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在早些年,和俞大猷一起抵背殺敵,多次出海清剿倭寇和亡命之徒。
晉黨故事的最開始是為了防備北虜入寇,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晉黨逐漸從最開始為了解決問題而誕生的黨派,變成了僭越主上、挾寇自重、弛防徇敵、特權經濟的集合。
王崇古親自殺過倭寇,也親自殺過北虜,從刑部主事、知府、兵備副使、陜西按察使、右僉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到總督宣大、山西軍務,這每一步,王崇古都是依靠自己的軍功一步一步的爬到了最高處。
張居正帶頭挽留王崇古也是因為王崇古現在是投獻之臣,尤其是在俺答汗被俘入京后,王崇古就是想僭越,也萬萬做不到了,他沒那個實力了,所以現在張居正才挽留王崇古。
但凡是北虜的威脅還在,王崇古要退,張居正絕不挽留。
嘉靖中晚期,大明武備松弛到了一種極為夸張的地步,十幾個倭寇就能闖到南京去,兩騎北虜就可以壓著大明貫穿大明萬人大營。
嘉靖十九年八月七日,北虜從寧武關入寇,劫掠嵐州、靜樂、嵐興等縣,所殺擄掠百姓超過了萬人,而且在大明境內駐扎了十余日,在八月十六日,再次從寧武關離開,山西副總兵魏慶擁兵萬余,敵人來的時候畏懼不出,等敵人走了,才悄悄跟著,結果遇到了北虜殿后騎卒,一共兩人。
敵人只有兩人,魏慶領兵萬人,不敢動,這兩個北虜如履平地一樣踏破了大明軍陣,而后坐在馬上嗤笑魏慶的懦弱。
而山西總兵丁璋在寧武關石湖嶺戰死。
(圖為北虜兩騎貫萬人出處)
也正是因為嘉靖年間邊備松弛,俺答汗才有膽子在大明附近建了板升城,在嘉靖末年,一批抗倭將領被提拔,一些主張振武的大臣逐漸被提攜,這才才穩住了局面,李成梁招募私兵,養寇自重朝廷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因為李成梁真的能打得過北虜,土蠻汗數次入寇遼東,都沒有在李成梁手中討到好處。
在西線有馬芳等將領,在京畿附近有戚繼光等將領,在東北線有李成梁等將領,大明才算是徹底守住了戰線。
所以朱翊鈞要讓張居正留下王崇古,他的確能做事,是個循吏。
朱翊鈞真的不是一個十分暴戾的君王,但他對南衙洞庭商幫和寧波商幫的懲罰,讓比較激進的廷臣都抹了把額頭的汗,大明對葡萄牙進行了懲罰性關稅,直到確定了安東尼奧成為國王后,才取消了懲罰性關稅,加稅這種策略,是針對敵國外患的,從未用到大明任何一個集體之上。
在鞭長莫及的時候,通過懲罰性關稅削減敵人從海貿中獲利。
而洞庭商幫和寧波商幫的這一次懲罰性加稅,是真的殺人不用刀的狠辣毒計,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們痛快,不僅僅是要懲戒商幫這個主體,商幫的實際控制人,兩個商幫背后的名門望族也會被長期加稅,這是穿透執法的應用。
直到他們的家族徹底散架,分家離散,才會罷休。
大明在不斷振武的情況下,有形的大手,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抹去數個繁衍數代的望族。
“這個懲罰,是不是威罰過重了些?”保守派曾省吾俯首說道:“要不這樣,都餉館對其名下的商船統一加征為兩成稅賦,七家望族,五代不得恩科好了。”
曾省吾的意思是,怎么說也都是大明人,把這個30的懲罰性關稅降低到20,然后這兩個商幫背后的望族,五代不得恩科。
朱翊鈞滿是訝異的看著曾省吾,他愣了片刻,這廝,真的是保守派嗎?保守派是這樣的嗎?
三十七度的體溫,是怎么說出如此冰冷的話的?
比較激進的大明皇帝也只是要錢,保守派的曾省吾此言一出,豈不是這些望族的后代,連姓氏都要改掉?!五代不得恩科,這是直接奔著人家族譜去了!
