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啟家里十分的富裕,祖父和父親都是商賈,但是到了倭患四起,徐光啟家里被弄了個室廬資產焚廢殆盡,徐光啟的父親不得不棄商從農,以課農學圃自給,祖母和母親早暮紡績,寒暑不輟。
徐光啟一心讀書,想要考中功名,光耀門楣,全家都把所有的結余都給了他,希望他讀書能讀出個成色來,如果按照既定軌跡發展,他在二十多歲沒有考中功名,就該去當個窮酸書生,四處教書討生活,結果他讀著讀著,家里越來越富。
自己努力,不如指望父親奮斗。
大明開海的東風吹到了松江府,徐光啟的父親見東風起,把所有的田產都種了棉布,在生絲禁令生效之后,立刻變賣了所有田產,建了個機坊,開始紡織絲綢。
徐光啟這還沒有考中功名,徐光啟父親已經成功的奮斗進了松江遠洋商行,成為了遠洋商行的海商之一,徐光啟的家庭在萬歷年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生活已經不是衣食無憂,甚至可以說是鐘鳴鼎食了。
松江遠洋商行的船東們,哪個不是富得流油?
現在徐家的產業極多,不僅僅在松江府,而且在南衙都很多,光是織造坊就有三十七家,生產棉麻絲綢布料,成衣坊二十三家,上到勢要豪右、下到窮民苦力,衣服鞋帽,無所不有,制傘坊七家、磚窯三家等等。
他們家的產業已經遠遠超越了祖父,要具體形容其規模和地位,大約就是其家產可以進入皇帝視野之中,過年殺豬那種審視的目光。
等徐光啟在萬歷九年考中秀才,在萬歷十年考中舉人的時候,他們家已經不需要他去考中進士光耀門楣了。
萬歷十二年末,孫克弘號召松江府勢要豪右納捐,給民匠軍兵接種牛痘法,孫克弘直接拿出了五萬兩銀子,而且還讓自己的子侄去操持賤業。
這年頭的醫學還是方術之一,因為招搖撞騙的江湖郎中居多,孫克弘身體力行的支持朝廷的政令,而徐光啟的父親也拿了一筆銀子出來,讓徐光啟去惠民藥局學一學,理由是技多不壓身,主要是徐光啟的父親,不太相信,一個小小的種痘法就能遏制瘟神天花。
在那個時候,徐光啟接觸到了醫學。
聰明人學什么都很快,徐光啟很快就學會了種痘法。
生活的富足,讓徐光啟有了更加自由的選擇,他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進士了,而是成為皇家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去探索下未知世界的認知邊界。
徐光啟的算學、幾何、天文、繪測、甚至是火器,都是略有所成,和伽利略成為朋友,也是興趣相投。
和徐光啟的衣食無憂不同,伽利略現在是寄人籬下,他被費利佩二世當做麻煩一樣的甩了出去。
費利佩非常欣賞伽利略,一如當初伊莎貝拉一世欣賞哥倫布,掏出了自己的私房錢支持哥倫布的冒險,一如查理五世欣賞麥哲倫,傾盡全力給麥哲倫提供了遠洋所必須的船只和水手。
西伊莎貝拉一世和查理五世都是西班牙國王,這兩次不起眼的小投資,回報卻是日不落帝國的輝煌,費利佩二世看重了伽利略的執著,他覺得這是另外一種大發現,一如哥倫布,一如麥哲倫,但因為教廷施壓詢問,費利佩只能讓黎牙實帶走他了。
費利佩原來的打算是效仿大明皇帝修建了皇家格物院,費利佩將黎牙實所有的游記都通讀了一遍,對于人改變自然的力量有了一個模糊的認知,他想要在他的王宮修建一座科學的圣殿,進而吸引整個泰西的人才。
奈何教廷并不認可,最終無法做到。
作為教廷的守護者,費利佩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大明皇帝是智慧的化身,我看了黎牙實寫的游記,這十三年來,先知似乎沒有做出過任何錯誤的決策,每一項的新政,都非常的成功,先知的目標是占領全球嗎?我想用不了三十年就可以實現。”伽利略有些好奇的問道。
“啊?哈哈哈。”徐光啟笑的可開心了。
大明皇帝是個很簡單的人,陛下總是在收縮自己的定義,只想做好大明皇帝,也沒有任何稱霸的想法,大明并不想做地球的霸主,那樣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不是,陛下的目標,萬歷維新其實就八個字,富國強兵、安居樂業,這就是陛下唯一的目標。”徐光啟連連擺手說道。
伽利略有些擔心的說道:“對了,徐,如果我考中了格物博士,是不是需要給親王殿下站起來敬酒?我聽說是這樣的,黎牙實在游記里用長篇大論,描寫了大明的酒桌文化,我不太擅長喝酒,這是不是會影響日后的發展?”
