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龜丞相建言,是預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
東海大太子敖廣詫異過后,細細思索起來,不禁覺得有幾分道理。
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情,龍族的名聲在后天萬靈中威名赫赫,在廣大散修內影響甚大,但,對于天庭,對于地府,對于早已經高高在上的神圣而言。
龍族,卻并非一個美好的詞匯,反而是不穩定因素的象征。
太古神道三御家,水龍,火凰,土麒麟,在歷經紀元變遷,時代更迭的毒打之后,鳳凰與麒麟已經變得乖巧可愛,成為祥瑞神獸的化身。
在鳳凰與麒麟身上,很少聽見緋聞,更多是溢美之詞,唯獨真龍在象征神圣,強大,威嚴之外,還有一絲暴虐,反抗的意志存在。
時不時能聽到哪里蛟龍作亂,何方真龍桀驁不馴不尊旨意,跟著天庭對著干,被押上斬龍臺。
生而為龍,哪怕一朝折斷爪牙,撥裂鱗片,瞎目斷爪,墜入淺灘。龍,依然是龍!
那種根植于血脈深處的傲慢與桀驁,永遠無法抹殺,這是屬于龍族榮耀與悲哀。
它支撐著一方強族的精神,卻也被諸天神圣暗暗提防,生怕某一天,有朝一日龍得水,令那長江水倒流。
人人如龍不止是一個口號,而是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大宏愿,類似西方佛陀發宏愿,發誓渡盡世間一切眾生。
祖龍,一個掛上永久黑名單的名諱。
便是身為萬靈之長,宇宙主角,天地正統的殷商,想要與龍族聯盟,也是一件無比犯忌諱的事情。
“聽聞那殷商鬼帝,尸解成仙,入駐羅酆山,占據幽冥,試圖彌合人地矛盾,以此統天,反吞天庭,有宏圖偉業,勃勃野心。”
“殷商一舉一動,必定惹來四方神靈矚目,天界帝君觀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造訪龍族。”
東海大太子敖廣思索片刻,越想越有道理,因為龍族也是家大業大,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他特別能理解這種感受。
所以,殷商帝君明面上派出道路神祭祀龍族,招搖過市,掩人耳目,暗中再派出另外一波使者訪問,也是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殷商重臣,怎么會有國公傳承爵位,玄鳥庇護,若不是帝君心腹,哪里來得這么多寶貝,比起龍族太子都要富有。
他手中可是捏著殷商帝君的法旨啊,誰是帝君使者不重要,誰有帝君法旨才重要!
至于申公豹矢口否認自己是殷商使者,也變得合情合理。
他只是一個路人,意外撿到人族帝君法旨,再意外路過東海,最后意外的被龍族太子邀請至祖龍殿。
一切都是巧合,這很合理。
一切都很合理,東海大太子敖廣一念至此,頓時大笑道:“雖不是殷商使者,但我以血脈祖鏡照耀道友,發現汝乃是炎帝之后,昔日我祖上與神農氏論道交好,得了不少草藥,治愈道傷。”
“你我便是親切的世兄弟,今日路過我東海境內,若不招待一番,豈不是讓外人說我龍族小氣。”
“來,來,來,世兄請上座,隨我回祖龍殿一趟。”
這話說得混賬,聽得申公豹嘴角一抽,且不說三皇五帝的后裔爛大街,去人族街頭隨便找一塊石頭一砸,都能砸出個圣王后裔,單論龍族的名聲,又能好到哪里去,世人誰不知道,龍族多寶且吝嗇。
路過東海讓龍族招待,想都不要想,還是先給龍族上供繳納路費,來得實際。
可偏偏這破天荒的事情,就發生在申公豹身上,讓其愈發警覺起來,揮了揮手道袍,朗聲道:“不了,不了,貧道家里的丹爐快炸了,正要回去收丹,就不叨擾龍族的道友了。”
說著,申公豹架起玉清仙光就要朝著天外遁去,龍太子敖廣心覺不對勁,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掠回祖龍殿在說。
至于辨別真假的事情,不是他一個龍太子能決定,需要四海龍王,八方龍神共同商議。
那神光萬丈,海域沸騰,真龍呼嘯一聲,拿出了太古時代的軍陣,這是昔日祖龍所傳,借助眾生之力,抗衡大羅的至強陣法。
雖然比不上周天星斗,誅仙四劍,都天神煞,這三大媲美混元圣人的神陣,但也是一等一的玄妙,人世間罕見。
如今的龍族太子沒有太古時代的榮光,但,申公豹也不是昔日與龍族征戰的大羅者。
萬域沸騰,大海咆哮,一點點眾生之力飛來,猶如圣德光輝,形成一道浩蕩的天河。
“人人如龍,烈火燎原!”
