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牙實對西班牙的發展是極為失望的,同樣是大量白銀涌入,大明用鼎建大工對下分配,而費利佩二世則修建了富麗堂皇的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
這個修道院,有十五個回廊、十六個庭院、八十八個噴泉、八十六座階梯、一千二百扇巨大的木門、九座塔樓,修道院的教堂里有一個巨大的祭壇,祭壇用了無數從新世界掠奪的寶石進行點綴,而整個修道院里遍地都是精美的雕像、鋪滿了小羊毛的地毯,除此之外,還豢養了超過1500名的教士。
當費利佩用驕傲的語氣對黎牙實訴說修道院的宏偉的時候,黎牙實并沒有做任何的質詢,更沒有直言不諱的問費利佩這些有什么用。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這或許就是政治最大的悲哀,對過去已經既成事實,不必過分糾集,重要的是當下。
讓黎牙實很難接受的是,這座修道院距離馬德里大約有一百里。
這意味著國務大臣和貴族們需要用各種方式前往這個一百里之外的修道院,覲見君王,這和嘉靖皇帝躲在西苑里,不肯面見臣工又有什么區別呢?
黎牙實希望費利佩可以多多接見國務大臣、貴族,但費利佩只是笑了笑,沒有做出回應。
費利佩做君王,是蜘蛛國王,就是說他有很多條腿,有很多的網,他什么都要管,君王和貴族之間的矛盾沖突同樣是極為激烈的,費利佩修建這座修道院,是為了安全。
大明的歷史經驗教訓就是,大興土木,亡國之兆,這種經驗其實并不適合泰西,因為泰西諸國和大明的國情完全不同,因為泰西的平民比大明的百姓要順從的多。
英格蘭王室縱容議會、貴族、議員、紳士們大搞圈地運動,已經兩百余年,倫敦的街頭遍地都是乞丐,但是英王室依舊十分穩固。
北元朝廷和英格蘭王室有點大同小異,縱容江南士紳兼并,短短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北元朝廷就被趕回草原做蠻夷去了。
“黎天使,我們為何要關心政治呢?”伽利略看著海天一線,在海風的吹拂下,問出了自己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
黎牙實笑著說道:“因為,你不關心政治,可政治卻處處的關心你,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在影響著你,你在比薩大學對醫學的研究,探索人體的奧秘,對天文的好奇,探索天地的奧秘,這影響到了教廷的權威,他們嚴令禁止了你的研究,勒令讓你退學,最后你只能到費利佩殿下這里討一口飯吃。”
“這也是政治。”
黎牙實回答了這個問題,如果一個人可以不被政治所影響,他要么是神,要么是野獸。
遙遠的東方有很多的智慧,而此時大明皇帝朱翊鈞,正在準備前往西山煤局,參加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官廠大慶,因為皇帝久違的同意出席這類的民間慶典活動,禮部進行了極為深度的干預,防止出現僭越失儀之事。
“犒賞都帶好了嗎?”朱翊鈞詢問著自己的宮廷秘書馮保,是否帶夠了銀子,因為一定會出現賞賜的環節,這也是大明皇帝很少出席民間慶典的原因,一次恩賞就要十多萬銀子給百藝,是極為巨大的浪費,而這次的慶典,所有的演出的藝人,都是來自匠人,那就沒有問題了。
“遵陛下的吩咐帶了二十萬銀。”馮保回答道。
“丫頭準備好了嗎?”朱翊鈞再次詢問皇后、皇長子朱常治是否準備妥當。
馮保笑著說道:“都準備好了。”
大明祭祀大禮之中,最隆重的莫屬郊祀,就是皇帝前往西山陵寢親自拜祖宗皇陵,而郊祭的時候,是需要皇后一起陪同去的,皇后是正妻,不是嬪妃,所以官廠十周年的慶典,王夭灼也要出席。
本來李太后也該去,但李太后、陳太后拒絕了,她們忙著帶孩子,就讓陛下和皇后帶著長子去就是了。
“算算日子,黎牙實應該已經回到西班牙了,費利佩為難一下也就算了,不遠數萬里回去的黎牙實要是死了,誰還愛他西班牙?”朱翊鈞說起了黎牙實,他一直惦記著黎牙實。
黎牙實是一個深愛著故土的人,這樣的人死了,西班牙一定有人會說,你愛西班牙,西班牙愛你嗎?