泉州浦氏,就被朱元璋下旨,浦氏子弟不得恩科,赫赫有名的浦氏直接分崩離析,其后人紛紛改名,連族譜都丟了。
“大司馬所言,甚善,懲罰海稅三成為敵,兩成足矣,其遮奢之家,既然煽動挑唆舟師聚嘯,自是全無忠君體國之心,五代不得恩科,已是恩典。”萬士和立刻附議,作為禮部尚書掌管科舉權柄,曾省吾的這個處罰自然要他同意才能深入執行。
萬士和覺得曾省吾的法子,比陛下要好,哪有天子視臣民為仇敵的?不能夠。
三成加稅就是敵國外患待遇,兩成剛好,既然不把國朝當回事,既然要對抗,那就對抗到底好了。
張居正和王崇古對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沒有說話,他們覺得這個懲罰有點過重了,但是一時之間又沒有什么好的理由,所以干脆沉默。
廷臣們你一言,我一語,最終,曾省吾的意見通過了廷議,朱翊鈞在下印的時候,非常確認,曾省吾這個保守派實在是有點怪。
打過仗的進士,下手多少有點沒輕沒重。
“有言官上奏言征伐板升不義。”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厲聲說道:“此等荒謬之言,都察院和六科廊理當約束,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殺我大明壯丁婦孺六萬,擄去四萬,焚廬舍萬余處,掠京畿雜畜不下百萬,兵禍綿延,二百七十萬人在兵禍之下忐忑驚懼,群寇附逆并起,三年間,京畿或死或掠者,七十余萬。”
“言官罵我張居正剛愎自用也好,罵我張居正阻塞言路也罷,此等謬言不得再諫,妨礙圣聽!”
嘉靖二十九年的入寇,北虜直接殺人超過了六萬,擄掠四萬,兵禍綿延之下,山賊匪寇并起,短短三年間,被匪寇殺死或掠奪就超過了七十萬人。
這是何等的血仇?
俺答汗被俘后,有柔遠人的言官,覺得是俺答汗是大明的順義王,也快老死了,就不必斬首除國;有言官認為大明撕毀議和,是國失大信,俺答汗并無更大的悖逆之舉,不應該征伐;有言官則是從君子務本,以仁為本,勸君上仁恕。
以前是打不過要柔遠人,現在打得過還要柔遠人,那振武意義何在?
“但凡是他們上這種奏疏,哪怕說是不殺俺答汗有利于大明王化綏遠諸鎮,也略有可取之處,但是這么多奏疏里,一本都沒有。”王崇古這段時間是實際上的首輔,這些奏疏都過了他的手。
這幫只知道狺狺狂吠的賤儒們,連正經的理由都不找一個!
簡直是有辱斯文。
大明攻伐了板升,進軍河套,這個時候,不殺俺答汗的確是有利于對綏遠這個新省的王化,但是賤儒們似乎有自己的主張,并不愿意提及綏遠王化之事。
賤儒們的主張就是大明不應該復套。
大明自仁宗登基之后,極為普遍的‘精算’之風,還有人深以為然,覺得河套、大寧衛、奴兒干都司、交趾、舊港、呂宋等等都是得不償失,弊大于利的地方。
張居正此言一出,日后他的罪名上,必然會有一個阻塞言路的罪名。
“板升已經打下來了,河套胡虜諸部望風而降,這打都打下來了,說棄就棄?那不是白打了嗎?”曾省吾匯報了下大明京營最近的戰果。
大明京營從歸化城入河套,大同衛軍負責鎮守歸化,麻貴率領三個步營自東勝衛出,一日不過三十里,大仗沒打多少,多數都是傳檄而定,一紙檄文,胡虜沒有選擇西進,也沒有奮起反抗,而是投降。
死硬頑固抗拒大明王化的北虜,早就已經集中到了板升,所以河套諸部的抵抗意志極為薄弱,之所以不跑,是因為草原人都知道,戚繼光真的是王師。
戚繼光在北方已經十四年之久,北虜都知道他的為人,相比較李成梁那個痞子,戚繼光是個好人。
戚繼光在板升城外殺了五千附逆作亂亡命之徒,對他的名聲沒有任何的危害,因為那些趁亂作祟之輩,都是該死之人。
“那就依先生所言。”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做法,九年了,張居正終于干了一件奸臣該干的事兒,阻塞言路,以極為強硬的態度,壓制言官,不讓他們對復套之事胡言亂語。
之前的河套的確是入不敷出,但現在大明有寶岐司,再拿出中原圈養牲畜的辦法,這河套不敢說盈利,但收支平衡還是完全能夠做得到的,可所有的布置都需要時間才能生效。
朱翊鈞對這些奏疏也是煩不勝煩。
朱翊鈞趁著廷臣們沒有往外掏奏疏的空檔開口說道:“前些日子,大宗伯翻出了一本嘉靖二十二年的奏疏,是兵部條陳守京師五事,彼時兵部尚書內閣輔臣翟鑾領兵部上奏,這五件事,分別是會推大將提領京師、召集遼東宣府大同能戰之將、遴選營兵每營三千、稍給武將事權、廷議廟算給餉。”
“先生看過這本奏疏嗎?”
