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贄翻看著老喇嘛的札記,字跡極為凌亂,記錄的內容也不容易分辨,更像是在旅行中的碎碎念,老喇嘛的札記,還有十分罕見的蒙文,這部分的內容就需要通事來進行翻譯了。
李贄等一行人被困在了開平衛,而這場大雪,肆虐了北方大部分地區,雪花也落在了京堂,落在了通和宮御書房的房頂上。
通和宮御書房是個暖閣,朱翊鈞披著一件大氅,看著手中的一份奏疏,這本奏疏是解刳院的大醫官們寫的,研究的是花柳病、枯榮癥的治療辦法。
總結而言,就是大力出奇跡和置之死地而后生。
當初陳璘平定三都澳私市的時候,押送了一批被阿片控制的奴仆入京,到解刳院里進行戒斷阿片的實驗,范應期的阿片成癮雖然嚴重,但和這一批俘虜相比,那就可差太多了。
這一批俘虜,本是沿海村寨的漁民,被海寇劫掠,被阿片控制,進了解刳院戒毒反倒是其次的,而是那一身的病,需要治療。
阿片成癮之人,大部分人都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花柳病,這些花柳病富有傳染性,大醫官們處置起來也是謹慎再謹慎,后來在治療的過程中,發現了一種高燒療法。
就是這些病人在高燒的時候,不去干涉,等待三個時辰后,再做干涉,這樣一來,那些致病的小蟲子就被燒死了,人就恢復健康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種療法,成活率大約是九死一生,一共十八個解刳院的標本,經歷過了高燒療法,只有三個人活了下來,兩個人身體恢復了健康,一個燒成了傻子。
這種高燒療法,對于十分棘手的枯榮癥,也就是癌癥,也有奇效。
自從小皇帝拿著三棱鏡,為張居正展示,將光折射為七色之后,大明的光學有了極大的發展,自此之后有了千里鏡和顯微鏡,大明有了顯微鏡后,終于打開了微觀世界的大門,對認知邊界進行了廣泛的探索,高燒療法,能殺死致病的瘟氣,也能殺死正常的體細胞。
所以,高溫療法是真正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賭局,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最后手段。
比如之前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的石茂華,非要去綏遠,還沒出發就發起了高燒,一燒就是兩日之久,整個身體燙的像根燒火棍一樣,手指、手肘等關節,都不能自主屈伸,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動,嘴唇干裂,退燒后七天不能起坐,尿血,一直驚厥盜汗,就是做噩夢斷斷續續。
也就是那段時間,龐憲奏聞朝廷,石茂華可能命不久矣,風燭殘年,禮部也開始準備謚號官葬等事兒。
高燒之后,是長達一個月的恢復期,身體恢復了一些后,石茂華認為自己命不久矣,立刻要前往綏遠,大醫官龐憲無奈,只好和石茂華出發了,但是石茂華現在身體還算硬朗,精神也好了很多。
在經過了對某個特殊樣本的研究后,解刳院認為,有規律的、周期性的運動,是保持健康的最好辦法。
因為在運動的時候,人會快速的呼吸,并且肌肉開始發熱,體溫會急速升高,經過長期的觀察,在劇烈運動后體溫可以在短暫時間,維持在40°以上的高溫,這種情況下,就會對體內進行一整輪的脫毒。
這個過程,解刳院大醫官李時珍、陳實功稱之為:人的殺青。
殺青是甘薯苗脫毒的必然流程,而人的運動就是在進行周期性的脫毒,有利于身體的健康。
而解刳院觀察的這個特殊樣本,就是皇帝陛下,皇帝的身體健康的不得了,自習武以來,就只有一次偶感風寒,還是皇帝仗著年輕,火力旺,不把倒春寒放在眼里,才出現了問題。
如果陛下如此堅持運動,并且規律作息,健康飲食,陛下會保持長久的健康,這對大明國朝而言,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當然對于賤儒而言,就是個晴天霹靂。
“久坐必虧安,操戈可長生。”朱翊鈞念著解刳院最后的總結,對于陛下的運動量,解刳院是十分認可的,常年維持在一個極高,但合理的水平之內。
陛下的身體情況,是讓賤儒感到絕望的問題,熬都熬不過陛下。
解刳院這種說法,其實也解釋了一些事兒。
比如趙光義在高粱河飆車的時候,為什么兩股中箭,丁亥、戊子2日自涿州逃到定州,一共380里路,在負傷之后,還跑了這么久,還能活那么久;
比如為何大明皇帝第一長壽是朱元璋,活到了71歲高齡,第二長壽是朱棣,活到了64歲,因為這都是馬上皇帝,再往后,一個都沒活過60歲,因為人自己不脫毒,不周期性的殺青,自然求不得長生。
當然,這樣的解釋,也讓明武宗落水后,始終好不了這件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明武宗又不是垂拱天子,乖寶寶,他的活動量比朱翊鈞還大,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大明皇帝易溶于水的魔咒。
解刳院這本奏疏入朝之后,立刻引發了朝官們的彈劾,解刳院的任何成果,都會被彈劾,因為在朝官看來,解刳院這種地方,就不該存在,它的存在就是錯,它的成果更是錯上加錯!