在泰西,某些潔身自好的牧師,總是被人排擠,在伽利略看來,在大明不會喝酒也會遭到這種排擠,這就是伽利略的一些小小擔憂。
對于未來的生活,伽利略有向往,有好奇,也有恐懼。
徐光啟搖頭說道:“可能不行,上桌是一件很難的事兒,別說給德王殿下敬酒了,平日里可能見都見不到,除非你有巨大的成果,想敬酒就能敬的?”
“在大明,只要研究萬物無窮之理,也會被儒學士所詆毀反對,這些儒學士大約和泰西的教廷相當,不過我想,格物博士們應該沒有多少酒席,因為真的很忙。”
以前徐光啟沒考中秀才舉人的時候,也曾經非常非常反感這種人情世故,可是他考中了之后,才發現,完全是想多了,只是秀才的時候,他豆芽菜一個,想上桌都難,別說敬酒了,考中了舉人后,也沒人邀請他,因為他家是上海灘臭名昭著的投獻皇帝的商賈。
“儒學士為何要反對研究萬物之理呢?”伽利略有些不解,儒學士這個概念,好像比較復雜,包羅萬象。
徐光啟思考了片刻說道:“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簡而言之,就是對傳統文化造成了巨大破壞。”
“啊?在我看來,萬歷維新,包括研究萬物無窮之理,讓大明這個天朝上國,再次煥發了生機,這種生機是肉眼可見的,大明的八十八紡錘的棉紡車,一個人生產的棉布,是過去的五十倍,這怎么是對傳統文化的巨大破壞呢?”
“不應該是弘揚嗎?否則大明精美絲綢、價格公道且美觀的棉布,怎么會被世人知曉?”伽利略不理解,大明很多事,都讓他這個蠻夷覺得有點奇怪。
“道理是這樣,但誰知道呢,我沒仔細看過他們的文章,由他們說去吧。”徐光啟一攤手,他不在意這些風力輿論,他只想告訴伽利略,他很難體會到大明站著敬酒的傳統文化,因為這些儒生,把格物博士看作是了異端。
酒桌文化排斥一切投獻皇帝、研究萬物奧秘的格物博士。
徐光啟和伽利略離開了惠民藥局,兩個人順路,徐光啟要前往他在南京的家宅,而伽利略要回南京四夷館,他可以以每月兩錢銀子的租金,租住在四夷館,這很昂貴,但也是他僅有能去的地方了,除非他能攢夠買宅子的錢,但那非常的困難。
話說這舊白下橋以東有一家人家,妻子貌美如花,丈夫卻又丑又矮,全因為這家二郎在衙門當差,那些個游墮之民,才不敢騷擾,卻說這日,這俏娘子拿著竹竿將二樓的窗支開,卻沒拿牢,失手滑落,正好落在了路人的頭巾之上。
這俏娘子連忙驚呼,深深地道了個禮,滿是歉意的說道:“奴家一時失手,官人莫要怪罪。”
這竹竿正好落在了徐光啟的頭上,徐光啟抬起頭,就看到了滿是妖媚的婦人。
“不礙事。”徐光啟連連擺手,將竹竿放下,滿是驚疑不定的對伽利略說道:“伽利略,你說,為什么竹竿不向天上飛,而是向下落呢?是因為有一種力量,在吸引著竹竿下落呢?”
“根據格物院的研究,潮汐絕不是因為地球圍繞太陽橢圓軌道,近日遠日加速減速讓海水震蕩產生,因為潮汐的周期非常穩定,充分的觀察證明,潮汐受到了月亮和太陽的影響,你說會不會是相同的力量。”
“一種我們看不到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力量,這可以解釋,地球是個球,而地球背面的人,卻沒有掉下去的原因。”
“你這個想法很好!”伽利略眼前一亮,看著徐光啟眼神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說道:“我們都知道地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飛速旋轉著,但人卻沒有被甩出去,正是存在某種向下的力!”