朱翊鈞發現,這五件事,張居正在萬歷初年干了四件,連每一營軍兵數目都對得上,唯獨這個會推大將,沒有做。張居正不能這么做,最合適的大將軍人選是戚繼光,戚繼光是他張居正的門下,主少國疑,張居正這么干,不是攝政,是篡位。
很多事,只有皇帝能做。
“回陛下,的確看過,翟司馬當時言清汰舊營,京營只需十營三萬即可。”張居正點頭說道,他的新政也不是他一拍腦門就想出來的,多數也都是嘉靖新政的延續。
“當初這件事為何沒有做成?”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張居正思索了一番開口說道:“重振京營銳卒,自嘉靖二十年后,反反復復數次,其實原因很簡單,沒人出這個錢,不是沒有,而是沒人出。”
道爺玄修要錢,嚴黨貪墨橫行要錢、東南平倭蕩寇要錢,徐階為首的清流干脆說沒錢。
不是沒有,是沒人肯出。
“怪不得了。”朱翊鈞搖頭說道:“怪不得自俺答入寇后,大明邊方瞞報成風,動不動就謊報軍情,這朝廷喪事喜辦,邊方也只能如此應對了,喪事喜辦啊,終究不能把喪事變成喜事。”
嘉靖中后期的時候,北虜入寇都是能瞞就瞞,瞞不住再想辦法輸賄逃避,朝廷都不肯面對,邊方軍衛上報也是討嫌。
“這喪事喜辦不可取,喜事喪辦,自然也不可取,賞罰不明,才會國失大信,戚帥有汗馬之功,朕有意待其凱旋后,晉奉國公以彰其赫赫之功。”朱翊鈞圖窮匕見。
他提起翟鑾當年的重振京營五事疏,可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確定給戚繼光封公這件事,張居正看病前口頭答應了,這正是開始了走流程。
“陛下圣明。”張居正既然看病之前就答應了,那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朱翊鈞看向了曾省吾問道:“兵部以為呢?”
“臣以為甚善。”曾省吾選擇了贊同。
張居正看病這件事,在京師傳的很玄乎,說是張居正不同意給戚繼光封公,才導致了皇帝盛怒,那天通和宮御書房吵架的聲音,都傳到了龍池,皇帝盛怒之下,以看病為由,罷免了張居正的首輔。
但是從張居正看病之后,陛下每日都過去詢問,一連七日,直到張居正痊愈,這傳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和元輔都商量好的事兒,兵部沒有理由去反對。
“禮部呢?”朱翊鈞看向了萬士和問道。
“戚帥,為社稷之衛,不二心之臣,當世無兩,本應如此。”萬士和選擇了贊同,陛下本來想封鎮國公的,但萬士和勸阻了皇帝,改名為了奉國公。
也不是戚繼光的功績不配鎮國二字,實乃是武宗皇帝朱厚照,在應州之戰后,以軍功封了自己一個‘鎮國公’,朱厚照有個馬甲叫朱壽,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太師、鎮國公。
鎮國公到這一步,也算是只能封給皇帝的一種特殊加爵,就像在大唐,李世民之后,再無天策上將。
奉國公這三個字還是萬士和給陛下了幾個名號,陛下選的。
奉天中興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京營總兵、征虜大將軍、奉國公戚繼光,是禮部確定的正式官名表述。
這很重要,這是確定戚繼光名分的大事,禮部沒有絲毫的馬虎。
功臣名號散官號勛職官差遣兼事官爵人名,算是確定了戚繼光的完整封號。
自張輔封英國公后,大明唯一一次封公是天順元年給奪門之變的石亨封公,那一次連個正式官名表述都沒有,草草了事,很快石亨就被明英宗給清算了。
萬士和也是從洪武、永樂年間的封公圣旨中,最終確定了正式官名表述。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利,故君子之名必正。
戚繼光封爵這件事,基本上已經完全確定了,只等戚繼光凱旋之后,舉行典禮即可,朱翊鈞下旨印綬監制作公爵印綬和服飾,下旨禮部準備典禮諸事,算是徹底走完了廷議的流程。
廷議通過之后,六科廊和都察院言官,還能上諫封駁圣旨,但涉及到戚繼光,言官只會避而不談。
打瞌睡的朱翊镠忽然精神了起來,因為廷議正式開始廷議朱翊镠大婚之事,朱翊镠眉飛色舞,雖然沒有表態,但他真的很高興,大婚之后,萬國美人就可以吃了。
“太后懿旨潞王大婚,宮廷欲用金三千八百六十九兩,青紅寶石八千七百余顆,銀十萬兩,珊瑚珍珠兩萬四千余顆,鳳冠霞帔等物共計需要677800余兩,累加冠、潞王府等,合計九十萬銀有余,誠然國用稍足,然臣以為不可如此奢靡。”張居正拿出了大明會典,這是他作為總裁修的會典。
按照皇明祖訓,大明國初時,親王大婚,御賜金五十兩,珍珠十兩即可。
張居正也沒別的意思,陛下大婚的時候,用的是鎏金器,到了潞王光是黃金就3869兩,李太后還是過分寵溺潞王了,又對陛下過于嚴苛,張居正作為內閣輔臣,輔弼陛下,自然要說這件事。
“花的是宮里的錢,外廷大臣就沒必要分說此事了。”馮保作為司禮監大珰,自然要反駁一句。
馮保能言會道,拿著儒家經典打儒學士不在話下,氣人經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反駁一句,其實他也有點底氣不足,真的這么干,京師的珠寶都要被買空了!
