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于趙命里沒有當官那個命,喝了大酒,又寫了大半個時辰的奏疏,這一睡就過了時辰。
不該喝酒嗎?其實沒事,連熊都鉆洞里不出來的冬日,侯于趙和李成梁喝到酩酊大醉,他也沒耽誤過第二天的事兒,他很能喝,這次不是喝酒,而是心中那個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死結,終于解開了,所以才釋懷,才如此的放松。
侯于趙也是想進步的,在大明當官哪有不想進步的?要是沒機會也就罷了,陛下都欽點了,自己卻在不該犯錯的事情上犯了錯,錯過面圣的時辰。
侯于趙只覺得手腳發虛,額頭和背后升起了一層冷汗,哆哆嗦嗦的穿好了衣服,打開了房門,一個大紅袍的太監站在門前,還帶著幾個番子。
這是要抓人啊!侯于趙心中哀嚎一聲,完了,全都完了。
大紅袍的太監名叫田富舉,司禮監稟筆太監,大明皇帝習武陪練之一,田富舉看到侯于趙醒了,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說道:“侯巡撫這是睡醒了?”
“唉,睡醒了。”侯于趙和田富舉互相見禮,他一臉懊惱的說道。
侯于趙點頭說道:“是啊,至少寧遠侯沒有把人當草芥,在臣看來已經是極好了。”
曾省吾的保守派底色沒有變,皇明祖訓的大誥律例,其實已經是沉睡條文了,保守派崇尚祖宗成法,確實非常合理。
要說利得稅,這的確是對貴金屬的加稅,防止流出反對就反對吧,這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的三級學堂也反對,這就是有病,連林輔成這種自由派,也認為,接受教育是應該屬于大明每個人的自由。
在吏部領了新的官服和印綬,在內帑領取了皇帝給李成梁的賞賜之后,侯于趙就歡天喜地的回遼東繼續墾荒了,他要做的事和過去沒什么不同,都是鋤大地,他也不認為獲得了圣眷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更多的變化。
這種重資產的投入,不是一家一戶的勢要豪右們能夠做到的,同樣其利潤之厚,也不方便被勢要豪右所掌控,一如漢初,七國掌控鑄幣權,搞了七國之亂出來。
無形的大手在理論上,看似是完美的,但一旦照進了現實,就發現肉食者鄙,目光短淺這句話才是踐履之實。
這是客觀事實,地盤太大了,繼續用簡單軍事羈縻,已經無法有效管理和統治了。
侯于趙究竟解決了什么問題,值得朱翊鈞如此夸獎?
萬士和說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翻譯翻譯就是,蠻夷都不老實,越是懷柔越是蹬鼻子上臉,必須要打一頓,才能立規矩。
朱翊鈞下印,看著奏疏,看著王崇古說道:“官廠團造法,在王次輔的手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毛呢到大明的方方面面,次輔居功偉業,春秋論斷,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無論日后何人如何曲解,王次輔的功績都是無法抹滅的,也是無人可以竊奪的。”
“這句話就這樣吧,還是不改了。”朱翊鈞雖然承認自己的不切實際,但還是不想改,這個詞也不是朱翊鈞首創,是《詩經·大雅·抑》中的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意思是諸侯要安頓好支持你的人,謹守法度不要任性,以防禍事突然生。
