同慶,看到皇帝的手段,他們才深切的意識到,沒有跟皇帝斗下去,絕對是個理智的決定!
以至于南衙的風力輿論,都在罵浙江高門大戶都是反賊,南衙的風力輿論并不打算救這些浙江的高門大戶,南衙遮奢戶生怕浙江的火,燒到南衙來,那真的是天塌地陷了。
“真的是讓人驚訝,大明的貴族們,膽子比天還大,居然敢襲擊陛下,先知不愧是先知,提前預判了他們的行為。”伽利略再次肯定了皇帝陛下是智慧的化身,是先知這一事實,畢竟大明皇帝居然提前躲開了襲擊。
黎牙實笑著說道:“哪有什么智慧的化身,都是歷史經驗和教訓。”
徐光啟心有余悸的說道:“南衙的勢要豪右們在雜報上討論著反賊必死,他們慶幸平叛這把刀,沒有砍在自己身上,相比較之下,陛下在南衙的拷餉真的非常溫和了,當然,我感同身受。”
可以全力倚父的徐光啟,現在的確是鐘鳴鼎食之家,對浙江勢要豪右的遭遇,徐光啟有點兔死狐悲。
可這件事說破天去,先動手并非陛下。
“伽利略,你真要跟著龐憲前往浙江杭州嗎?不如你跟著我北上吧,我資助你就學,考中五經博士。”黎牙實看著伽利略問道,他準備回北衙去了,徐光啟也要北上找自己的老師焦竑。
而伽利略要去杭州府。
“不了,我準備跟著宮廷藥劑師前往杭州,繼續為大明平民接種牛痘,防治天花,我需要做出一點事,來獲得大明的認可,而接種牛痘無疑是一個這樣的機會,徐,有個形容表忠心的俗語怎么說來著?”伽利略學會了很多常用的漢話,對話沒問題,但對超鏈接的詞組還是理解有些困難。
“投名狀。”徐光啟笑著回答道。
“對就是投名狀,我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兒,當做投名狀,讓陛下和大明萬民放心,這樣我才能考中五格物博士,而不被廣泛質疑。”
“你知道,大明有華夷之辯,沒有夷人考中過格物博士。”伽利略笑著說道:“順便,掙點傍身的銀子,我不能拿你太多的錢,你除了是大明的外交官,也是費利佩殿下的使者,我拿你太多的錢,會被人認為結黨。”
伽利略要去杭州,繼續為百姓接種牛痘,拿到投名狀之余,也要細心學習大明的解刳論、牛痘論、算學、格物學,只有學會了,才能考中格物博士,都不耽誤。
沒有任何一厘銀子是白拿的,任何投資都是需要回報的。
“你倒是學的很快,那么看起來,我們要到這里分道揚鑣了,我只能祝你在大明的冒險,一切好運了。”黎牙實獻上了自己誠摯的囑咐,紅毛夷人單獨在大明生活,這年頭,的確是個冒險。
“這里的每個人都彬彬有禮、非常友好,相比較泰西而言,這里已經很安全了,在我理解中,華夷之辯的夷更多是一種文化認同,比如很多的蠻夷,都被賜予了漢姓,慢慢成為了漢人。”伽利略倒不覺得這是一場冒險。
真的橫向比較,泰西那邊的社會治安更加糟糕,大明是高安區,尤其是城里。
華夷之辯?太溫和了,看看泰西的普遍風力輿論吧,泰西把新世界的人看作是猿猴的一種,是動物不是人,所以心安理得的奴役。
相比較之下,大明的確存在普遍的高道德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