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兵家屬沒有孩子,故意領養三個孩子,蹭大明朝廷妻室月糧的補助,類似于吃空餉這種事兒,一定會發生,但朱翊鈞不管,他就是要加錢,本身就是為了擴大基本盤,為了防止興文匽武的大勢,朝中鄉紳出身的進士還是太多了,以至于政權完全把持在了這些人的手里。
矯枉必過正,出現問題要解決問題,但不能因為畏懼出現問題,就不出發,這就是朱翊鈞的態度。
戴鳳翔和舒化,以及跪在大刑堂上的官員,其實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張居正、海瑞這些人,包括皇帝陛下,到底圖個什么,這么折騰。
大家都是肉食者,都是統治階級,搞到公審這種地步,如此互相為難,真的至于嗎?大家坐在一起,一起欺壓窮民苦力,這么多年,不都是一直這么過來的?
到底為什么?借用劉備的一句話:無非一念救蒼生。
一個永遠無法實現、永遠需要追逐的目標,這就是張居正、海瑞等等這些大明再興忠實擁躉,最切實的想法。
在袁洪愈宣判之后,人們的情緒終于得到了宣泄,而后開始慢慢散場。
朱翊鈞看到了徐邦瑞的魏國公府,從西安門看去,魏國公府就是全城最華麗的莊園,沒有之一,魏國公就是大明第二大的勢要豪右,第一是皇帝。
整個魏國公府占地超過了250畝,光是園林就超過了155畝。
魏國公府的前身是吳王府,就是當年朱元璋在南京稱吳王時候的府邸,后來在皇宮建成之后,賞賜給了魏國公徐達。
朱元璋把自己的家擴建了一番,賜給了徐達。
這其實就可以理解徐邦瑞的選擇了,他選擇投獻,不是因為他骨頭軟,而是因為這是魏國公府的宿命,從很早很早開始,魏國公府的興衰榮辱,就已經和帝國綁在了一起。
在戴鳳翔和舒化被判了極刑之后,大明的士林也松了口氣,這股因為突破政治斗爭底線引發的風波,終于宣告結束,而很快,更大的風雨來到了大明讀書人的面前。
大明皇帝居然把南衙拆分了,而且還是江左、江右這種光怪陸離的分法。
就是拆,按照慣例去拆,怎么也該分為江南江北,但大明分江左江右,實乃是讓人始料未及。
被寄予厚望的魏國公府選擇了投獻,再加上戴鳳翔、舒化慘痛的下場,讓南衙士大夫一時間又有些畏手畏腳,不敢大聲說話,南衙的拆分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了緩緩推動。
四月十七日這天,大明南京城的外郭城墻,又來了一批軍兵,來自浙江九營遴選的四千五百銳卒,在馬文英、張文遠等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南京城,他們將在覲見了皇帝之后,在浦口乘船,前往松江府,而后在松江府揚帆起航,前往長崎總督府。
這四千五百銳卒抵達了南京城墻外駐扎的時候,南京城變得更加安靜了起來,因為這些銳卒,是真的把浙江給鬧的底朝天的人。
在南衙士林看來,大明皇帝莫不是瘋了,居然敢接見這些膽敢以下犯上的混不吝、暴徒!
“四千五百進城剿滅坐寇的銳卒,就把這些個賤儒們給嚇得結舌了,朕還以為他們骨頭有多硬呢。”朱翊鈞換好了戎裝,笑著對著身邊的馮保說道。
“他們其實在想,陛下總歸是要回北衙的。”馮保提供了另外一個角度的回答,他們不是恭順了,也不是嚇到了,而是暫避鋒芒。
你皇帝還能不回去?