赤子之心是罵人蠢,但張居正這里說的是褒義詞,大明要有一半是侯于趙這樣的官員,大明現在能兵峰直抵泰西,把費利佩二世打的俯首稱臣,獻出日不落帝國的名號。
鹽鐵專營,一直是歷朝歷代聚斂的利器,大明圍繞著鹽制定了鹽引制度,但是鐵自洪武年間革罷十八處官廠后,就只有鐵課,就是向民間征稅用以國用,沒有鐵器專營。
牛馬要給草料,尥蹶子的時候也要安撫,生病的時候,也要看病,需要繁衍的時候,還要拉去配對,把人當草芥,那才是肉食者之鄙,把人當牛馬在侯于趙看來,已經是仁慈了。
法例辦,是官廠里的衙役,但都是由退役軍兵構成,歸工部、刑部、兵部三部管轄,安置老、傷、病銳卒,維護官廠法例,法例是從永定毛呢廠開始時,刑部尚書王崇古就不斷強調的,再加上三逢三必的推行,讓官廠的管理更加完善。
大明民用煤六文一斤,已經很久沒漲過價了,雖然現在加入了黃土的蜂窩煤,也是六文一斤,看似是漲價了,但蜂窩煤的燃燒更加充分,是技術進步,不是漲價。
“今日廷議前,陛下讓咱家過來,咱家看侯巡撫還在酣睡,故此沒讓人打擾。”田富舉說起了為何侯于趙睡過了頭。
王崇古是很羨慕侯于趙的圣眷的,當然他也認同陛下給這種恩澤,因為給侯于趙,侯于趙這種人,拿著也不會做什么,侯于趙其實就是大明許多循吏的縮影,沒那么多野心,只是踏踏實實做事,是值得這種恩澤的。
大明在四處出擊四處開拓,這些新辟之土,到底拿這些個邊民怎么辦,是擺在面前的頭等大事,之前只是籠統的稱其為邊民。
所以當皇帝拿到的奏疏上有錯別字,證明這個臣子毫無恭順之心,連錯別字都不檢查一遍。
侯于趙離開了皇宮,慶幸自己大難不死,沒有按時覲見,非但沒有招致天子的雷霆之怒,相反還在宮里蹭了頓飯,這夠他和李成梁吹好幾年牛的了,而且自己的奏疏,引起了陛下的重視,陛下親自提了奏疏的名字,并且給了批注。
林輔成又不是神仙,甚至說他自己都沒想明白平等這兩個字,作用當然是有,將侯于趙多年實踐經驗凝聚到了一起而已。
侯于趙和陛下關于這本還沒有名字的奏疏,進行了極為深入的溝通后,朱翊鈞拿起了朱筆,在春風中寫下了《北山新論疏》,天下都是王土和王臣的概念是詩經北山提出的,那么寰宇之下莫非人民這個概念就是侯于趙提出的,所以叫北山新論。
朱翊鈞稍加思考搖頭說道:“不,還是不一樣,你的意思是,寰宇之內莫非人民,朕又不是不讀書,王土王臣王民的概念朕還是能區分明白的。”
朱翊鈞搖頭說道:“還是愛卿在大寧衛、遼東多年踐履之實,所行所獲,他的話不過是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罷了,愛卿還是厲害。”
“工兵團營已經開始修建綏遠馳道。”文華殿內,王崇古匯報了工兵團營的進展,沿著官道驛路修建馳道,已經是進行時,而不是籌備了,七萬的熟練工匠已經開始修橋鋪路、鋪設道碴,而且相應的石灰廠、鋼鐵廠等諸多官廠,也開始了營造。
“愛卿且吃著,朕看看你的奏疏。”朱翊鈞示意侯于趙去吃飯,他打開了奏疏細細查閱起來,看第一遍就察覺到了其中的鋒芒,第二遍才徹底看明白了侯于趙的想法。
但是侯于趙犯錯在前,面圣的時辰都能睡過去,多少有點底氣不足,而且侯于趙也不知道如何去勸諫陛下,他思考了片刻問道:“陛下,這個人民該怎么定性呢?臣以為還是王民便于執行。”
朱翊鈞:命?那是什么?人間的事,朕這個皇帝說了算!說讓你當巡撫,你就是巡撫!