這一次對解刳院奏疏攻訐的角度,是解刳院鼓噪更加激烈的新政,是在為加稅,制造風力輿論!
按照解刳院的說法,高燒能治病,大明朝現在病了,是不是進行更加劇烈的新政,比如加稅,才能肅清積弊流毒?
大明朝官現在對加稅極為敏感,但凡是有點風吹草動,都會無端聯想,進而自發性的抵制,多少有點反應過度了,說明他們是真的怕這個。
“人家李時珍和陳實功說得多明白啊,這九死一生,十八個人活了三個,還有一個變成了傻子,朝官真的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朱翊鈞看著那一堆的奏疏,這是反對解刳院的慘無人道,也是試探皇帝對加稅的態度。
張居正就是貼了張浮票,就把這幫朝官嚇的猶如驚弓之鳥一樣。
“誰讓他們閑的沒事,非要攻訐李如松和幾位少壯參將?是朝官先犯賤,不怪先生和武勛們反擊,那可是武勛,哪有武勛整天挨打的?李如松就更受不了這個氣了,他們活該。”馮保樂呵呵的說道。
能說文官壞話,就絕無一句好話的老祖宗馮保,又見縫插針的給文官們,上了點眼藥水。
張居正是宜城伯,有世券的那種!所以張居正現在的立場是武勛立場,和武勛們沆瀣一氣,那是理所當然。
因為張居正看的非常明白,現在的武勛少壯派的頭子,看起來是李如松,但其實是陛下本人。
整個少壯派都是圍繞著皇帝而存在的,這對國朝的穩定、新政的推行,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朱翊鈞身邊人對文官這個態度,朱翊鈞心里對文官根深蒂固的偏見,這個死結,永遠無法解得開,根本就沒那個環境。
“確實是活該。”朱翊鈞想了想,在這些奏疏上畫了個圈,既不是對號,也不是錯號,而是圈,表示一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就是已讀,不做回復,至于他到底什么意思,這些個擔心加稅的文官們,自己去猜吧!
“這幾本賀表,有意思。”朱翊鈞將幾本賀表一字排開,又要過年了,來自各地的官員,都要寫這么一份賀表,祝賀新年,算是給皇帝拜年了,理論上講,天下百官都是天子門生,所以門生給老師寫賀表拜年是禮法的一部分。
而朱翊鈞手里這幾本賀表,全都是來自山東。
山東的勢要豪右們終于步了兩廣勢要豪右們的后塵,這些賀表就一個意思:回來吧,我的凌大總督。
論折磨人,王家屏是真的有一手,或者說讀書人有一手,因為現在山東地面的豪民們,也在通過各種渠道,請求凌云翼回山東去,那個王一鶚,實在太不是個人了。
王一鶚學習了王家屏的成功經驗,開始打起了啞謎,習慣了凌云翼這種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做事風格,王一鶚這些讀書人的軟釘子,真的是很難接受了。
來還是不來?如來;納還是不納,如納;
還不如凌云翼直接張榜告知所有人,要多少,各家根據田畝數攤派多少來的直接。
朱翊鈞很快就發現了,為什么凌云翼這么愛殺人,這些個勢要豪右還要請凌部堂回去,因為公平。
比如這個攤派,凌云翼是根據清丈的田畝數去攤派,比如某縣興修水利,需要銀糧等物,各家各戶拿多少,都是張榜公告,你家田多,你多拿,他家田少他少拿,這么做,大家也沒那么大的怨氣,畢竟這個規則是非常明確的。
而且每次修好了水渠橋梁等,還把認捐各家進行排名,刻成石碑,放在了橋頭或者溝渠旁,這些豪奢戶也算是捏著鼻子認了,左右算是美名、清譽、功德。
就像大明京師到山海關的馳道,名為崇古馳道,朱翊鈞還親筆題寫,弄了老大一塊石頭,放在了馳道的起點,王崇古恨不得抱著那塊碑睡覺!