“等朕走的時候,一個拆的七零八落的南衙,更加有利于南衙的穩定,不至于學了尼德蘭地區。”朱翊鈞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確要回京的,但是南衙在看得見的大手之下,被直接肢解,再沒有了之前的合力,大明對南衙十四府的控制還在加強。
不僅要從中原漫長的歷史中學習經驗教訓,也要在世界進程中,吸取經驗教訓。
西班牙作為世界上第一個日不落帝國,他的衰弱,就是從尼德蘭地區的反叛開始的,這里面當然也少不了英格蘭這個攪屎棍的里挑外撅。
比較有趣的是東方也有個類似地位的國家,那就是倭國,倭國總是在背刺他的宗主國,一次又一次,這也是浙江九營要部署到長崎總督府的根本原因,壓制倭國的狼子野心。
“陛下,戚帥到了。”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為皇帝前驅的是戚繼光,李如松在北衙留守京營,戚繼光作為萬歷朝武勛第一人,自然要給皇帝撐撐場面,戚繼光其實有點擔心,浙江九營鬧出什么亂子來,到時候才是大麻煩,九營軍兵不會,但不妨礙有人煽風點火。
比如散播謠言,說部署長崎,是借刀殺人之計,借倭人的刀殺九營嘩變的兵。
“戚帥舍得從龍潭山莊回來了?釣到魚了嗎?”朱翊鈞看到了非常精神的戚繼光,笑呵呵的問道。
“魚沒釣到。”
“陛下,臣擔心有些賤儒在浙江九營,胡說八道,胡言亂語,弄出來亂子,讓所有人不體面,臣從龍潭出來,就是告訴這些人,胡鬧歸胡鬧,但再突破底線,京營就該入城剿滅坐寇了。”戚繼光十分明確的回答了陛下的問題,他的出現,就是為了防止有些人把浙江九營的軍兵,當成是斗爭的工具。
“臣,見過。”戚繼光不擅長朝堂爭斗,因為他的刀刃從不向內,如果賤儒非要逼他出手,他也可以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立場。
“朕越發期待了起來,希望這些賤儒們,能給朕一點點的驚喜呢。”朱翊鈞聞言,立刻表示,自己希望這些賤儒爭氣點,抵抗意志堅決一些,鬧出點大亂子來,這樣自己就能看熱鬧了。
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大明皇帝。
朱翊鈞的車駕向著外郭城門而去,在車駕中,朱翊鈞看到了一個繁華逐漸褪色的大明南京城,越往外郭走,越看不到青樓,只能看到連綿不絕的民舍,這些民舍似乎沒有任何的規劃,只有七拐八繞、狹窄的小巷,商鋪不再鱗次櫛比井然有序,而是東一處西一處,更多的是席地而坐的市集。
大明皇帝抵達了江東門,戚繼光帶領了一個步營首先入營,而后皇帝出現在了校場之上。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馬文英作為指揮同知,帶領著所有四千五百銳卒,跪下行禮,鼓聲漸止,號角聲不再吹動,校場上十分的安靜。
朱翊鈞遲遲沒有說話,他愣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諸位將士,辛苦了。”
這是一句沒頭沒尾,不在之前演練上的話。
按照演練,皇帝若是說平身,則軍兵答謝陛下,皇帝若是說大明軍威武,軍兵則回答陛下威武。
現在陛下說辛苦,弄的軍兵一時間有些茫然。
“陛下更辛苦!”馬文英作為九營的當家人,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了一句不倫不類的話。
朱翊鈞沒有笑,他伸了伸手平靜的說道:“免禮,諸位將士要遠征倭國,朕也沒有什么好酬謝的,先發銀子,發完銀子再吃飯,朕帶了酒食,今天大宴。”
朱翊鈞沒有長篇大論,更沒有什么訓示,他其實準備好了,有文縐縐的圣旨,也有白話,但他都沒有講,而是選擇了發銀子,發完銀子再吃飯。
因為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大明軍,浙江九營人人面黃肌瘦、面有菜色,和京營銳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翊鈞毫不懷疑,大明京營的銳卒,赤手空拳之下,一個能打三個浙兵。
朱翊鈞沒見過這樣的大明軍,他見過京營、見過李成梁的家丁、見過凌云翼帶的客兵,見過大明水師,唯獨沒有見過乞丐一樣的大明軍。
“謝陛下。”馬文英也有點懵,不知道皇帝為何放棄了講話,但還是選擇了認同。
趙夢佑、駱秉良帶著緹騎,將一箱箱的白銀抬到了校場上,書記官開始記錄,浙江九營的軍兵開始領銀子,人人有份,一人十枚銀幣,現場有條不紊。
朱翊鈞則把馬文英叫到了身前。
“浙江九營軍兵軍餉幾何?”朱翊鈞詢問起了浙江九營的待遇。
馬文英趕忙俯首說道:“一月一石四斗,折銀五錢。”
“這么少,夠吃嗎?”朱翊鈞眉頭擰成了疙瘩,平靜的問道。
馬文英也不知道皇帝為何要問,他還是如實答道:“若是自己一人,是夠吃的,但若是有妻室有孩子,是不夠吃的。”
“幾月吃一次肉?”
