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的長河中,萬歷皇帝和張居正的主要沖突集中于節儉二字,這也是萬歷皇帝痛恨張居正的根本原因。
萬歷皇帝好奢靡,張居正不讓他奢靡享樂。
萬歷二年,鰲山燈火開始,萬歷皇帝想辦,而張居正攔著不讓辦,萬歷皇帝喜好奢靡的本質已經暴露,到了萬歷六年大婚之后,就和隆慶皇帝一樣,不斷的取國帑錢用,張居正不肯,萬歷皇帝就直接不聽,硬要支取。
萬歷皇帝在大婚之后,就逐漸明白了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力是無限大的,開始不斷加派織造絲綢,南衙水災仍然不管不顧,仍然加派。
自從萬歷六年起,到萬歷十年,萬歷皇帝頂著張居正內閣的壓力,硬生生從國帑拿了一百二十萬兩的備邊銀出去,大婚、潞王出閣、妹妹的嫁妝、大婚后嬪妃賞賜等等為由。
這還是張居正在的時候,當時的矛盾已經肉眼可見了,野心家們開始蠢蠢欲動,張四維當時已經為次輔,更是跟著萬歷皇帝一起胡鬧,和張居正展開了爭斗,張居正也知道自己失了圣眷,加速了自己的改革步伐,想要在失去圣眷之前,把事情做完。
是張居正苛責了萬歷皇帝的生活嗎?并不是,宮里每年金花銀的用度是一百二十萬兩。
一個數字太過于冰冷,張居正的全楚會館一年只需要1000兩左右就可以維持正常運轉,一年的花銷就能讓全楚會館平穩運行1200年,而一個客兵的軍餉是十八兩銀子,僅僅宮里的開銷,就可以維持二十個步營。
每年一百二十萬兩的金花銀是張居正這個內閣給萬歷皇帝的錢,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里,萬歷皇帝又從國帑拿走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這也就是張居正帶領的內閣和六部有這個錢,讓萬歷皇帝揮霍,換到嚴嵩、徐階他們自己還撈不到這么多,更別提皇帝五年拿120萬了。
到了萬歷十年張居正走后,萬歷皇帝開始抄張居正的家,一共就抄出了十萬兩白銀的家產,而這十萬兩還不夠萬歷皇帝一個月的揮霍。
當年,潞王大婚,采買金銀珠寶就額外從國帑度支了三十萬兩白銀,戶部上奏,頂撞了萬歷皇帝,說你欠的錢還沒還錢,現在又來戶部拆解,哪來的臉!
可此時朝中已經沒有了張居正,戶部罵也好,不罵也罷,能怎么樣呢?
這就是原先歷史線里的萬歷皇帝恐怖的開銷,到了萬歷皇帝造自己的陵寢,一個墳就修了八百萬兩白銀出去。
張居正是很擔心小皇帝學了隆慶皇帝奢靡無度,實在是被搞怕了,所以平日里講筵,都將修省節儉,而且講的次數很多。
現在好了,出大問題了!
小皇帝現在不是節儉,是摳門。
馮保說了一件事,讓他頭疼無比的事兒。
紫色表示尊貴,也容易掉色,皇帝本來是紫袍,后來穿著穿著紫袍掉色成為了青袍。
正常人第一時間就該讓人織造紫色,衣服都穿掉色了。
小皇帝不這么想,小皇帝覺得,紫袍既然掉色,那為何不開始就織造成青色的?省去了掉色的過程,青色的染料還便宜,也不能織染白色,因為白色會發黃,發黃了就必須要換,所以織造青色最佳。
穿的最久!
馮保都被小皇帝的清奇思維給干懵了!