地方也是如此,我家富,為了修橋補路、興修水利這種積功德的事兒,拿錢糧出來,有塊石碑,也不算差了。
王一鶚不是這樣的,天津到密州的馳道在修建,整段需要白銀1237萬銀,大明皇帝給了700萬銀,資出內帑,而剩下的銀兩則是國帑和地方出錢,山東地面要負擔大約三百萬銀,工期三年,每年大約一百萬銀。
本來是勢要豪右都等著張榜,山東那么大,真的攤派下去,每家門戶多則兩三千兩,少則幾百兩,對于能夠被定性為勢要豪右之家而言,這點銀子,不至于傷筋動骨,而且馳道貫通后的好處,那是一目了然的。
左等右等,山東的豪族們沒等到張榜,王一鶚給的政令是自由認捐,你出多出少,全看心意。
不出行嗎?當然可以,只要你承擔得起后果就行。
“朕要是山東豪族,朕也罵娘啊,這王一鶚確實不是個東西。”朱翊鈞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自己出錢還不行,出多出少都沒個準數,萬一被王一鶚樹了石碑,那還不如直接下地獄來的輕松,出的少了被人罵,出的多了連個好名聲都留不下。
最怕的就是,有人偷偷捐的更多,以獲得巡撫青睞,獲得競爭優勢。
“凌部堂這法子,是很公平的,但那是因為所有人都怕凌部堂手里的刀,所以能實現,王一鶚若是如此做,恐怕半兩銀子都收不到,因為別人不怕他,所以只能這么做,讓他們內訌起來。”馮保則看的非常明白。
凌云翼能這么干,因為他手下有客兵,王家屏和王一鶚做不到,他們手下沒有客兵。
朱翊鈞深以為然的點頭,凌大總督不會回去了,山東勢要豪右只能繼續被讀書人折磨了。
公平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一種十分罕見的公共資源,享用的時候,常常不以為然,以為理所當然,等到失去的時候,追悔莫及。
“陛下,正衙鐘鼓樓明日竣工,王次輔和萬閣老請陛下前往觀禮。”馮保挑出了一份十分重要的奏疏放在了陛下的面前,正衙鐘鼓樓是皇帝陛下敕造的鼓樓,負責京師的報時。
這玩意兒理論上不屬于大工鼎建,而是屬于奇觀,最開始的時候,王崇古提議給太后祝壽用,可是李太后堅決不準,說破天了,外廷可勁兒的熱鬧就是,不要打著她的名義建就行了,一個佛塔已經足夠遭人戳著脊梁骨罵了,一個鐘鼓樓作價120萬銀,那可是整整一年的金花銀!