“內帑充盈。”朱翊鈞平靜的說道,手握四百萬銀幣的皇室,就是如此的闊綽,李太后之所以要擺這么大的場面,和她出身有關,她跟著父親逃亡到了京師,而后入了裕王府做了宮婢,一步步爬到了現在尊號太后的位置。
李太后自己生活不算奢靡,把嚴厲給了朱翊鈞,把寵愛給了朱翊镠,愿意擺擺場,讓小兒子日子過得舒服點,也是為了面子。
朱翊鈞想了想,也沒反對,她又不干政。
“陛下。”王國光眉頭緊蹙的說道:“臣以為還是節儉為宜,陛下億兆瞻仰,萬民以為則而行之,潞王為陛下胞弟,如此奢靡,天下人如何看待潞王殿下?”
錢的確不用國帑出,但是如此奢靡,潞王會被罵成什么樣?
“潞王你的意思呢?”朱翊鈞看向了弟弟,詢問他的意見,大婚后就成丁了,他也要開始自己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朱翊镠那大眼睛珠子一轉,俯首說道:“以會典定策為宜。”
廷臣們都松了口氣,朱翊镠不愧是跟著陛下身后長大的親王,如此的識大體,這樣一來,廷臣都不用被罵了,皇帝荒淫無度,廷臣有輔弼規勸之責,真的這樣大婚,恐怕會出現不利于皇室的風力輿論。
朱翊镠多聰明,珠寶珊瑚這些玩意兒,又不能吃不能用,要來作甚?他真的不缺錢。
這些年,林林總總的賞賜,他自己小金庫都有二十多萬兩銀子,五分之二個先帝皇陵了。
這次大婚,對外排場小一些,陛下這邊的賞賜,反而會多一些。
落袋為安,能留在口袋里的才是屬于自己的。
“那娘親那里,你自己去說。”朱翊鈞點頭,算是從了廷臣們的意見,至于說服李太后的事兒,就交給朱翊镠去撒嬌就是了。
朱翊鈞看向了馮保說道:“馮大伴,今歲大帆船到港,有三百金毛番、紅毛番抵達,沙阿買買提進獻了三十多名波斯美人,從中遴選十二人,賜潞王府。”
“謝陛下隆恩!”朱翊镠聞言大喜!果然放棄了排場,得到了更多的里子,他的萬國美人再次擴大了。
“看你那點兒出息。”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繼續廷議就是。
在廷議結束之后,朱翊鈞單獨的留下了萬士和,主要是關于泰西特使利瑪竇之事,利瑪竇比歷史上早到了一年,按理說他現在應該前往印度,在第烏總督府傳教才對,但是他通過教廷,直接申請到大明傳教。
朱翊鈞對利瑪竇這個泰西的傳教士,反感的理由有二,第一個是他必然會傳教,朱翊鈞不喜歡異端,萬歷元年,黎牙實入京時,皇帝就直接了當禁止傳教,徐渭在長崎,更是把倭國的教區給揚了;
第二個就是利瑪竇這個人‘凡我國書籍無不讀,請先輩與訂音釋’,利瑪竇一生都在致力于翻譯大明書籍,而后通過耶蘇會傳回泰西。
大明現在有專門的遣泰西特使,高啟愚、徐璠、徐九皋等人,帶回了大量的書籍,大明在緊鑼密鼓的翻譯泰西的文書。
“這個利瑪竇,找個理由讓他哪來的回哪去吧。”朱翊鈞思索了一番,還是選擇了保守,而不是更加開放的將大明皇家格物院的所有成就,都給利瑪竇翻譯了去送回泰西,朱翊鈞真的沒那么大方。
使者,是公開的間諜,這一點是自有了使者之后就有的職責。
“既然是傳教士,不如就讓他在京師,和龍虎山天師張國祥張提點,溝通一下道藏?”萬士和不認同陛下的做法,他低聲提醒道:“陛下,遣泰西特使徐璠也在搜集泰西文牘,咱們直接把人趕走了,恐怕徐特使在泰西難做。”
萬士和反對陛下趕人的想法,他提出了另外一個解決辦法,利瑪竇是傳教士,張國祥是龍虎天師,都是宗教人士,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還得是大宗伯啊。”朱翊鈞由衷的說道:“不愧是讀書人。”