一道龍吟之聲,響徹時空,呼喊了十方三界,貫穿了過去未來,一座神國赫赫神威,成為了海域中樞,勾連水元之道,氣息不斷暴漲,境界不斷攀升。
天地大勢加持而來,龍族太子敖廣的視線不斷攀升,超越了水域,超越了世界,超越了宇宙,超越了時空,跳出時間長河之外,成為至高維度生命,壟斷萬古歲月一角。
偽·太乙!
這便是祖龍所創陣法的奧秘之處,其是洪荒有名有姓的大神通者,深深知曉只有大羅才能對抗大羅的真諦,所以他沒有創造出萬千太乙共擊的陣法,而是借助洪荒真界的特性,與天地大勢共鳴。
因為祖龍曾經做過一任太古神道時代的黑帝,掌握水元大道,可以下放權限,讓這種共鳴抵達最層次,主陣者最高可以成為偽·大羅境界!
偽·大羅,遠遠不如真正的大羅者,但,進攻不足,防御有余,可以抵擋敵方大羅一時片刻。
而,往往就是這一時片刻,就能決定戰場的勝負。
如今的龍族大陣沒有昔日的榮傲與輝煌,連水元大道權柄都被分割成無數份,無法讓主持者成為偽·大羅。
但,底蘊猶存,依舊可以讓龍太子再上一層樓,暫時立足于太乙境!
太乙者,道尊也,不同于萬道之君的金仙,太乙境界是大道共尊,已經徹底超脫出宇宙,開始盤踞時間線,玩弄萬古歲月,挑起一朵又一朵的浪花,人為制造重生者,穿越者,輪回者。
在萬千時間線中占據一條,徹底掌握自己的過去,未來,現在,便是太乙道尊。不說一只腳邁出棋盤,擺脫棋子的身份,起碼已經能看見棋盤一角,窺見天地大勢,不再那么懵懵懂懂。
而,占據所有的時間線,將過去未來現在統一,一念之間,未來坍塌向唯一終極,此乃太一之境界。
這不過這一境界實在太難得,比起混元大羅都要難得,古往今來只有一尊天帝證得此境,便是龍族始祖距離太一之境也功敗垂成,只能轉而追求混元大羅。
太乙境界雖不似大羅一證永證,但,暫時登臨太乙,也讓敖廣奠定了自己太乙之路,他的目光滄桑古樸,勾連了自己過去未來,眺望時光,不似乎今人。
“又到了十字路口,最關鍵的節點嘛?”
太乙境界的敖廣眼瞳滿是悲涼,深深嘆息一聲,盡顯疲憊,而后目光落在申公豹的身上,臉上浮現一絲詫異,低聲道:“誰想不開啊,怎么把這災星招上門來。”
“罷了,罷了,祖龍殿自有深意,災星也有災星的用處。”
只見敖廣伸出手指,微微一條時間線,干擾了因果輪回,申公豹逃走的身影瞬間轉了一個方向,然后穩穩當當落在了龍族的車輦之上。
輕描淡寫,有說不出的風采,正當太乙境界的敖廣得意自己手筆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因果纏繞,一道又一道目光順著申公豹落下,遍布時光長河,充滿了過去未來現在。
那種宏大,至高,超脫的目光,并且不止一道,而是一大群,看得敖廣頓時冷汗淋漓,汗流浹背,猶如被人壓上斬龍臺一般喘不過氣。
“祖龍在上!”
敖廣眼瞳中滿是恐懼,心中呻吟,皆是懊悔的情緒。
難怪申公豹被族中的老人稱之為臟東西,這一碰不要緊,申公豹身后的因果爆發出來,才是真正的大劫所在。
災星上門,當真是劫數臨頭!