最終成為了皇帝敕造,主要職能是報時。
“下章內閣,明日朕準時前往。”朱翊鈞看看時間,廷議之后前往正好,從文化殿到東華門外,只用幾步路的事兒。
次日的廷議時間并不長,已經進入了十二月份,廷議主要內容就是各種年底的盤賬,這些賬目有些瑣碎,會在十二月底進行一次全面的匯總,供皇帝了解大明的現狀。
京師下了一場大雪,在煤炭價格穩定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謝這場雪的及時,因為瑞雪兆豐年,明年就不會是一個大災年,不下雪,來年就會有蝗蟲,土地會干旱,糧食就會歉收,糧價就會上漲,生活成本就會增加,尖銳的人地矛盾就會從水面下水落石出,激烈的矛盾沖突會造成動亂,在加上人禍,這就是大明內外,都盼著下雪的緣故。
“不是,萬閣老這讀史書,都讀到遼史和金史了嗎?”朱翊鈞看著萬士和奏疏,就是一樂,這個大宗伯,這么偏門的史料都去研究。
“比較有趣,臣本來是好奇,宋太宗皇帝為何保留他在高粱河的戰敗的經歷,臣查宋史,未能查到,原來兩宋對這個問題,統統避而不談,臣只好查閱了遼史,才找到了具體的出處。”萬士和說起了自己看遼史和金史的緣故。
高粱河戰神的典故,廣為流傳,那一天驢車揚起的風沙,一直被人孜孜不倦的談論著,直到永遠。
宋史無載此事,這就是為尊者諱,類似的,大明保留了明堡宗朱祁鎮被俘和在北狩期間的所有經歷,因為大明進行了對等報復,景泰五年,也先被殺,人頭被送到了大明領賞。
春秋之后無大義,唯記事耳,自朱熹如此主張后,大明的讀書人只讀春秋,不讀史書,完全是為了法三代之上的虛構彼岸。
但自從梁夢龍為皇帝陛下讀史編纂了《史要編》以后,這個惡風終于止住了,現在大明讀書人都讀史書了,畢竟皇帝都知道的事兒,臣子們不知道,就顯得極為尷尬。
“如果宋太宗能把遼國給滅了,那這高粱河股中兩箭,恐怕會和臥薪嘗膽一樣成為一樁美談,但宋太宗沒做到,兩宋三百載,未曾復燕云。”萬士和頗為感慨的說道。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睡在柴房吃苦膽,換來的是三千越甲可吞吳,最終報了仇,談起越王勾踐,大家沒人會嗤笑勾踐這些不光彩的過往。
趙光義后來如果能把遼國給滅了,他這段經歷就不是笑話,而是成功路上的些許風霜。
趙光義沒做到,他的子孫后代們也沒做到。
“挺好,登邸報就是。”朱翊鈞再次肯定了萬士和對這段歷史的研究。
這段研究里,除了趙光義的高粱河敗北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戰役,潼關之戰。
安史之亂中,潼關戰敗的主要責任,自然是李隆基在安祿山起兵之后,亂了分寸,自毀柱石,冤殺封常清和高仙芝,而后反復催促哥舒翰出兵,正是因為反復催促進兵,才導致了哥舒翰的戰敗。
但萬士和研究發現,這個將軍天上封侯印,御史臺上異姓王的哥舒翰,可不是真的那么忠義。
哥舒翰領兵二十萬駐守潼關,這二十萬人,可不是封常清、高仙芝手下的烏合之徒,而是河西隴右兩節鎮的精銳之兵,是精銳。
河西隴右兩鎮之兵,在開元年間,曾經打下了大半個青海高原,打斷了上升期的吐蕃的擴張之路。
一個突厥突騎施人,領著大唐朝廷能調動的最精銳的軍兵,在潼關,面對只有8萬的叛軍,半年沒有任何進攻的打算,這換哪個皇帝,心里都會疑惑,也會怕這個哥舒翰不平叛,反過來入長安,況且,這個哥舒翰和太子李亨關系極好。
如此復雜的情況下,真正促使李隆基催促哥舒翰進兵的原因是安思順之死。
安思順在開元年間就提醒李隆基,小心安祿山,而且是不顧李隆基對安祿山的信任,多次反復的進言安祿山反狀,而赫赫有名的郭子儀、李光弼等人,都是安思順的部將。
哥舒翰在潼關領強兵,誣告安思順要報宿怨請天子殺安思順,李隆基只能殺了安思順,安撫哥舒翰。
安思順被殺之后,李隆基開始頻繁派人催促哥舒翰出關,哥舒翰出關作戰,二十萬唐軍,敗在了八萬叛軍手中,哥舒翰被俘后,更是直接投降了安祿山,并且說:陛下撥亂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門,來瑱在河南,魯炅在南陽,臣為陛下以尺書招之,三面可平。
哥舒翰如此痛快的投降,如此恭順,讓安祿山欣喜若狂,心情愉悅。
萬士和點評這段,認為歷來拔高哥舒翰,主要是為了體現李隆基的無能和傲慢。
而對于安史之亂關鍵之戰,潼關之戰的失敗,萬士和則認為:主要責任是李隆基多年懈怠,倉促之間,無人可用,用人不當,戰略失誤。
那時候,哥舒翰已經垂垂老矣,人都已經中風了,半身不遂了,朝廷看了半天,只能派遣這樣一個將領到前線,那不就是朝廷無人可用,用人不當嗎?