“三月,如果出巡的話,能吃的好一點,因為一路上可以捕些魚來打牙祭,這幾年好了些,有紅薯吃了。”馬文英告訴了皇帝,為何浙江九營會出巡,除了防汛,就是捕魚。
朱翊鈞問了很多,直到開飯的時候,朱翊鈞才讓馬文英帶著浙江九營遴選的銳卒去吃飯,停止了詢問。
通過馬文英的回答,朱翊鈞從衣食住行全面了解了大明軍兵的生活。
如果不出巡,也就是過年才吃一次肉,而且是很差很差的肉,都快臭了那種,如果皇帝在五年前見到了這些軍兵,會看到一個個皮包骨頭、骨瘦如柴的軍兵,而不是面黃肌瘦。
而現在因為紅薯的推廣,浙江九營的軍兵才算是吃的上飯,不過也是煮爛的紅薯和紅薯藤。
朱翊鈞自問自己已經很接地氣了,腳踏實地,但在他印象里紅薯藤是用來喂豬的,但就是這個紅薯藤,對于窮民苦力而言,也不是一日三餐都能吃到的。
出巡捕魚,打牙祭的時候,魚鱗和魚鰓也都是要吃的,而且雞蛋是一種很金貴的東西。
即便不是災年,也會吃草,就是蕨菜,蕨菜又是墳頭草,用粗鹽伴著蕨菜,如果遇到災年,吃樹皮、吃煤、吃觀音土。
每次九營出巡的時候,百姓們都夾道歡迎,可是這些個鄉賢縉紳們都恨得咬牙切齒,因為百姓們會跟著九營軍兵一起捕魚,平日里這些湖泊、溝渠、河流,都被鄉賢縉紳們霸占著,只有九營軍兵來了,百姓們才能跟著起哄,捕點魚做咸魚。
而這些九營被鄉賢縉紳們憎惡,除了因為他們修的堤壩質量實在太好之外,還有一點,浙江九營有秤。
這些個鄉賢縉紳們收租的時候,都是用假秤,本該交一百斤糧,這假秤能交到一百三十斤去,而浙江九營的秤,出了名的準,所以這些百姓都盼著九營出巡,九營到了,百姓們都借秤把糧秤好。
九營軍兵生了病是不會看的,都是看命,命硬就挺過去,命不硬,就被老天爺收了去。
“戚帥。”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低聲說道:“以前抗倭的時候,也是吃的這么差嗎?還是朕看到的情景,又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用不到的時候,就喊打喊殺?”
“陛下,抗倭的時候也是吃的這么差,那時候還沒紅薯呢,現在浙江九營軍兵,還能用紅薯面兒勾芡,臣以為現在浙江兵比以前要壯很多。”戚繼光如實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是一樣差,不是倭患漸止,才變差的。
戚繼光其實很不喜歡陛下說自己沒有軍事天賦,不知兵,在他看來,耕戰一體,沒耕哪來的戰?
陛下親自種地這么多年,寶歧司推廣紅薯,就是最大的知兵,就是最大的軍事天賦,能讓軍兵們吃飽飯,是后勤天賦。
咸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才是常態。
“原來一直很差。”朱翊鈞有些悵然若失的說道:“浙江、南衙,已經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了,依舊如此,看來,朕做的還不夠好,任重道遠,道阻且長。”
戚繼光愣了愣,陛下看到了浙江九營軍兵的樣子,對自己進行了自我批評,但戚繼光覺得這個批評不對,他覺得陛下做的足夠好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興衰榮辱,要陛下一個人扛起來嗎?