“我們需要大量的驗算,來佐證這個想法。”
徐光啟和伽利略越聊越興奮,向著回家的路走去,俏娘子下了樓,拿了竹竿,看著遠去的身影,也只能道一聲好俊的郎君。
大明皇帝朱翊鈞在巡視,他看到了一個讓他十分失望的南衙,一個禮崩樂壞的南衙,也看到了一個欣欣向榮的南衙。
禮樂就是道德和律法,是社會的公序良俗,而南衙被泡在了白銀里,變成了他看到的模樣,他親眼看到了許多讓他有些痛心疾首的畫面。
家里老人去世,尸骨未寒還沒下葬,兄弟四人就為了家產打的頭破血流,不愁吃穿的四家人,就為了三兩銀子鬧的家宅不寧;
人牙行是違法的,但人牙行多數都披著一層善堂的名義,吃不起飯的窮民苦力,止不住眼淚,但還是把孩子送進了善堂,而后一些綾羅綢緞的人走進了善堂,挑選他們看上的孩子,做家丁、奴仆、童養媳,甚至是閹奴;
丈夫好吃懶做,妻子被迫做了那私窯子里的暗娼,被那路過的衙蠹、街上的游墮惡霸欺辱,而這丈夫不僅不生氣,還百般討好,而后把客人帶到家里,若是沒客人,就拳腳相加,只因為少賺了散碎銀子;
為了行乞,一些個‘父母’將孩子的腿打斷,放進一個袋子里,用手撐著沿街乞討,但一天所獲,不過十幾錢,然后這些‘父母’粗暴的將錢奪取,扔出去兩個三個糠面窩頭,糠就是谷子碾米時碾出的谷糠,以前軍糧‘光餅’也摻一點細糠,后來皇帝也吃光餅,導致光餅里沒了糠。
但這些個乞兒,手里的統統都是粗糠,吃了拉嗓子那種。
朱翊鈞看到了太多太多丑陋,甚至在某一刻都產生了動搖,自己推行的新政,是不是揠苗助長,吹求過急了些,才導致太多的白銀,短時間內涌入了大明,道德、分配沒能和白銀流入同步,才出現了這種讓他不忍直視的畫面。
但朱翊鈞那一點點的動搖很快就消散了,因為隨扈的應天巡撫李樂告訴陛下,以前更亂。
他剛到應天府做知府的時候,城里每幾條街都盤踞著坐寇,當街殺人的惡性案件,一年就能發生幾十起,為了搶地盤光天化日街頭火并,這些街頭火并的亡命之徒,甚至能動用火器,各種鳥銃都有。
“萬歷三年七月,就在那邊的烏蠻橋,有人推出了三臺床弩,陛下,就是一張床大小的弩,用的是一人高,前面三刃的一槍三劍箭,三臺床弩發射,當場街上死了四十多人,都是火并的惡徒。”李樂心有余悸的說道。
“什么玩意兒?床弩?街頭斗毆火并,出現了床弩?他們為何不去倭國稱王稱霸!”朱翊鈞目瞪口呆的說道。
李樂心有余悸的說道:“可不是嘛,臣都嚇到了。”
陛下可能覺得南衙有點亂,但李樂覺得這南衙,是這幾十年治安最好的時候了。
“朕想起來了,當時還有塞門刀車,朕下章到了南衙詢問,這是要造反嗎?”朱翊鈞還真想起來了,他確實收到過這樣的奏疏,不過那會兒正在揍東夷和北虜,沒空過度理會這些。
(塞門刀車,一種在城門被撞開后,用于守城的守城器械。)
拿的出床弩這種大殺器來,到倭國,真的能在村戰中稱王稱霸,混個大名當當,絕對綽綽有余了。
朱翊鈞繼續巡視南衙,在經過了李樂的講解之后,朱翊鈞才切實體會到了南衙的變化,南衙有壞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比如摩肩擦踵的市集,比如四處跑的孩子,多數都穿著鞋,而且不是草鞋,比如剛剛修好的硬化道路,行道樹都是選的香樟樹,這種樹蟲子比較少。
當然也有十分明顯的迎檢痕跡,陳璘奏聞了皇帝,清理近六億斤的垃圾。
“馮保,你告訴朕,這怎么回事?就這么幾片水煮青菜葉,你在菜市口從攤位上抓一把,那菜市口的菜農都懶得追,這么幾片,你收138文?還是萬歷通寶?!”朱翊鈞逛著逛著就逛到了福禧樓。
眼瞅著到了飯點,張宏就在福禧樓為陛下準備午膳,朱翊鈞心血來潮,就看了看菜單,把剛剛花了四千萬銀的大明皇帝給驚訝到了。
“這不是水煮青菜,這是白玉翠竹。”馮保一臉為難的說道。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它也是水煮青菜葉,什么狗屁的白玉翠竹!那這一盤呢,白蘿卜切了切,腌了下,你收168文,叫什么,群英薈萃嗎?!”朱翊鈞指向了另外一盤菜,里面就是腌蘿卜丁兒。
“謝陛下賜名!”馮保滿頭大汗的說道,也不知道哪個小黃門辦的事,把福禧樓平日里的菜單拿來了!