侯于趙先論史,再論今,到了今天,已經不能使用當年的辦法了,因為這些人已經不是過去的野人了,一些部族已經有了祖上的榮光,甚至還有文字,擁有普遍的共識,簡單的編民齊戶,反而是刻意制造沖突,很容易釀成邊方動蕩,這些個有共同認識的人,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師爺雖然很多時候能代表侯于趙,但是你拜訪朝堂大員,讓師爺拜訪,那不是抽明公們的大嘴巴子嗎?還不如不拜訪,師爺罵人,已經很客氣了,沒有棄他而去,都算是同志同行且同樂之輩了。
一回朝就解決了一個棘手的大問題。
侯于趙入京又不是他自己一個人,他睡過了,可是師爺也睡過了?師爺睡過了,難不成書吏也睡過了?所以是有人攔下了,這個人正是田富舉。
“吏部部議,將遼東都司脫離山東布政司管轄,從都司升為行省。”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吏部部議的提議,將遼東都司從隸屬于山東脫離,成為遼東承宣布政使司,正式成為大明的行省,一級行政區之一。
侯于趙的忠君體國是他的被動,就是忠君體國并不是一個需要去思慮的事兒,所以才會與人逆行,所以思考問題的出發點,都是出于國朝的利益,但侯于趙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種事,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應當。
那百姓到底是做草芥好,還是做牛馬好呢?朱翊鈞說不上來,至少牛馬還能吃得上草料。
整本奏疏,從夏君夷民開始說起,夏人為君上,夷人為庶民。《逸周書·明堂》曰:王畿之外,每五百里為一區劃,共有九,第七為夷服。是以周公相武王伐紂,夷定天下。
侯于趙十分謙虛的說道:“不過是拾人牙慧的故智,臣啰啰嗦嗦說了那么多,就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其實是陛下授意。
而侯于趙的辦法是,塑造共識,一個大明,都是王民。
侯于趙吃飯的速度可謂是風卷殘云,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而后把嘴擦干凈漱了口之后,才匆匆的趕到了龍池邊。
侯于趙認為,以北虜、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外喀爾喀這樣的部族區分邊民,最終導致的只有一個結果,邊方逐漸失控,因為只要他們的共識沒有瓦解,那么圍繞著這些共識,必然會產生動亂。
煤鋼聯營和專營,是王崇古在官廠團造的基礎上的主張,沒別的目的,就一個,那就是賺錢。
“侯巡撫既然醒了,那就接旨吧。”田富舉示意小黃門拉開了圣旨,他抑揚頓挫的念完了圣旨。
這種辦法一直在使用,比如戰國,諸侯們將野人編民齊戶,墾荒種田時為民,征戰時為兵,這種做法一直持續到了漢朝,漢武帝時仍然大量將野人編民齊戶。
侯于趙的想法是,是高于華夷之辨的一種討論,是基于松江學派自由、平等之說的一種思考。
張居正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侯于趙有赤子之心,異于常人,不應以常理看待,據會同館驛奏聞,侯于趙的師爺提醒了他,但遼東春耕已到收尾之時,侯于趙實在放心不下,故此行色匆匆。”
鹽引制度在弘治年間已經敗壞到幾乎不能用的地步,而鹽引更多的是一種貨幣的補充在使用。
“愛卿真的是忠君體國啊。”朱翊鈞看著十分忐忑的侯于趙示意他坐下說話。
這也是考成法的魅力所在,能做事兒,就能升官,而不是沒有朋黨,沒有座師寸步難行,這也是一種自由。座師的姑息裙帶升遷,拜在某某門下,是門下走狗。
當年劉備請諸葛亮出山,那是三顧茅廬,禮賢下士這個皇帝的基本必備素養,朱翊鈞還是有的。
侯于趙除了喝酒,真的不擅長人情往來。
“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啟動皇明祖訓大誥,將設賭之人的手剁掉,以儆效尤。”
“兩宋煤專營一斤煤兩百文,朝廷要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我唯一要說的,我贊同。”海瑞看了一圈代表都察院進行了表態,作為監察、糾錯力量的重要構成,都察院會行使職責。
以更高的共識,弱化進而瓦解他們本身的共識,最終完成教化。
侯于趙不懂,他的師爺不懂這些人情往來?
