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中悟一法,是為地仙,法中悟一道,是為天仙。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道者不可知,不可論,不可言,故而,以器載道。
翻天印,便是以器載道最經典的例子,是元始大道,亦是至強神通翻天印,可演化無上法寶番天印,兼具了道,法,術,三重奧義的至高力量。
從入門到圓滿,一共有五重境界。
不過,有廣成大圣親自為申公豹演法,揭示翻天印的奧秘,相當于請了一位最頂級的私教老師,幾乎是把參考答案放在眼前,可以進行一對一的復制。
修行兩年半之后,申公豹完美復制廣成大圣對翻天印的理解,融會貫通了大道精髓,掌握那種翻天覆地,三界破碎,復歸混沌的氣息。
與開天印的開天辟地之意不同,翻天印旨在粉碎虛空,一擊之下要打得時光蜷縮,宇宙坍塌,萬物成灰。
一個是生,生滅之間,開天辟地。
一個是滅,生生滅滅,混混沌沌。
“莊周言: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在申公豹融會貫通之后,廣成大圣演化蒼茫古樸之象,引導自己的大道,緩緩道:“第二境得意忘形,便是要見神,打破心中神,塑造己為神!”
剎那間,一種歲月流淌,萬古滄桑的氣息浮現,廣成子如巍峨之山,屹立在諸天萬界之中,日月星辰圍繞其轉動,大千宇宙不過山腳一粟!
申公豹眼瞳一凝,仿佛被不周山鎮壓,如見天柱!
至高,至上,至古,至樸,這便是天柱道韻,是獨屬于廣成大圣的番天印。
猛然之間,巨響炸開,恰如宇宙大爆炸,又似元始開天地,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日月星辰移,一重又一重天坍塌壓下,無窮無盡!
“天地傾覆,諸天落,幽冥反!”
廣成大圣抬手一翻化無窮異象于輕描淡寫之間,于塵微處顯霹靂雷霆手段,淡然道:“貧道昔日歷經那個時代,故而有翻天覆地的領悟,印打群仙。”
“師弟又是在翻什么,覆什么?”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申公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起身一拜道:“多謝師兄指點。”
他修道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一味模仿廣成子,只會成為廣成子第二,無法超越廣成大圣,只有打破其中的禁錮,填補上自己的思想,才有資格一較長短。
翻天覆地是廣成子的番天印,并非他的番天印。
他的番天印是何種模樣?
申公豹踏罡步走,行走虛空,最終盤坐一處懸崖邊,靜下心來深思大道,身后浮現仙光璀璨,頂上托起一方混沌慶云,劫運道花與陰德道花交相輝映,演化太極景象,如同魚尾勾連,于太虛苦海之上流轉,蕩起時光漣漪,激起情欲魔念。
他的道,他的路,他的法……交織錯落,演化無窮。
他申公豹從來不是一個純粹的莽夫,學不來廣成大圣捏著番天印,打翻太古神仙,粉碎虛空,鎮壓八荒。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不止是天道翻轉,更是要人道傾覆。
他來人世間,并非叫諸天萬界享太平,而是讓大地之上起兵刀。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重鑄天地,永不停歇的前進,生生不息的劫數。
不分所有,隕滅一切的大終結,如同秋風掃落葉席卷宇宙八荒。
“破滅之中孕希望,劫運之中生陰德。”
“相似的道路,殷商始祖,大乙是想要立地府嗎?”
申公豹輕聲一語,迎風而立,有一種玄妙的氣息浮現,那是烈山氏的血脈在返祖,在分解,在重構肉身。
六陽魁首頂天立地,不滅體,不死魂,仙臺綻放光輝,如同仙雨揮灑,仿佛有先天神圣誦經,翻開一頁又一頁度人經,交織大羅天。
真靈嗡的一聲,兩枚先天星源飛遁而出,滴溜溜轉動,加入重鑄肉身的行列之中,領周天之變化,恰如太陽太陰,周而復始,日升月落。
只不過這兩枚星辰的名字,并非日月,而是紫炁、月孛。
羅睺、計都為逆日月而行的星君;紫炁、月孛為順日月而行的星君。
同日月五行,共稱為七政四余。
不同于太陽,太陰,太白,歲星,辰星,熒惑,鎮星,計都,羅睺,名震洪荒的九曜星。
紫炁、月孛的名聲平平,但,不代表其不存在,依舊是先天主星之一。
一對星眸之中,光澤若月光,泛起無邊紫意,濃郁無比,宛如一尊先天星神降世!