少了這個家伙的聒噪,朱翊鈞的耳根子,的確是清凈了不少,但總感覺缺了點什么,缺了一個從外人角度看待大明的視角,每缺少一個視角,對皇帝看看清楚問題的本質,都是一種阻礙。
“黎牙實應該死不了。”馮保倒是有些樂觀的說道:“根據泰西商賈的奏聞,費利佩是個獨裁者,獨裁者怎么能允許教廷整日里指手畫腳?費利佩要是連個黎牙實都保不下來,他也不要做什么日不落帝國的國王了,干脆回去放羊好了。”
“那倒也是,趁著離出發還有點時間,把剩下幾本奏疏拿來吧。”朱翊鈞坐在了龍椅上,離出發的時間還有兩刻鐘,大明皇帝見縫插針的批兩本奏疏。
這都是他的工作,又躲不了,他這會兒偷懶,晚上就得加班,沒人考成他,張居正也不會,但皇帝會自己考成自己,大明江山、春秋史書會考成他。
評價一個政治人物,不必站在私德的角度去關注,因為政治人物影響的是大多數人,對于政治人物的考成標準就兩個字,功績。
沒有功績,頂多也就是仁宗而已,大約就是一事無成。
“啊,南方士子贏了嗎?”朱翊鈞首先看到了工部的奏疏,南方士子在是否修建運河之事上,以完全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
從杭州到寧波段的運河要不要修?修出來有沒有用?北方士子多數都是認為修來無用,而南方士子直接罵北方士子一群旱鴨子,壓根就沒見過漕運,所以才會覺得無用!
論戰從十一月初開始討論,最后得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結論,解釋了大明很多的現象,這個結論就是:在馳道沒有出現之前,河槽是大宗商品唯一一種行之有效的運輸方式,其他的運輸方式產生的損耗遠大于運輸貨物的價值。
這個結論解釋了為何興文匽武,為何要對大寧衛、應昌、開平衛、河套地區棄地,解釋了為何大明之前屢屢討論重開西域,從洪武年間討論到了嘉靖年間,依舊沒有去做,因為征戰的代價太過于昂貴了,糧食的運費隨著路程的增加,會指數級的增長。
“看來大思辯是有用處的。”朱翊鈞朱批了工部的奏疏。
即便是南方士子吵贏了,而且是壓倒性的優勢獲勝,但是對于寧波杭州運河的修建,南北士子的意見非常統一,不能修。
不能修的理由就是昂貴,就是舉債,就是寅吃卯糧,是大興土木,是亡國之兆,即便這條運河修出來,大利萬民。
大明是一個極端保守的國朝,從申時行在松江府搞出了萬國城,各市舶司效仿,就可以看出,大明從不開放,也不包容。
朱翊鈞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山西巡撫周良寅在山西精簡、裁撤地方臃腫衙門的改革失敗了,周良寅碰了滿頭的包,在沒有王崇古支持的情況下,周良寅進行了試點,以失敗收場。
精簡倒是精簡了,衙門也失靈了,最后折騰了一圈,把人折騰的筋疲力盡,還是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把精簡的機構重新設立,把裁撤的人又重新招攬了回來。
朱翊鈞當初親自去了全晉會館請剛剛遭遇刺殺的王崇古回朝,王崇古在哪般境遇下,都沒有支持周良寅,現在的試點失敗,證明了王崇古眼光的毒辣。
“試一試,沒成就下次。”朱翊鈞沒有核準周良寅的請罪奏疏,而是給了一個鼓勵的批復。
周良寅試圖對地方衙門的精簡,成功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發,地方衙門的臃腫和僵化,是個問題,需要想方設法的解決,這次不成,下次換個辦法,不能把眼睛、耳朵、嘴巴一捂,裝作沒有這個問題。
只要出發了,就是個好事,證明這不是個不可觸碰的話題。
忠君體國侯于趙再次上了本奏疏,這是一份過年的賀表,主要是匯報了下今年的政績,內容比較簡要,因為侯于趙要和李成梁一起回京入京敘職了。
李成梁以老邁為由,請命回京,希望朝廷能換個人鎮守遼東,這個主動要求回到腹地的奏疏,引發了廷臣們的討論,最終廷議的結果是反對,等李成梁回京后,再詳細討論。
朱翊鈞見縫插針的批復了幾份奏疏,坐上了大駕玉輅,向著西山煤局而去。