師爺勸侯于趙,侯于趙一琢磨,還是決定不浪費時間。
兵部尚書曾省吾頗為認真的說道:“官廠內部和周圍的賭坊要完全禁絕,辛辛苦苦賺點血汗錢,都扔到賭坊里,被這些勢要豪右的走狗們用骰子朘剝,是不允許發生的事,廠中法例辦,理應加大力度,查到就絕不姑息。”
其實,侯于趙一點都不了解皇帝,他在京師的時候,陛下年少,他最多的就是遠遠的看一眼,上次回京見了一面,就再沒怎么見過了。
前面大明都做到了,戚繼光真的帶兵去打了一頓,而且打的草原人心服口服,連瓦剌人都夾著尾巴西進了。
“我同意。”工部尚書汪道昆自然是鼎力支持,這增加了工部的話語權,無論日后誰當大司空,都得感謝郭朝賓、汪道昆這兩個工部尚書做出的努力,讓工部不再是朝廷的透明人。
文華殿的明公彼此看了看,都笑了出來。
“朝廷在干涉之前,煤鋼沒有專營,我也沒看到煤鋼有什么成規模的生產,專營吧。”王國光代表戶部做出了表態,大明兩百歲了,之前朝廷不干涉的時候,也沒有形成任何的產業規模,門頭溝挖煤,狗都嫌棄。
侯于趙感覺是對的,因為他之前一直是圣眷在隆,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兩人商議的聲音并不小,會同館驛有人聽到了。
北虜的榮光,那不就是胡元入主中原嗎?讓他們保持這樣的共識,對大明有害無益,維持這樣的共識,對韃靼人就有意義了嗎?維持這樣的共識,對韃靼人就是歷史負擔,只能和中原繼續對抗,對王化抵觸,對于完全依賴中原才能維持生活的韃靼人而言,這也是痛苦。
侯于趙的辦法,是有現實指導意義的,是可以廣泛使用的,這就是侯于趙的被動。
張居正兼掌吏部,他寫好了浮票,送到了御前朱批。
“次輔所言有理,諸位明公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文華殿內其他廷臣,一旦確認煤鋼專營,朝廷與民爭利的大勢已定,所有廷臣皆是聚斂佞臣。
圣旨里朱翊鈞不吝贊美之言,將侯于趙之前的功績挨個數了一遍,而后宣布侯于趙以兵部右侍郎巡撫遼東,仍管遼東大小諸事。
“這侯巡撫,就這么,又回遼東了?”汪道昆對侯于趙不是很了解,按照慣例,成為了巡撫,怎么也要在京師擺一擺席,哪怕是不拜在哪個山頭之下,認一認各大山頭的當家人也是應該的,誰家巡撫領了圣旨,就這么走了的?
指望大明的每一個人都忠君體國,確實很難很難,如同儒家大同世界,只要人人有德行,天下大同一樣的不切實際,而王民,則更多的是一種臣服,懾于武力、大勢、律法、公序良俗只能認可,這更加現實。
侯于趙沐浴更衣后,才算是徹底的清醒了過來,換好了朝服,確定儀禮沒有問題后,坐上了車駕,匆匆前往了通和宮御書房,在路上,侯于趙拿著昨日酒后寫的奏疏,看了許久。
更加明確的講,煤鋼,是暴力的一種。
侯于趙覺得陛下理解的不對,曲解了他的意思,他本來的意思是:天下所有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就是唯一的一片天,應該是寰宇之內莫非王民,而不是人民,這就差一個字,但其根本意識,則是天壤之別。
沒有!侯于趙就這么干脆、直接走了。
證明侯于趙的能力不是靈光一閃的,而是真的很有才能,在實踐中不斷的總結經驗。
“那就不改了。”侯于趙也覺得沒什么必須要糾正的,反正執行上,還是王民,王,使臣服。
侯于趙跟皇帝說起了遼東的趣事,這對于深居皇宮,被束縛在皇位上動彈不得的朱翊鈞而言,是新奇的見聞,他需要坐在皇位上,坐在黃金馬桶上,鎮壓異空間四大邪神。
如果不是考成法,侯于趙是不可能坐的上巡撫這個位置的。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因為馳道修通,侯于趙入京只需要八天的時間,但就是這幾天的時間,讓侯于趙始終放心不下春耕之事,左右為難,還是直接走了。
改漢姓、用漢文、用漢書、用大明禮儀,這就是同為大明人的具體舉措。
“實踐之中,還是王民更好用。”朱翊鈞承認他多少有點理想主義了,實踐而言,王民則是最優解,而人民這個詞,反而更像是幻想鄉和理想國的虛妄。
而侯于趙的這本奏疏,就是解決這個究竟立什么規矩的問題,系統性的提出了塑造新共識的意見,并且給出了具體實施的舉措和標準。
“臣途徑書坊遇到了林輔成,聊了幾句。”侯于趙選擇實話實說,林輔成的話,給了他很大的啟迪。
呈送皇帝的奏疏,大多數不是一次就能寫成的,第一次構思打完了草稿后,第二次謄抄再批注一番,將錯別字挑出來,對一些語焉不詳的句子進行更改,再第三次謄抄。