反手一抬,窮途末路,順天承命,一枚玄幽之色的番天印落入掌中,凝練成器。
“星神……呵呵,如今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先天人神。”
申公豹眼瞳微閉,再次睜開之時,沒有一絲一毫的紫意,全身上下流淌著炎帝神血,沸騰著神血精氣,是純正到不能純正的先天人神,甚至可與媧皇創世造人的第一批先天人族媲美。
再加上從九天十地學來的以身為種之法,講究一個在破敗中崛起,在寂滅中復蘇,肉身恐怖到極致,放在太古時代,是一尊活脫脫的大巫。
沒錯,就是大巫!
人神,其實就是巫神,只是存在希望的偏差。
若是用后世的目光看待劃分,人神是文官,是鴿派,巫神是武將,是鷹派。
而,文官武將之上,則是統御人巫的皇與帝。
太古時代,人神狡詐而桀驁,巫神桀驁而狡詐,能鎮壓四海八荒,成功上位的人皇可不是后世那些軟綿綿的皇帝,有的是力氣與手段,兼具人王與巫教大祭司雙職。
必定是人神之中最強大,巫神之中最有智慧的存在。
只是這份權柄,自帝禹之后逐漸衰落,夏啟成湯這般人杰,還能勉強,靠關系,靠血脈,靠拳頭,壓制一下這群驕兵悍將。
后世的人王沒有那份實力,根本指揮不動這群老祖宗,只能靠祭祀去請,于是巫教的權柄逐漸失落。
一直到武乙射天神,文丁殺季歷,歷經兩代先帝勵精圖治,殷商氣數才有幾分回旋余地。
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凡事不過三。
文丁帝之子,帝乙是一個庸人,作為帝王而言,平庸便是最大過錯,原本回旋的殷商氣數開始下滑,西周便是這個時候崛起的。
“好圣孫可旺三代,真就只有三代。”
申公豹活在帝乙時代,想起這位帝王晚年的種種措施,以及王室內斗。不禁搖頭嘆息,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逃出朝歌城,跑到名山大川求仙問道。
連他這種國公級別的貴爵都忍受不了,更不用說殷商的普通子民。
“帝乙只是平庸,后面這位更是重量級,帝乙生三子:長曰微子啟;次曰微子衍;三曰子壽。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還真就剛好是五世。”
“武乙射天神的余澤,要盡了嗎?”
一念至此,申公豹便起了回朝歌城,探望家人的念頭,順勢見一見帝辛,看看其為人如何,順便為申國公一脈準備幾條后路。
封神大劫將起,不管周商誰能勝出,哪位英雄成道,人世間都注定哀鴻遍野。
便是上古傳承下來的神爵,也避免不了這個命運。
在夏啟時代,申國一脈還是王爵,有封地,有實權,是一方神族,到了殷商時代就是公爵,待在朝歌城,成為吉祥物,高高供奉起,連封地都小得可怕,象征性給一下。
按照這種一路下滑的趨勢,可以預見封神大劫之后,申國一脈要成為侯國,不再是王公,而是臣子,再有下下次申國大概就要除爵,泯然眾人矣。
出了桃源洞,申公豹看見廣成子在九仙山下品茶,上前攀談一二,準備告辭離開。
不料,廣成子卻笑道:“師弟卻是騎驢找馬,朝歌城申家前幾年派人來尋你,只是十次當中有九次你不在。”
“我便讓童子留他們在第三萬八千九十六號玉虛下院小住,如今過去四五年了吧。”
“多謝師兄提醒,這些日子叨嘮,師弟先行一步。”申公豹念頭一動,朝著廣成子一拜,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朝著玉虛下院飛去。
闡教門規森嚴,真傳極少,便是分支道脈收徒也是極其嚴苛,許多慕名而來的生靈拜入不了道門,便在玉虛下院逗留,百年一次小考,千年一次大考,若是通過十次考核,便可以拜入闡教門下。
廣成大圣執掌玉虛俗務,下院便歸他執掌,掛名榮譽院長,時不時會降臨某一處下院講道視察。
待申公豹趕到第三萬八千九十六號玉虛下院的時候,映入眼簾并非申國公府的戰兵,倒是有一群臉上有刀疤,殺氣騰騰的道童,在庭院之中誦黃庭,讀道經。
“太宰,怎么是你來接我。”
申公豹望著道童中一位白發披散,血氣旺盛的老者,頓時一笑道:“我父在朝歌,申國應該伱在打理。”
申國太宰身體一顫,回首望著申公豹,無比激動道:“公子,您終于來了,老臣等您等的好苦啊。”
申公豹神色一動,察覺不對,拉著太宰的手詢問道:“可是朝歌城中出了變故?”