紆青佩紫,紫色尊貴才染紫色。
可是尚節儉的小皇帝除十二章袞服外,其余一律青色,就因為它不掉色。
皇宮鼎建大工復建之事,皇帝出了若干個主意,都是偷工減料的,目的也是節省開支,用小皇帝的話,反正鋼混強度極高,里面什么情況大家都看不到,就以大明皇宮的高度,偷工減料也塌不了,能省就省點。
張居正讓小皇帝節儉,是那些沒有必要的開銷能省就省,一年一百二十萬的金花銀的范圍之外節儉,這一百二十萬兩范圍內,那還不是隨著你小皇帝可勁兒的造?不搞濫賞,一百二十萬綽綽有余了。
馮保無奈的說道:“前些日子,圣母突然問宮里還有多少銀子,陛下就說有七百多萬兩,把圣母給嚇了一跳,就詢問是不是外廷大臣苛責陛下?陛下說:不是。只是偶爾用于犒賞邊軍,就節省了下來。”
“這不,圣母喜歡禮佛,陛下就尋思著,拿出五十萬兩銀子,修個佛塔,廣為征集,越高越好,越堅固越好。”
“陛下說,正好尋找下建筑方面的人才來,負責建筑設計之事。”
“不是,宮里現在有多少銀子?”張居正訝異的問道,要知道前段時間抄家的四百萬兩是對半分了,但是皇宮鼎建的支出也是對半分,所以,其實一出一進,宮里就多了五十萬兩白銀而已。
“七百多萬。”馮保頗為無奈的說道:“還讓傳詔國帑,若是應急,可到內帑拆借,互相討飯了這么些年,總有不湊手的時候。”
“圣母不知,是早就不管宮里錢糧了嗎?”張居正又發現了盲點。
“還不是武清伯鬧的?要錢要到了朝廷來,弄的圣母頗為擔憂,就直接不管了。”馮保點頭說道。
武清伯李偉不只是要了一次的錢,修宅子要了四千兩,后來修墳頭要了三萬兩,李太后還以為大明朝的財政狀況仍然是萬歷元年只有四十萬兩存銀,打一仗就破產的地步,所以干脆就都不管了。
七百萬兩的數字一出,李太后直接就懵了,她下意識反應就是外廷鼓噪尚節儉,欺負小皇帝。
可是小皇帝說,沒人限制他。
“如此。”張居正知道了,太后還政比想象的要早的多。
呂調陽小聲的提醒道:“元輔,這不能這么省下去了,再這么省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皇帝現在幼沖,但總歸會長大的,真的這么一直倡導節儉,皇帝要是和元輔這么沖突起來,絕對會出大亂子,大明從來不缺少野心家,張四維是進了解刳院,可是大明不乏王世貞之流,等著看張居正失去圣眷。
等著看張居正被他一力扶起來皇帝,反攻倒算。
“修,陛下這好不容易奢侈一次,修就修吧,修在哪?”張居正認可了皇帝修塔的想法,不就是個塔嗎?皇帝太節儉也不是個好事,其實京師這個地方的經濟,全靠宮里維持,比如宛平的瓜果農戶擅長曬干果,全靠著宮里這點零嘴過日子。
“大隆興寺,這大隆興寺的香火最為鼎盛,陛下說這大隆興寺建好后,香火錢的善緣,都歸圣母所用。”說到這里,馮保的臉色終于是繃不住了。
陛下連佛祖的香火錢都盯上了!
張居正和呂調陽彼此驚駭無比的對視了一眼,早知道就不鼓吹尚節儉了,看看這都些什么事兒,朝廷的臉面怕是都要丟盡了。
馮保繼續說道:“陛下說:先生既然講佛道景教都是異端,可是這詭寄田,就是說縉紳托庇于寺廟,一寺一廟動輒十數萬畝田,讓先生在清田的時候,定要留意,佛道景教多講這個無欲無求,有度牒的可以留幾畝,一人十畝不夠就二十畝,其他的一律清丈還田。”
“這香火錢由有司定箱以巧鎖防止偷竊,一律充為國帑,地方天天喊著窮,都不知道想想辦法。”
“行了,咱家走了。”
馮保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明面上皇帝要修佛塔,實際上,小皇帝要收宗教的稅,說實話這件事還真得朱翊鈞來辦,因為李太后信佛,而老朱家的皇帝號稱是真武大帝轉世,這兩家收稅,就得小皇帝親自來。
這頭給李太后修個佛塔,讓李太后高興,那頭直接下狠手,清丈連佛道景教一體清丈還田,還要把香火錢收歸朝廷所有。
誰反對就砸了誰的廟,莫臥兒帝國連佛家都滅了,朱翊鈞倒是要看看,佛祖到底有幾個步營。
張居正終于見識到了小皇帝的可怕,朝臣們天天噴他張居正是聚斂之臣,到底誰才是聚斂之人?!陛下這生財有道,可比他張居正兇狠的多!這就盯上了香火錢!