“怎樣好才是好呢?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好呢?相比較之前軍兵們吃不上飯的日子,現在就是好日子啊。”戚繼光十分罕見的反駁了陛下的觀點,他熟讀矛盾說,他希望陛下不要否定自己。
“最起碼吧,軍兵、工匠們、農夫們,能吃的上飯,吃得飽飯,才算好。”朱翊鈞給出了自己的標準。
戚繼光笑了笑沒說話,他其實很想說,有些郡王都不見得衣食無憂,陛下這個目標有點高了,但目標高點好,目標高了,就值得一輩子去追逐這個目標了。
“朕錯了,朕不能接受,有些賤儒把九營軍兵當成斗爭的工具。”朱翊鈞忽然想起了南湖別苑見到了戚繼光時候的對話,他承認自己錯了,浙江九營已經很苦了,他們要是再被利用,那就更加凄慘了。
馬文英帳下有個小兵,叫葛二柱,他家還有個老大叫葛大柱,有一年鬧饑荒,他們倆都被親爹給賣了,本來以為就是賣了給人做牛做馬,但兄弟二人,被關起來才知道,是被賣了做米肉。
米肉就是吃米的人身上長出的肉,也就是大柱、二柱,都被當做畜生要屠宰,葛大柱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弟弟逃跑的機會,后來葛二柱投了九營,在上次九營嘩變的時候,葛二柱手刃了那家人牙行的人牙子,還救下了三個孩子。
浙江被九營這么一鬧,是真的鬧出了玉宇澄清萬里埃。
朱翊鈞沒有發表任何講話,但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九營軍兵部署倭國的支持,到底是不是借刀殺人,不攻自破。
戚繼光從龍潭釣魚山莊出來了,本來有些想法的家伙,立刻蟄伏了起來,這是戚繼光的威懾,北衙的言官不敢指責戚繼光擁兵自重可能會造反,因為戚繼光真的有實力。
“拆分南衙還要鬧出些風浪來,朕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暴力,但他們絲毫不怕。”朱翊鈞回到了南湖別苑,收到了一份奏疏,來自應天巡撫李樂的奏疏,看完之后,朱翊鈞對馮保如此說道。
皇帝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李樂想趁著皇帝在的時候,把大明常平倉里的米糧盤查一遍,結果這初夏的天氣,就開始失火了。
火龍燒倉,這種事歷來都不罕見,但這次鬧得格外的劇烈,因為南衙拆分在即。
南衙十四府本來就拆出了一個松江府,現在十三府又被拆成了三份,拆的時候,自然要把府庫的存銀、存糧盤查清楚,最先燒起來的是應天府的府庫,南京的太倉倒是沒有燒,這是李樂直接管轄的地方。
但應天府府庫燒了起來,南衙十三府,立刻就都燒了起來。
拆南衙是吧,直接分家產。
朱翊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思索良久說道:“這些個賤骨頭,不給他們來點狠的,就是不拿朕當皇帝,朕要拆南衙,他們就燒了府庫,最后撈一筆是吧!”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
大明皇帝失去了繼續斗下去的耐心,選擇了掀桌子,繼殷正茂拆門、凌云翼殺人、王家屏糊涂、王一鶚立碑、申時行游街、朱翊镠公審,大明皇帝朱翊鈞終于拿出了自己的辦法來,拷餉。
“犒賞?”馮保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愣的問道。
“拷餉,拿朕圣旨、天子劍,下章京營,抗命者殺無赦。”朱翊鈞寫好了手諭,遞給了馮保。
“臣遵旨。”馮保領過了圣旨,一溜煙的奔著京營去了!作為樂子人,他覺得公審的樂子不大夠,這拷餉,才是大熱鬧!
戚繼光前腳回到了龍潭山莊,后腳就收到了圣旨,他愣了片刻對著一起領旨的張居正說道:“先生,不去南湖別苑勸一勸陛下嗎?”
張居正疑惑的問道:“勸什么?”
“勸仁恕之道啊。”戚繼光理所當然的說道,皇帝都下旨拷餉了,張居正居然穩得住,你教出來的學生,你不管管,你不勸,他戚繼光可真的要執行皇命了。
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他們都燒府庫了,這就是在違抗皇命,這是在造反啊,陛下就是拷餉,讓他們怎么吃下去,怎么吐出來,這不是仁恕嗎?陛下夠講道理,沒有下旨讓京營把他們都殺了,不是仁恕是什么?”
“又不是國朝初年,文教不興,沒有讀書人當官,事事都得遷就。”
王崇古探頭看了看圣旨,立刻命令隨扈收拾行囊,他的神色有點匆忙。
“王次輔要去勸仁恕嗎?”戚繼光看向了王崇古著急離開,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張居正都坐得住,我勸個屁,那是我的活兒?那是他張先生的活兒,我得趕緊回南京城去,這次得把駕貼都準備好!”王崇古氣急敗壞的說道:“這些南衙的官僚真的是一點腦子都不長,但凡是眼不瞎耳不聾,早在陳吾尹的案子就該看明白了,也不知道在試探什么!”
“腦袋長在脖子上不好嗎?!一群蠢貨!”
王崇古要回南京城準備駕貼,陛下在北衙十二年,一直是很乖很乖的皇帝,當街殺了陳友仁也是有駕貼的,凡事是講規矩講流程的。
非要把陛下逼到不講規矩的地步,這些南衙官僚,罪惡滔天!
但陛下絕對不能不講規矩,王崇古必須趕在京營抵達之前,把駕貼全部擬好!