“呼!”朱翊鈞吐了口濁氣,告訴自己冷靜,他看向了張宏問道:“今天這四個菜,一個湯,作價多少?”
張宏趕忙俯首說道:“三十八文,陛下,臣是陛下的奢員,今天這四菜一湯算上米飯,工本三十八文。”
奢員就是償膳太監,毒死皇帝之前,先毒死奢員,而往往皇帝的奢員就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監擔任,同時也負責皇帝膳食。
“馮保,朕這皇莊是不是太貴了?”朱翊鈞看向了馮保,福禧樓沒宰到自己頭上,這刀宰的是別人,那沒事了。
馮保立刻大聲的說道:“哪里貴了!”
“陛下,來咱們福禧樓的都是貴客,這吃的便宜了,那還有人吃嗎?臣從來沒有摁著他們的頭來吃飯,越貴才越有人吃!陛下,真的不能降,只能漲,這吃的就是個氛圍,吃的就是個貴!”
做買賣這事兒,馮保勸皇帝少干涉,真的賣便宜了,誰還來福禧樓?
“那就這樣吧,這錢,皇莊不賺,總有人賺不是?”朱翊鈞一聽,馮保說的有道理,福禧樓走的就是高端,高端,這玩意兒主要就是情緒價值,不求最好,只求最貴。
“陛下用膳。”馮保見過了關,滿臉堆笑的說道,陛下素來如此,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從來不橫加干涉。
皇莊每年給皇帝貢獻一百萬銀的內帑收入,這白花花的銀子,都是這么宰出來的。
萬歷維新如火如荼,浙江九營鬧出了嘩變,最后被朝廷定性為了入城剿滅坐寇,維持了大家的體面,只有前浙江巡撫吳善言和人販子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但九營捅出來的大窟窿,一直是申時行在修修補補,最終,在兵變近一年后,這個窟窿被申時行給填平了。
吏部郎中巡撫松江、兼巡浙江申時行,帶著杭州知府正在做著迎檢工作。
陛下的行程是,從應天府移駕杭州府,而后從杭州府北上,至蘇州府,進入松江府做最后的巡視,從松江府至揚州,原路回京。
松江府就是大明皇帝的下一站,申時行真的是用盡了全力來迎檢,爭取在面圣的時候,把自己恥辱性的官降三級,恢復到吏部左侍郎,官復原職。
要不然五品兩地巡撫這個笑話,多少有點恥辱。
杭州府內,連老鼠洞都被掏的一干二凈。
“閻知府啊,要不你請個假回鄉探看一番?我給你準三個月,不六個月的假!”申時行看來看去,看向了最后一環,這個有點邪性的閻士選。
閻士選克上的被動有點過于恐怖了,申時行擔心閻士選在,鬧出什么幺蛾子事兒來。
閻士選搖頭說道:“我父母身體都很安好,我為何要請假?”
“你請不請?”申時行面色復雜的說道:“準你假,你還說三道四的!”
“我這手頭一堆事兒,我請了假,誰來干?陛下馬上要來了,好多事看似都做完了,但還得再細心檢查一番,比如這剿匪,比如這商路,比如這寧波到杭州的運河諸事,都要細心籌備啊。”閻士選兩手一攤,拒絕請假。
閻士選知道這是個進步的好機會,面圣之后,陛下說句他干得好,不敢說仕途平步青云,但最起碼,沒人會為難他了,他的仕途不再是三伏天過火焰山,連個遮陰的地方都沒有。
他才不犯傻。
“我替你干,你安心回鄉。”申時行為了把閻士選趕走,甚至大包大攬把活兒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那不行,陛下下章杭州,點名要杭州知府閻士選接駕的,我不請假,申巡撫是天上人,我們這都是凡夫俗子,這機會來之不易。”閻士選拿出了皇帝來壓申時行,你申時行再是天上人,還能大的過陛下?
他閻士選不走!
“哎。”申時行撓頭,阻人進步,就等同于殺人父母,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能繼續強迫了,他只能希望閻士選收收神通,他真的不能再以五品官巡撫兩地了。
“什么天上人不天上人的,都是陛下的臣子。”申時行比較反感天上人這個說法。
閻士選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申巡撫,你知道什么是凡夫俗子嗎?”