街道在變得寬闊,從原來狹窄逼仄的小巷小弄,變得大開大合,從行兩輛馬車都擁擠,到現在對向十二車道的闊路,確實讓交通便利了許多。
京城有很多都是跟著成祖文皇帝靖難得正燕字旗的武勛,但這些武勛在面對王希元的時候,最終還是同意把自己的老宅拆了,給大明京師的道路讓出空間來。
這些武勛也鬧過,連章上奏,跑到皇帝這里哭訴,但早已經不掌兵的武勛,和掌權的文官較量注定是失敗的,本來可以以更低成本去拆建,但大明皇帝還是大手一揮,在北大營的北城,專門營造了一批武勛的大宅,算是優待了。
武勛們見鬧出了宅子,也就不再鬧了,畢竟萬歷之前,百官的俸祿要折鈔,武勛的俸祿也要折鈔,自從陛下實俸以來,武勛們過了一百七十年,終于又領到了足俸。
陛下這個人不復雜,第一次談判的時候,給的條件最是豐厚,差不多得了,見好就收,要繼續鬧下去,宅子沒了也就沒了,爵位沒了那才是天塌地陷的事兒。
大明欠餉是非常公平的,邊方軍兵的軍餉會欠、朝廷百官的俸祿也要欠、武勛宗親的俸祿也要欠,很多時候,連每年一百萬兩的金花銀,皇帝的俸祿也要欠。
只不過只有朝廷百官因為掌權,可以從萬民身上找補而已。
“這西直門明年開春是要拆了嗎?”朱翊鈞有些愕然的看著西直門的喧鬧不在,王希元上奏說要拆了城門,朱翊鈞批準了,但沒想到王希元這么快,都已經完成了清場,現場已經沒有了百姓,西直門除了皇帝的車駕別的車輛已經不能通行,只能繞路,現場開始鑿出坑洞來,準備搭腳手架了。
“是。”馮保俯首說道:“這拆城門是不是有待商榷啊?”
王希元的膽子也太大了,沒了城門,這多沒安全感,萬一胡虜再次南下打來怎么辦?這不是直接就入城了嗎?廷臣也跟著胡鬧,廷議居然同意了王希元的做法。
“沒了就沒了吧。”朱翊鈞的車駕緩緩的通過了西直門,笑著回答了一句。
用王希元的說法,他要在自己九年任期內,將京師九門、城墻全部拆除,不得不說這個想法真的很大膽,而王希元這個大膽的想法,得到了戚繼光的支持,在戚繼光看來,大明京城的城市規模在擴大,城墻已經不適合城防了,而城外綿延不絕的民舍,就是城防。
在京師、松江府、南衙、杭州府、廣州府這樣的大都會,未來的守城戰,一定是巷戰。
所以,這個膽大包天的想法,正在照進現實。
朱翊鈞的車駕終于走到了西山煤局的大門,朱翊鈞下車正準備走進去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一轉頭去了旁邊,他身后的輔臣、廷臣、朝臣們,都不得不跟著一起拐彎。
朱翊鈞站在了一個一組雕像面前,這個雕像是一個全銅的雕像,一個全身黧黑的窯工,光著膀子,盤坐在地上,眼睛微瞇,看向了遠方,像猴像人更像佛,窯工有些瘦弱干癟,像是猴,而黧黑的臉頰和瘦弱但堅實的身軀,又像是人,有些滄桑平靜的氣質,像坐佛一樣。
這個雕像的名字叫《抱薪者》。
大明皇帝靜靜的站在雕像之前,愣愣的問道:“這雕像誰做的?”
“王謙。”一個官廠的代辦趕忙回答道。
“王大公子,居然還有雕像上的天分嗎?”朱翊鈞被這個雕像震撼到無以復加,的確是藝術,窯民的力量感和辛苦,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參見陛下。”王謙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陛下忽然拐彎,弄的官廠接待的官員們措手不及。
“嗯,這你做的?”朱翊鈞指著雕像問道。
“臣做的,臣哪有什么天分啊,這個窯民叫許奇,這是他最后一次下井,上來之后,就坐在那里發呆,臣看的好,就畫了下來。”王謙面色猶豫的說道:“那會兒許奇正在罵臣的父親王崇古。”
王崇古驚訝無比的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打量了一下,確定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逆子,把罵自己的窯民做成了雕像,放在了官廠大門口?而且還當著皇帝的面兒說出來了?!