天命之子,應劫之人,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有高人下注,拔出蘿卜帶出泥,誰也不知道背后究竟隱藏了什么龐然大物,深海巨獸。
也許只有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才會發覺,自己看見的只是冰山一角。
好在那一道道宏大,神圣,冰冷的目光來得快,去得也快,無盡虛空之中,一個又一個身影又消散了。
碧游宮中,正在為諸弟子宣講大道的靈寶天尊抬了抬眼皮,露出星眸般眼瞳,淡然一語道:“祖龍?”
玉虛宮內,慵懶盤坐,正在通過自己圓光明月盤點諸天萬界十大強者的元始天尊心有所動,抬起手掌借助了一朵混沌潔白圣花,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道:“玄之又玄,玄王。”
火云洞中,一尊正在除草的炎帝回眸一望,若有所思道:“帝夋?”
無盡時空深處,一尊又一尊孔武有力的祖巫笑了起來。
九重天上,那位一直被重視的天帝,也落下了屬于自己的目光。
九幽之中,一位面容慈悲的地母,將自己的手掌深入冥河之中,蕩起了漣漪。
西方極樂世界,兩位正在參禪悟道的道人對視一笑,虛空四周近是一些金色頭陀。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這還只是其中比較大的因果線,其他比較小,比較細,比較淺,只是因果巧合,偶爾落在一子的因果線更是密密麻麻。
旁人是招惹到了劫數因果,而申公豹是直接將劫數因果揣在身上,走到哪里都會引發因果,任何一件小事,經過他的手中都會變成大事。
“臟東西,果然是臟東西!”
敖廣滿是驚恐,連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穩固自己未來道路都不顧了,連忙將身體控制權還給現在時間節點的龍太子敖廣,就急匆匆離開。
最后下達一條命令,讓玄龜丞相恭送申公豹前往祖龍殿,而,龍太子敖廣則是被警惕,需要前往龍族大淵,靜修萬年。
“靜修萬年,當真是一個笑話!”
“我命由我不由天!”
龍太子敖廣不屑一笑,直接無視心中警惕,充滿了龍傲天的氣質,堅信自己會如同神話傳說中一位位先天神圣,踏破一切險阻,證道大羅。
將殷商使者申公豹帶回祖龍殿,便是他邁出證道的第一步,博得先祖的賞識。
“殿下前方遇到十字路口,是往南,還是往北。”
在前面指揮儀仗的玄龜丞相前來稟報。
龍太子敖廣心中一動,平日都是向南走,走得是康莊大道,又平又穩,今日接人自然要走北邊的小道,雖然崎嶇了一些,但速度快上。
“向北前行。”敖廣傳令一聲,然后回首與申公豹談笑風生。
“我是何時上車的?”突然發現自己在龍族車上的申公豹大為驚恐,在短暫的慌亂過后,深吸一口氣與敖廣套起了情報,閑聊了起來:“敖廣道友,怎么往北,不往南,我看南邊似乎有空間道紋,可以傳送。”
龍太子敖廣正欲言,突然南邊響徹了大爆炸,虛空陣法頓時裂開,遇見了億萬年不遇的空間終極大亂流,那是大道殺伐,法則之力,虛無到了恐怖,湮滅一切,稍弱一點的金仙沾染都會喪命。
“快走,快走!”龍太子敖廣差點驚出一身冷汗,自家要是按照習慣去了南邊,豈不是喪命。
當真是一念之差,生死福禍,截然不同。
“嗡!”
突然,一道轟鳴聲音響起,諸天境自動鳴鳴而動,飛到了儀仗最前方,指引方向道路。
龍太子敖廣大喜,順著諸天境的指引,躲過了自太古時代積攢下來的地煞濁氣爆發,悄然躲開了自從天外天落下的混沌星辰,繞開了兩位大羅的斗法余波。
在快速行了半日之后,敖廣與申公豹這才戰戰兢兢來到了祖龍殿附近的海域。
到了家門口,敖廣這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委屈涌現。
堂堂龍族太子,此時此刻捧著諸天境,眼瞳滿是淚水,握著申公豹的手,無比激動道:“世兄,這一路行來難得了,跟災星上門一般。”
申公豹尷尬一笑,他是衰神,不是災星,說得應該不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