陛下有旨,張居正只能照辦,佛塔和皇宮鼎建會一起建好。
次日廷議之時,張居正拿出了幾本奏疏,開始了廷議,第一清丈要包括了佛道景教,任何佛道景教不肯的,都要訓誡一二。
“元輔這真的是教得好啊。”王崇古聽聞小皇帝如此手段,嘆為觀止的說道。
這暗度陳倉,簡直是讓人瞠目結舌,這詭寄田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實就是把田畝掛靠在寺廟之內,躲避正賦。
但是受限于太后禮佛和皇帝宣稱,很難辦。
也不知道張居正是怎么說動小皇帝的,這清丈如火如荼的時候,小皇帝直接搞了一手火上澆油。
“好好好!”譚綸樂呵呵的說道:“哎呀呀,就看哪個不長眼的跳出來,給陛下殺雞儆猴了!清丈這熱鬧,越熱鬧越好!”
譚綸突出了一個看熱鬧不怕事大,小皇帝這一手,譚綸極為贊成。
王國光更沒什么反對意見,地方天天喊著沒錢,卻不想辦法,皇帝給生出了法子,這要是自己執行不好,不能怪皇帝了。
至于禮部尚書馬自強,就更沒什么意見了,他還特意加上了回回教,大家一起來清丈,權豪縉紳們的田畝要清丈,寺廟的也要清丈。
“諸位若是不反對,就這么做了。”張居正左右看了一圈,無人反對,開始在奏疏上寫浮票,寫完之后,呈送御前。
張居正清楚的知道小皇帝在做什么,就是在不斷的極限施壓,看看權豪們的容忍下限到底在哪里,甚至要逼反權豪縉紳,重新耕犁一遍膽敢抗稅。
“鄖陽巡撫王世貞上奏致仕。”張居正拿著手里這本奏疏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王世貞自己搞了個大烏龍出來,一任巡撫,地方大員,居然被一個生員給騙的團團轉,當然這個生員也是被老爹給騙了,但是湖廣布政、按察、鄖陽巡撫,也被騙了,讓人覺得可笑的同時,也有些可悲。
“王世貞他爹王忬也算是個狠人,嚴嵩當國的時候,王忬不顧惡嚴嵩父子,經濟楊繼盛喪事,最后被嚴嵩父子迫害致死,這王世貞居然被一個孩子給騙了。”譚綸頗為感慨的說道。
譚綸、戚繼光、俞大猷和王忬的關系要追溯到平倭,嘉靖三十一年,王忬到浙江提督軍務,任命了俞大猷,平倭不是戚繼光一個人打穿了倭寇,是南衙、浙江、福建、兩廣文武齊心合力的結果。
當然戚繼光和俞大猷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虎父犬子。”戚繼光的話不多,但是對王世貞的評價不高,王忬是被冤枉的,王忬被平反后,戚繼光去送賀禮,都能被構建出一個戚繼光和他王世貞關系極好的假象來,戚繼光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王世貞在鄖陽游山玩水,不知韜光而厚其蓄,雅不樂行,四處游山玩水,政事上毫無建樹,自詡弇州山人,整天附庸風雅,實在是不堪重用。”海瑞宣判了王世貞的政治死刑,這個人不是個循吏,也無骨鯁正氣。
弇州山人四部稿,一共一百八十多卷,這一本書就是王世貞在鄖陽一年零八個月的所有功勞,他自己寫書刻印,主要是為了維持他文壇的地位。
做巡撫很忙,尤其是當下做巡撫,要主持清丈,會更忙,大明這么多的巡撫,就王世貞天天閑的沒事干,附庸風雅,吟詩作對,寫了一本大部頭的書來。
經海瑞鑒定,此人無骨鯁正氣,巡撫隸屬于都察院,一般都是掛京堂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的職,也就是總憲外出巡撫,這王世貞不推動清丈,不緝匪查盜、體察民情、疏浚水路、安土牧民也就罷了,整天吟詩作對,算個什么事兒?
萬士和嘆了口氣說道:“他寫的那四部稿我看過幾卷,都是刊印售賣的書,都是些陳詞濫調的復古之說,他說西京之文實,東京之文弱,猶未離實也;六朝之文游,離實矣;唐之文庸,猶未離浮也;宋之文陋,離浮矣。元無文。就是說,看文讀詩,就看西漢和唐就夠了,其他就不用看了。”
這種全面否定,在復古學派里,不要太常見,《春秋》之后史筆無大倫,唯記事耳,都是一樣的套路,都唱爛的戲,嚼爛的饅頭,還拿出來翻過來覆過去的炒。
不過想來也是,王世貞就是復古七子之首,他不談復古談什么?只能說王世貞落后版本了,孝宗以來,的確喜歡談復古,但是現在朝中的風氣在變。
現在大家討論矛盾說,哪怕是不討論矛盾說,也要把完整版的知行合一致良知拿出來,否則根本無法和矛盾說辯經。
“那就讓他回家閑住吧。”張居正寫好了奏疏,都察院和吏部都給出了人事任免的意見。
“鄖陽巡撫的話,我提名湖廣左布政使徐學謨,為右副都御史撫治,諸位以為如何?”