“老臣有罪。”太宰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道:“公子遠在昆侖,有所不知,如今申國要被除國了,老臣無能,不能保存社稷,望公子降罪。”
“這是申公國僅存神武衛,皆是邁入巫道的國人公族。”
“老國公囑咐我帶著他們,前來投奔公子,開拓蠻荒,再建申國。”
“神武衛。”百來位道童摘去道巾,露出真容,皆是青年壯漢,血氣沖霄,列隊成陣,無比整齊,齊聲吶喊道:“參見公子!”
巫道登天,受命成神,是根源于血脈的力量,一旦挖掘出來,翻山倒海,力敵萬軍,只是等閑。
成神前分作五大境界:神血,人雄,圖騰,半神,登天。
神武衛雖少,卻沒有一個低于半神境界,甚至幾位申氏族人成功巫道登天,化作一尊巫神。
這般陣容,一旦展開,招兵買馬,收納流民,幾乎可以在大地上立下一個小國。
卻也是申國最精華的部分,不是因為實力,而是因為他們都是國人,都姓申!
這種力量卻被太宰帶出來,申公豹第一反應便是問道:“我父親如何?”
“老國公現如今無恙,但申國難保。”太宰深吸一口氣,將事情娓娓道來:“帝乙崩,即位的商王是三子壽,號帝辛。”
“新王即位后,同他父親帝乙一般,大力推廣周祭……”
周祭,并非周人的祭祀,而是指著遍祭祖先。
殷商以陰德立國,歷代帝王崩后,并非塵歸塵土歸土,也不是入了輪回,而是入駐幽冥,化作鬼帝,以幽冥生靈的姿態存世。
所以歷代商王無比重視祭祀,這是存續的一部分,祭祀越宏大,鬼帝力量就越強大,逝去的商王越來,祭祀的數量也就越多。
這是一種層層加碼,隨著鬼帝越多,祭祀越嚴重的行為,在帝乙后期發展至巔峰。
“帝辛便是要祭祀,殷商的國力也不允許。”申公豹眉頭皺起道:“我當年計算過了,以朝歌的底蘊,最多只能祭祀七位商王,建立七廟。”
“公子當年所言不錯,所以被帝乙厭惡,被迫出逃。”太宰神色憤怒道:“帝辛與帝乙不同,帝乙最多暴政,帝辛禁止所有人祭神。”
“取消祭祀。”申公豹眉頭一皺:“怕是不包括歷代商王。”
“公子明見”太宰咬牙切齒道:“帝辛禁止祭神后,啟用小人,將祭品奪走,全部用來獻祭三十位商王!”
貴爵有祭,小人無祭,前者要是這么干,是自絕于貴爵體系,后者連爵都不是,自然不會遵守貴爵的規矩。
好家伙,實在是好家伙。
本以為帝辛是想要搞祭祀改革,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想要獨攬祭祀大權。
當年帝乙最瘋狂的時候,也不過祭十二代商王,讓十二鬼帝臨凡。
如今與帝辛一比,堪稱小巫見大巫。
“祭祀三十位商王,怕是整個朝歌城掀翻了都不過吧。”申公豹幽幽道:“他還干了什么?”
“征討戎狄,收集祭品,要求各國上交一定數量的人牲。”申國太宰悲憤道:“已經有不少古國因缺少祭品被商借口除國。”
“我申國國力弱小,無法向外開拓,如西周那般上交人牲,不日將除國。”
“酎金奪爵。”申公豹點了點頭道:“步伐這么快,看來我們這位新王是想要集權啊。”
增強歷代商王,打壓四方諸侯,啟動小人替代貴爵,自己壟斷祭祀大權。
從明面上看,帝辛確實一位雄圖大志的帝王,如他射殺天神的祖先武乙一般。
要是成功了,說不定能為殷商再續五世。
可越是雄才偉略的帝王,越是忽視了一點,那就是步子邁大了,咔,容易扯著蛋。
治國不是一個個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治大國如烹小鮮,太急了,反而成不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