既然泰西來的使者總是需要翻譯點什么,不如翻譯道藏,夠利瑪竇研究一輩子了。
大明在開海,就不可避免的需要和泰西進行溝通往來、商貿,那么就應該讓這種交流可控,萬士和的辦法看起來更加溫和,但更加毒辣,以致于讓朱翊鈞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讀書人。
下午朱翊鈞從京營操閱軍馬回到通和宮,在通和宮召見了銅祥銅廠總辦陳成毅。
“九年已近期滿之日,朕以赤銅疏浚之功,賜你特賜恩科進士,同進士出身,陳總辦,是打算回腹地任事,還是仍在邊方?”朱翊鈞和陳成毅客套了一下,詢問了下他對自己的個人規劃。
陳成毅很能干。
“陛下,呂宋最大的銅山在宿務島上,一萬斤礦料能出八十一斤赤銅,臣打算在呂宋繼續主持銅廠之事。”陳成毅當初去呂宋就是為了這個特賜恩科進士的出身,現在他得到了,反而不想回腹地了。
腹地實在是太卷了!
而且陳成毅有大活要干,整個呂宋群島最好的銅山在宿務,呂宋總督府已經探明,陳成毅這次回去,就會去開這座銅山,連名字都取好了,名叫銅興鎮,呂宋諸島的銅山,都是以銅開頭。
和工部尚書汪道昆溝通之后,陳成毅發現,銅料對大明真的有大用,關乎新政成敗的大事。
大明白銀在繁榮地區堰塞、空轉,讓大明形成了極為明顯的貧富割裂,長期以往下去,大明必然會出大簍子,比如讓泰西霸主費利佩二世焦頭爛額的尼德蘭地區,現在都獨立建國了。
大明南衙獨立建國,是大明完全無法接受的。
“委屈你了。”朱翊鈞很清楚,呂宋的日子不好過,那是個只能對著鱷魚齜牙的地方,陳成毅甚至不在馬尼拉而是前往宿務群島。
陳成毅本身就是廣州人,習慣了酷熱,而且他其實也不是那么辛苦,比如他不會告訴陛下,他在呂宋有十八房小妾,還有兩個紅毛番這種事。
在大明腹地,四十歲無子才能合法納妾,雖然民間許多人違禁,但作為官吏,一旦被人點了,就是私德有虧,就是污點。
朱翊鈞不知道,就是知道,他也無所謂,他十八房小妾,只要他能忙得過來,就是陳成毅在呂宋納了八十八房,朱翊鈞也會視而不見,和開拓相比,這點私德問題,朱翊鈞不會在乎,只要他能把差事辦好就行。
而且這有利于大明在呂宋的王化,也有利于大明在呂宋的統治。
“盈嘉公主在呂宋如何?”朱翊鈞問起了朱軒嫦的近況,這個女兒朱翊鈞都沒見過,周仃芷的義女,大明遼東軍兵之后,無論如何都應該過問。
“回陛下,殷部堂待公主視如己出,盈嘉公主已有身孕,等到后嗣出生,就和駙馬都尉殷宗信回京來看望陛下。”陳成毅好奇的心都快蓋不住了,他真的很想問問,殷正茂殷部堂和皇室的關系。
這個非血親的公主,嫁的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
殷正茂沒有虧待公主,回到呂宋之后,殷正茂為公主修建了一個占地高達八十余畝的公主府,可謂是金碧輝煌,比殷正茂的總督府還要闊氣。
“大司空和大司徒最近在研究什么?搞得很是神秘,朕頗為疑惑。”朱翊鈞問起了汪道昆和王國光,汪道昆這幾日,找到王國光似乎在研究什么問題,朱翊鈞還沒有收到奏疏。
“兩位明公在研究白銀究竟是什么。”陳成毅面色古怪的說道。
“白銀就是白銀,天然的貨幣,還能是什么?”朱翊鈞也是一臉疑惑的問道。
陳成毅更加明確的說道:“明公在研究,白銀對大明意味著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