鄖陽巡撫掌管,鄂、豫、川、陜毗鄰地區的五道八府九州軍民事務,鄖陽府、襄陽府、荊州府、安陸府、南陽府、西安府、漢中府和夔州府,都歸鄖陽巡撫管理。
這個地方多流民,常多生叛逆民亂,是個很關鍵的位置上,王世貞在這么關鍵的位置上,游山玩水,也不能怪張居正不顧同榜之誼了。
汪道昆和凌云翼都在這個地方做過巡撫,但是王世貞顯然辜負了張居正對他的期許。
這個徐學謨也不是張居正的人,當初遼王除國的時候,徐學謨上奏說遼王不可能謀反,遼王最后被隆慶皇帝除國,徐學謨被罷官回鄉,到了萬歷年間才被啟用到了湖廣做布政使。
現在也算是升官了。
鄖陽巡撫管著張居正的老家江陵,張居正就不可能安排自己人,所以,就提拔了一個白色的無黨無派之人。
朝臣們對這個繼任者,并沒有太多的意見。
兵部和戶部聯手將大明九邊邊鎮的糧餉核算了出來,并且做好了一個表呈送陛下御覽,這個表里的內容極其豐富,除了額定的銀、糧、料、草、布的用度之外,還有去年的用度,并且算出了差額,算出了同比增長率,在表中也使用了負數。
朱翊鈞看了許久,萬歷四年,大明九鎮一年要花掉6705478.24兩白銀,2700641.02石糧,開口問道:“這算上長城鼎建的錢糧了嗎?”
“沒有,專款專用,鼎建的錢另外劃撥,由閱視侍郎和閱視邊方給事中,負責監察審閱。”兵部尚書譚綸回答道。
九鎮一年花掉的銀子,就等于朱翊鈞兩個皇宮。
“宣府大同一年僅僅額銀就要花掉250萬兩白銀。”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動著,這兩鎮的花費,等同于薊鎮、永平鎮、密云鎮、昌平鎮、易州鎮、井陘鎮、遼鎮的總和,宣府大同的軍餉又是陜西三邊的兩倍。
“這么多的原因,是把馬價銀核算到了里面,如果去掉馬價銀的話,大抵和其他鎮不相上下了。”王崇古試探性的回答了陛下的詢問。
兵部和戶部真的是整了個大活!
這賬不能算,一算就露餡了,連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扯掉了。
任誰看到這個表,看到宣大那遠超其他鎮的糧餉,不得問一聲,怎么這么多?繼而聯想到俺答封貢,最后聯想到兩宋歲幣之事上。
大明你也這么拉了,淪落到花錢買平安的地步了?
“所以,有朝臣說這封貢的貢市,和兩宋歲幣有何差別,有何差別呢?高價買了點駑馬。三娘子不怕土蠻汗,若是朕,朕也不怕,一年上百萬兩銀子養著,土蠻汗怎么可能是俺答汗的對手呢?”朱翊鈞讓張宏把報表送到了度數旁通十五屏,掛到了上面。
朱翊鈞清楚的知道,若是沒有俺答封貢,大明西北現在還在作戰,一年的投入會遠遠超過250萬兩白銀,戰爭會讓糧餉暴漲,尤其是打不贏的戰爭。
“京營這四年來花了多少?”朱翊鈞看著戚繼光詢問道。
戚繼光翻了翻袖子,拿出了本奏疏俯首說道:“總計92萬兩白銀和84萬石糧,每年戶部都會盤賬,這是京營的六冊一賬。”
京營戰力強悍,裝備精良,人數只有一萬左右,但是糧餉極為充足,而京營的軍士又是從九邊遴選,所以這個錢,花得不冤枉。
朱翊鈞終于停下了手指的敲動,宣府大同這筆賬,不能這么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了,他對著禮部尚書馬自強說道:“傳旨給昭勇將軍把漢那吉,讓三娘子進京來一趟,重新議定馬價銀之事。”
“大司寇有意見嗎?”
清理族黨之前,馬價銀不明不白,清理族黨之后,馬價銀還這么不明不白,那不是白白清理族黨了嗎?