七星環首刀已經饑渴難耐了!
“父親規定窯民最多下井五年,之后就不讓下井了,只能井上作業,井下一年能賺十六銀,井上一年不過九銀,所以許奇那會兒上井后,在那里坐著,后來就對臣的父親破口大罵了。”王謙解釋了下緣由。
井下作業最多五年,因為再干下去,人就受不了了,井下的危險、井下對身體的損耗,再繼續,那是草菅人命,王崇古是為了匠人好,但匠人都覺得王崇古多管閑事,一年憑白少了七銀!
“許奇看到這雕像后,還把臣給罵了。”王謙一臉無奈的說道:“許奇覺得把他放在了大門口,讓每個出入官廠的人都看到,非常不滿。”
“哦,那有幾句牢騷也正常。”朱翊鈞明白了緣由,笑容格外的陽光燦爛,他喜歡這個雕像,喜歡這些鮮活的故事,他看著雕像連連點頭說道:“這雕像很好,放在大門口更好。”
“那邊一個雕像叫什么?”朱翊鈞龍行虎步,走到了另外一組雕像。
這另外一個雕像是一家四口,比較壯實的漢子,父親的肩膀上坐著一個半大點的孩子,正在調皮的抓著父親的頭發,而父親一只手拉著一個挎著斜布包的孩子,布包里有書本,還有一個彈弓,而另外一邊的母親,提著一個食盒,正在生氣,似乎在嘮叨著什么,整個畫面極為的溫馨。
“叫《回家》嗎?”朱翊鈞看著雕像問道,無論是雕像的組成元素還是透露出的溫馨狀態,都讓朱翊鈞覺得這是一家四口在回家。
“叫…《安全生產》,也是臣做的。”王謙的眼神有些躲閃的說道。
朱翊鈞錯愕,疑惑的說道:“額?解釋下。”
“就是不按照安全法例生產,在井下出了事兒,別人就會花你的撫恤金,睡你的媳婦,打你的孩子。”王謙已經汗流浹背了,他設立這個雕像的目的,就是這個,鼓勵安全生產。
光看雕像看不出來,但配合廠里四處可見的標語,就知道這個雕像的意義了。
“你可以騙朕說,它叫《回家》。”朱翊鈞依舊滿臉的笑容,他很喜歡大門口的這兩個雕像,都很好,反映了窮民苦力們的生活。
萬歷維新十二年,終究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不成了欺君了嗎?”王謙低聲問道:“要不改名回家吧。”
“不,就叫安全生產,這個寓意很好,真的很好。”朱翊鈞看著王謙十分肯定的說道:“很好,進官廠吧。”
王崇古讓下窯達到五年的人不能再下窯,挨了罵,王謙因為設立雕像也挨了罵,而王謙這個《安全生產》的雕像也沒少被人罵,但這都沒關系,至少王崇古、王謙把匠人當人,愿意為他們的安全、生命健康著想。
他們把匠人當人看待,匠人就把他們當青天大老爺供著。
許奇罵的再兇,其實心里也是感謝王崇古的。
這就是朱翊鈞最欣慰的地方,只要王崇古始終保持著這種想法,朱翊鈞就會保證王崇古善終,青史留芳。
朱翊鈞進了官廠就笑了出來,因為王崇古也被做成了雕像,而且還是一部分。
蒸汽機有個神仙,叫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圣天尊,簡稱水火神,是蒸汽機的機神,掌水火之力,每次鐵馬工坊新設,都要祭祀水火神。
而這個水火神的原型是德王朱載堉、和次輔王崇古,一個負責研發蒸汽機,一個負責讓蒸汽機落地,蒸汽機的很多零部件,都是在西山煤局生產。
朱翊鈞看到了這個雕像,就笑了出來。
王崇古也是扶額,他不同意,但最終這個水火神的雕像還是立在了官廠之中。
一到北大營、西山煤局、全楚會館,朱翊鈞那一層厚厚的天子威嚴的偽裝就會卸下,充滿了笑容,這就是帝國中興的動力源頭。
“王次輔之前還笑話朕,說朕是這個大光明教的神,結果人大光明教根本沒有神位,是智慧的化身,哈哈,現在王次輔是神仙了。”朱翊鈞側著頭對著王崇古笑著說道。
“唉,臣羞愧難當,羞愧難當。”王崇古吐了口濁氣,他不讓建,但自己家那個逆子建好了,就放在了官廠,等到王崇古看到的時候,已經木已成舟,王崇古看到,恨不得當場把逆子給劈了!