王謙偶遇侯于趙,侯于趙喝的大醉回到了會同館驛,朱翊鈞知道后,為了避免侯于趙御前失儀的問題,朱翊鈞才讓田富舉來的,愛睡就睡,睡醒了再干活不遲,在塞外都干了快十年活了,該歇歇了。
“從堪輿圖上可以明顯看出,遼東已經不再適合都司這種簡單的軍事羈縻了,萬歷元年起,在遼東不斷拓土,已經直抵吉林,而且還在向北擴張,都司軍事羈縻的衙門,已經不能滿足遼東地面的需要了。”張居正陳述了一下理由。
“我贊同。”萬士和作為禮部尚書,沒有咬文嚼字,只是表達了同意的觀點,他最近一直在忙著三級學堂的事兒,官廠團造的擴大,有利于興文教,大明天下賤儒太多,是禮部最頭疼的地方。
煤銀對流將是大明極為重要的一個循環,北方獲得白銀后,更好的獲得南方的手工業制品和糧食,以后南衙的士大夫也不能再大叫,北方都是賠錢貨,應該精算掉,因為煤鐵銅銀都是剛需之物。
但萬士和這套基于華夷之辨體系討論問題,打一頓之后要立什么樣的規矩,并沒有解決。
從字跡上看,這的確是他的親筆手書,可從內容上,怎么看都有點匪夷所思,倒不是說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論,而是其結構之完整,邏輯清晰且縝密,有頭有尾,已經可以直接呈送御前了。
“比較有趣的是,侯于趙打算留下師爺四處拜訪,師爺怒罵幾聲,跟著侯于趙回遼東了。”張居正忍著笑意說完。
“謝陛下隆恩。”侯于趙不傻,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后,就趕忙謝恩了。
朱翊鈞這才知道,這種比喻手法,明朝就已經有了,用牛馬比喻于生活所迫不得不供人驅使從事艱苦勞動的人。
朱翊鈞還在釣魚,但張宏很清楚,陛下的心思早就不在魚上了,魚漂都已經沉底了,魚竿都彎了,陛下都沒察覺到,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已經籌備近一年的綏遠馳道動工了!
在未來三到五年的時間里,綏遠都是一個大工地,而這種建設,有利于大明對綏遠的王化,也有利于綏遠的礦藏入腹地,煤鐵銅銀,都是北方的礦產資源,為實現煤銀對流夯實了基礎。
朱翊鈞解釋道:“人民是可以定性的,就是一切贊成、擁戴和踐履之實參與到大明建設的個人、階級、集體,都屬于這個范疇。”
朱翊鈞當然知道侯于趙喝醉了,太白樓可是皇莊的產業,會同館驛也是大明朝廷的衙門,侯于趙這個馬上要做巡撫的人,更是萬眾矚目。
哪怕是不擺席,去三大會館拜拜山頭,聯絡下感情總是應該的吧。
“陛下,臣以為,理當煤鋼聯營和專營。”王崇古終于對煤下手了。
侯于趙很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圣眷正隆,但也就是意識到了,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他其實不怎么會使用這些圣眷,結黨營私?僭越威福之權?為非作歹?好像還不如墾荒種地有趣。
“臣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再次俯首謝恩。
侯于趙急著面圣,連飯都沒吃,這是田富舉告訴皇帝的,喝了大酒睡到日上三竿,飯都不吃緊趕慢趕來面圣,侯于趙從來不說忠誠,但寫滿了忠誠。
“李成梁把人稱之為牛馬?”朱翊鈞眉頭一挑。
侯于趙的‘一個大明,皆是王民’的主張,得到了廷臣們的一致贊同,這侯于趙,在塞外哼哧哼哧干了九年多,又一本奏疏,讓廷臣們刮目相看,和當初五等功賞的妙手偶得相比,這一篇《北山新論疏》是侯于趙的經驗,也是他的踐履之實。
“忠君體國者人民也。”侯于趙恍然大悟總結性的說道。
朱翊鈞在龍池釣魚,他用過午膳之后,本該去京營操閱軍馬,但侯于趙要來,朱翊鈞打算耽誤一會兒,田富舉和陛下耳語了兩聲,朱翊鈞示意張宏傳了一桌菜到御膳房。
“戚帥討伐板升收復河套,李成梁在遼東拓土,黔國公府和劉綎在西南方向和東吁角力,國姓正茂在呂宋,徐渭在長崎,這些都是開拓之地,愛卿提出的這個辦法好啊。”朱翊鈞看著侯于趙有些好奇的問道:“是怎么想到的?”
“缺官。”萬士和的臉色跟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
《大誥律》啟動!寰中士大夫不為君用者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