哥舒翰已經老了,打不動了,將熊熊一窩,和安祿山、史思明這樣虎狼之師作戰,便只有這么一個結果了。
而萬士和對李隆基的批評主要是在于戰略失誤,李隆基在安史之亂中,做出這么多荒唐的決定,其目的就只有一個,他想速勝。
安思順的戰略是:潼關堅守不出,讓郭子儀和李光弼偷家。
這個戰略也是當時的共識,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慢。
安思順就是當時朝廷里唯一一個能攔得住李隆基想要速勝的人,結果安思順被殺,李隆基想要速勝的想法,就和他信任安祿山一樣,無人可以勸諫了,最終導致了潼關之戰的一地雞毛。
朱翊鈞忽然想起了李成梁來。
自萬歷十九年李成梁離開遼東后,遼東的局面逐漸敗壞,到了萬歷二十九年,內閣首輔沈一貫,看了一圈,只能再次啟用了賦閑十年、已經七十六歲高齡的李成梁,再鎮遼東。
無人可用,也是那時候的困局。
對于宋太宗北伐、潼關之戰的敗北,萬士和基于矛盾說,對這兩個典型的案例進行了再分析,其實就是提醒皇帝陛下,要居安思危,要尊重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
矛盾說講事物發展的規律,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凍也非片刻之間,萬事萬物都有客觀發展規律,新政也不能吹求過急。
“以朕看,那些個混賬,都叫萬閣老為萬無骨,完全是叫錯了,就這篇文章,誰敢說萬閣老無骨鯁正氣?”朱翊鈞朱批了萬士和的長篇大論,發在邸報上。
說的是趙光義,說的是李隆基,其實都是在勸諫陛下而已。
萬士和在表達他對加稅的反對意見,他認為朝廷不必這么急切,趙光義和李隆基都是敗在想要速勝之上,欲速則不達。
都是反對加稅,萬士和的做法就得到了皇帝的首肯,而其他朝官的反對,則換來了皇帝嘲諷其為驚弓之鳥。
“臣謝陛下盛贊。”萬士和再俯首謝恩,他的名聲全靠陛下去維護了。
“陛下,臣這里有本奏疏。”閣臣王國光呈送了一本奏疏到御前,朱翊鈞打開一看,眉頭緊蹙,面色凝重。
“這本奏疏朕仔細看過之后,再做討論。”朱翊鈞把這本奏疏揣在了袖子里,十分鄭重。
現在廷議結束,要前往東華門見證正衙鐘鼓樓的落成,這也是一件大事,事要一點點做。
東華門外搭起了觀禮臺,鐘鼓樓的正式落成,有一個移交儀式,大約就是由王崇古、汪道昆帶領工部各官,對正衙鐘鼓樓做最后的檢查后,移交給禮部使用,而禮部要負責派火夫的更夫,看護這個鐘鼓樓。
鐘鼓樓上有四面鐘表盤,光是分針就有一丈二尺八分,整個表盤直徑超過了兩丈,整個鐘室的擺鐘重達27000斤,大概是如意金箍棒的兩倍重,這么大個玩意兒,每三天都要給發條上一次勁兒,同樣每三天一次,也要進行一次校準。
朱翊鈞來到東華門的時候,整個東華門外,比會試、殿試放榜之日還要熱鬧許多,觀禮臺左右兩翼,坐滿了朝官和外番使者。
王崇古帶領著工部諸多官員,走進了鐘鼓樓內,做了象征性的檢查,在此之前,工匠們已經細致的檢查了所有的細節,王崇古帶人進了鐘鼓樓,只是一個形式,在進行了細致的監察之后,王崇古將鑰匙交給了馮保。
“臣王崇古領鼎建大工王命,萬歷十一年十二月初七,如期交付,還請陛下閱視。”王崇古站在觀禮臺下,俯首大聲說道。
“請陛下閱視。”工部諸官,俯首請命。
朱翊鈞揮了揮手說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大明皇帝并沒有動,因為緹帥趙夢祐,帶著人進了鐘鼓樓進行了最后的安全檢查,而后才請皇帝前往。
這是很有必要的,萬一,鐘鼓樓離地面三十多丈的時針、分針從天而降,落在皇帝身上,如何是好?
當年朱棣騎著馬進濟南府的時候,也沒想到千斤閘會在城門落下,朱棣的馬被砸死了,朱棣僥幸躲過了一劫。
所以必要的安保檢查,是為了皇帝的安全,也是為了臣子們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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