這王謙說的話格外氣人,王謙邊跑邊說:官廠的匠人都覺得設的好,你王次輔憑什么反對!官廠又不是你王崇古的私產!
大明是世俗國家,王次輔是大臣,不是神仙,跟神神鬼鬼沾上,多少有點不祥。
“到時候啊,生產不順,怕不是要有人要炸了王次輔的雕像呢。”張居正笑呵呵的揶揄了兩句。
王崇古立刻說道:“元輔別笑話我,你搞那個太岳箱,讓漕糧船傾覆的可能大大降低,嘿,你在松江府碼頭也是有雕像的,我會被炸,你也好不到哪去。”
李成梁在東北因為龍王爺不下雪,把龍王廟給炸了。
“哈哈哈!”朱翊鈞笑了起來,官廠里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朱翊鈞進入官廠后,四處都是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四處都是張燈結彩,四處都是喜氣洋洋,十二月二十五日也是官廠放年假的日子,一直到來年大年初六會再次開工。
過年大掃除是習慣,過年前總是愿意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掃的干干凈凈,來迎接新年,很顯然匠人們是愿意以場為家的。
“馮伴伴,發錢吧。”朱翊鈞大手一揮,讓馮保帶著人去把賞錢發下去,這是過年銀,過年了總要置辦新衣、總要做年夜飯,朱翊鈞給的不多,一個匠人,過年銀也就一銀。
“官廠今年,計產焦炭、煤炸、蜂窩煤等十三億三千余萬斤,比之去年增加了43,生鐵5000萬斤比去年增加了21,粗鋼有620萬斤,比之去年增長了22,上交利潤140萬銀,這一切都是匠人們的功勞,也是王次輔調度有方。”朱翊鈞一邊走一邊對官廠的成果進行了肯定。
包括蘭州毛呢廠在內,大明毛呢去年總產量也再次突破了新高,來到了110萬匹的可怕規模,同時,也陷入了來料瓶頸之中,草原就那么點人,那么點地方,全都放羊也不夠大明官廠用的,所以毛呢官廠規模的擴大,被羊毛原料制約,但依舊保持了同比10的超高增長率。
“大明要感謝王次輔,官廠之事,交給旁人,也有可能做成,但絕不會如此成功。”朱翊鈞真心實意的夸獎了王崇古。
“臣分內之事。”王崇古趕忙俯首謙遜無比的說道。
王崇古家是大明第二富,在萬歷維新中,他吃下了極大份額的蛋糕,就需要做點什么,否則就別怪大明皇帝,把他家這頭肥羊宰了過年了。
這次官廠十周年大慶典,王謙拿出了二十五萬銀來舉辦,這二十五萬銀是王謙持有、交易綏遠馳道票證的收益和分成,長期持有不代表一點都不不交易,王謙在交易行割了幾次韭菜,就把官廠十年慶的錢湊齊了。
總有些刁民要做空綏遠馳道的票證,每次王謙阻擊都會賺的盆滿缽滿,這往他兜里送銀子,他王謙也攔不住不是?做空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讓票證價格降下來,進而大量吃進。
“齊天大圣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重13500斤,僅西山煤局去年鋼鐵產量就能造4200根金箍棒了。”朱翊鈞知道大明臣工對鋼鐵產量沒什么概念,他用神話故事,表述了去年西山煤局鋼鐵產量的規模。
一個齊天大圣就已經把天庭鬧得雞犬不寧了,4200個齊天大圣一起上天庭,恐怕玉帝的龍椅都給他打爛了。
官廠的慶典,表演在將近日暮的時候,開始了。
“這煙花那么遠?!”朱翊鈞看著開場的煙花,愣愣的說道。
官廠的煙花,距離觀禮臺要有二里地了,看到了煙花,等一下才能聽到聲音。
“火藥還是離遠一點的好。”王謙十分確信的說道,煙花但凡是落在了陛下身邊,那都是天大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