互市的大基調不變,但是俺答汗的左翼,談判的對象從晉黨變成了大明朝廷。
隆慶年間議和封貢,朝廷的大臣們誰都不愿意丟這個面子,背上歲幣的罵名,朱翊鈞是不怕丟這個人的。
“沒有!”王崇古立刻大聲的說道,他甚至有些如釋重負,這個馬價銀的差事,終于不用他繼續扛下去了,以前是厚利,現在這就是個雷,一年21000匹馬的生意,真的不如羊毛生意賺得多。
朝廷的風力已經變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繼續廷議吧。”
如果這次三娘子再次入京,能夠談明白,大明能節省不少的開銷,這一年一百多萬兩白銀的馬價銀,實在是有點多了。
有些個賬目是不能對賬的,張四維、吳兌、方逢時已經去了解刳院,這次的對賬,必然會揭露一個事實,那就是朝廷這一百多萬兩多出來的馬價銀,每年到底有多少流入了草原。
廷議仍在繼續,張居正眉頭緊皺的說道:“工科都給中劉鉉、山西道御史賈如式,交章聯名言:民力匱乏、供應浩繁,乞賜停止蘇杭織造,說地方多一事,則有一事之擾;寬一分,則受一分之賜。”
王國光聽聞也是笑了笑說道:“他們是說與民爭利吧,蘇杭織造的絲綢,都賣給了紅毛番,停了,給他們權豪織造不成?”
“他們自己不給織工織娘們足夠的酬勞,還不肯給生絲合適的價格,還不肯買織機,哦,怪朝廷搶生意了嗎?權豪們自己掌控著佃戶,佃戶偷偷把生絲賣給朝廷,他們就不樂意了,泄泄沓沓,不必理會。”
王崇古搖頭說道:“我覺得要理會,這些個權豪們,很可能會限制百姓,不讓百姓把生絲賣給朝廷,對收絲的織造買辦說清楚,若是有人為難可到織造局求助一二。”
“織造局辦不了事兒,但是能直達天聽。”
蘇杭織造,以前是專門供給宮里專用,現在變了,變成了專門做出口貿易,連明公們都沒有多少絲綢可用了,全被紅毛番買走了。
大明的蘇杭織造,養著一群織造買辦,專門走街串巷在鄉里行走收絲,否則以現在這個絲綢一絲難求的情況,根本收不到絲,這得益于俞大猷在南衙的剿匪,讓地面太平許多。
今年的形勢會更加嚴重。
生絲的價格水漲船高,絲綢的價格也會順勢增加。
王崇古說的是防止權豪們利用強人身依附,逼迫百姓不得賣給官廠,那就不能怪朝廷不客氣了。
“嗯,大司寇說的有理。”張居正點頭,將浮票寫好,王崇古提醒的很及時,也很到位,大家都在一個鍋里吃飯,非要把鍋砸了,那朝廷的刀子也不是放在刀架上生銹的。
“這是不是把還田拿出了一部分種桑,萬一權豪們玩起了把戲,也好過無米下鍋的局面。”王國光提出了一個主意,籠統的來說,改稻為桑。
“改稻為桑,詢問應天巡撫、松江巡撫、浙江巡撫為宜。”張居正斟酌了一番,還是覺得問問地方主政官們的意見。
朝廷有的時候想的很美妙的政令,想的太過于美妙,往往收獲不好的結局。
張居正人在京堂,不了解各個地方的主要矛盾,改稻為桑,哪里能改、哪里種樹、期許幾年能成、改多少不影響糧價、桑樹種苗何來,用何種蠶苗等等,都需要拿個章程來,直接一拍腦門,全浙江全改稻為桑,那還當什么國?
廷議結束之后,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戚帥,走走走,去京營操閱軍馬!”
朱翊鈞之前是閱視軍馬,每五天一次,當年朱翊鈞年齡太小,現在終于能夠操閱軍馬了,而且每天都能去,平替到了下午的習武時間。
小皇帝日益期盼著這一天,京營終于從西北回營。
“朕今天給軍士們每人切了五斤五花肉,十斤土豆,每人帶了一瓶國窖,大明京營奔波了一年了,回京了,還去了趟西北,今天操閱軍馬完畢,就犒賞三軍!”朱翊鈞對此次京營操閱軍馬是十分期待的。
朱翊鈞之前是閱視軍馬,但軍士們是知道皇帝來了,每次皇帝到了都會帶很多的肉,算是犒賞。
“俞帥也同往同往,先生也一道去吧!”朱翊鈞要出行,尤其是出京,那陣仗是少不得的!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遵旨。”
就歷史而言,終究是張先生錯付了。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