王崇古走了,戚繼光開始調動京營,由三位參將負責前往廬州府、揚州府、蘇州府坐鎮,而戚繼光本人負責鎮守應天府。
拷餉的流程,不是大明京營銳卒直接闖進家宅里,把人吊起來拷打勒索,而是大明京營負責壓陣,由南北兩個鎮撫司負責抓人,而后將府庫本該有的財貨要回來,至于本來該有多少,就需要戶部尚書王國光進行梳理了。
京營的作用,仍然是為了防止叛亂發生,并不直接拿人。
趙夢佑接到了圣旨,立刻召集了所有的緹騎,宣讀了圣旨之后,首先把應天府府庫所有管庫官僚給拿了。
拷餉正式開始。
這一次拷餉,可是把整個南衙的士大夫們給嚇壞了,他們萬萬沒料到,皇帝壓根就不拿他們當臣子看待,而是當反賊對待,這頭府庫的火兒,剛燒起來,那頭皇帝就下旨拷餉!
而且看這架勢,皇帝早就準備好了組合拳,等著他們呢。
朱翊鈞的確是這樣的,他有點料敵從寬,他預計的最壞結果,就是拆分南衙的時候,出現民變、民亂,甚至旗幟鮮明的造反、清君側,為了應對拆分南衙的各種情況,朱翊鈞做了充足的準備。
拷餉,是他工具庫里一個手段不太劇烈的手段。
這下連南衙的官僚也盼著皇帝早日回北衙了!陛下在北衙的時候,真的很有原則,到了南衙,處處不講原則,說動手就動手,壓根不帶一點猶豫。
大明帝師、元輔、宜城伯張居正非但不阻攔,還上了道《拷百官防蠹疏》,詳細的論證了拷餉的合理性。
是的,張居正非但沒有勸仁恕,反而論證了皇帝使用暴力行使皇權的合理性,從萬歷元年起,張居正新政的第一句話就是事主權,就是主上威福之權。
現在南衙百官有了一個選擇,要錢,還是要命。
要錢沒命,要命沒錢。
其實這個選擇的背后,就是皇帝逼迫南衙所有官僚集體表態,是否贊同拆分南衙,同意就把吃掉的吐出來,不同意,就去死,然后緹騎抄家把銀子、錢糧找回來。
這就是皇帝臨行前對張居正說的,他要看看自己這條強龍,能不能壓得住地頭蛇。
“看起來,官僚們的骨頭也沒那么硬啊,朕還以為會出幾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梗著脖子以死證明朕是個昏君,但這才短短三天,應天府庫被火龍燒掉的錢糧,就原原本本的回來了呢。”朱翊鈞看到了趙夢佑的奏疏,對著覲見的張居正笑著說道。
拷餉僅僅三天,府庫的錢糧就回來了。
“陛下,沒有處罰金嗎?”張居正有些不解的問道,光是追欠就夠了嗎?不趁機罰點,誰拿你皇帝當皇帝?
“啊?”王崇古呆愣了下,這是人話嗎?
他可算是知道了,皇帝和帝師,真的親師徒,看看張居正吧,他居然嫌皇帝手段不夠劇烈!
“確實,得罰金,這樣吧,按照同等規模再交一份,朕就把他們放了,要是不交,朕就把他們流放到爪哇去,那邊現在缺人缺的厲害,兩年九熟啊,能把爪哇開出來,咱大明百姓得少餓死多少。”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建議,在拷餉之外,選擇了處罰金,拿了多少,吐雙份出來。
斗爭素來如此,你退一步,就別怪我進三步。
“北衙百官沒有人罵朕嗎?”朱翊鈞有些奇怪,他離京了,平日里長篇累牘含沙射影罵皇帝的奏疏,反而一本都看不到了。
張居正笑著說道:“北衙百官現在盼著陛下能早點回去呢。”
這就是對照組的好處了,皇帝還是該在龍椅上坐著,看看潞王干的那些事兒,北衙百官才念起皇帝的好來了。
“镠兒又闖禍了?”朱翊鈞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潞王殿下又敲詐了西土城遮奢戶五十萬銀子。”張居正解釋了下,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爭風吃醋。
潞王喜歡萬國美人,人盡皆知,一個本來要進獻給潞王的一個萬國美人,給西土城一個遮奢戶給搶走了。
朱翊镠哪里受的了這種委屈?除了把人要回來,還額外敲詐了五十萬銀。
“潞王真的是胡鬧!銀子去了哪兒?”朱翊鈞佯怒的說道。
“入了內帑。”馮保趕忙解釋了銀子的去處,潞王對銀子沒什么興趣,他就喜歡萬國美人。
朱翊鈞聽聞,才點頭說道:“嗯,如此,镠兒胡鬧了些,朕回京了一定狠狠地訓誡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