“什么?”申時行眉頭一皺的問道。
閻士選吐了口濁氣說道:“以前鬧倭患的時候,戚帥和俞帥率兵進攻岑港,岑港這地方易守難攻,當時倭寇占據了岑港,戚帥和俞帥要拿下岑港,就要用人命去填。”
“那時有人抱怨,這仗太難打了,戚帥就訓誡說:難?有希望、能打贏的仗,決計輪不到我們,讓我們上的,肯定是沒希望能打贏的,把沒希望贏的仗打贏才算是本事,才有機會。難嗎?但不難輪不到我們。”
“那時候,胡部堂的官軍,就撿現成的,硬仗都是戚帥、俞帥打的,還有譚倫譚司馬。”
閻士選覺得胡宗憲做事不公平,憑什么硬骨頭都是戚帥和俞帥啃,論功行賞的時候,戚帥和俞帥都只是個功過相抵,反倒是那些個什么都沒干的家伙,領走了功勞。
時間久了,閻士選逐漸明白了胡宗憲的不公平,這已經是胡宗憲力所能及,最好的結果了。
胡宗憲不這么分配功勞,那幫狗雜碎,就敢給戚帥、俞帥拖后腿,內斗也就罷了,甚至敢出賣戚帥和俞帥。
賞罰分明?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天公地道!
“你這是在罵我啊。”申時行稍微琢磨了下,立刻明白了閻士選這是夾槍帶棒的諷刺他申時行,他申時行是搶功勞的天上人,閻士選是辦事的凡夫俗子。
“不敢不敢。”閻士選連連擺手,他不是諷刺申時行,要是諷刺人,就不會說的這么明顯,他在說實話罷了。
浙江九營亂起來的時候,閻士選在賭命,申時行、陳璘帶著水師趕到杭州的時候,可不是賭命,是奔著平叛來的,強兵悍勇,兵強馬壯火器充足。
浙江九營的入城剿滅坐寇,處理整件事的功勞,是閻士選賭命換來的,他怎么也要在陛下面前露露臉,不能被申時行這個天上人把功勞都搶了去。
他是決計不會請假的!
“撫臺,出事了。”師爺慌慌忙忙的跑進了杭州府衙的西花廳,面色焦急的說道:“出大事了。”
申時行看著師爺,好懸一口氣沒順過來,他眉頭緊鎖的問道:“出了什么事兒?”
“運河上那幫人打起來了,死了十七個人。”師爺擦了擦額頭的汗,氣喘吁吁的說道,他一路跑來的。
“說說具體什么情況。”申時行伸出了手,有點顫抖的撓了撓頭,這要是打傷幾個,還能捂一捂,等到陛下走了,再一網打盡,告訴他們什么叫官威。
這打死人了,就決計捂不住了,只能奏聞圣上了。
官復原職?有他閻士選在,申時行就不可能官復原職!
浙江杭州是京杭大運河的起點,而運河的入口就在錢塘江邊,圍繞著運河各埠以運漕糧為業,誕生了兩個幫派,一個是住坐幫,就是以浙江溫州、杭州人為主,也叫浙東派;另外一派,則是客幫,主要成員來自于皖北、江北、瀘州。
漕糧海運之后,這些以從運漕糧為業的幫派非但沒有消亡,反而越做越大,因為運河上的船越來越多,河漕的運力被釋放出來后,承擔的南北貨物對流的運河,變得更加繁榮。
而住坐幫和客幫常常為了搶地盤,打的不可開交,但鬧到死了十幾個人的地步,還是申時行來到杭州后的第一次。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陛下南巡,馬上要到杭州的時候出事,這讓申時行多少有點破大防。
“這可跟我沒關系啊。”閻士選連連擺手,他多少有點不自信了,自己真的克上嗎?
“還真跟閻知府有關系。”師爺解釋了下其中的緣由。
閻士選下了三道命令對付這些漕幫,目的是遏制漕幫的規模,并且最終將他們徹底消滅,讓漕幫成為歷史長河里的縮影,力氣用的打了,這漕幫為了爭取利益,才有了這次的火并。
閻士選取締了京杭運河杭州段所有的娼館,并且在杭州織造局下營建了數個棉紡工坊,來安置這些女子。
這漕幫元氣大傷,九營在又不敢沖擊府衙,殺了罪魁禍首閻士選,只能互相爭奪利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