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見識到了羅馬法的深不可測。
某種程度上,這其實是羅馬人的“習慣法”。如果不熟悉羅馬人的習慣,那么普通的商業問題能拖到三五年,能把公司給拖破產。
但如果符合羅馬人的習慣,那么這些問題就是可以在浴場里面解決的。
但商洛顯然不太適合到浴場里面和阿蒙宙斯慢慢談判——他根本就不可能來,這事情一定會按照最長限度來拖延。要真是拖到五年之后,那這件事也沒有辦的必要了。因為目前正在使用的是非暴力措施,是為了最大限度將矛盾調和。
畢竟,羅馬和阿蒙宙斯的關系相當復雜。他本來應當作為象征著元老院的太陽神出現,但阿蒙宙斯的隱遁讓這一切都無法繼續下去。阿蒙宙斯也并未創造自己的半神,這讓元老院一度在羅馬的內部斗爭中居于劣勢。
不過考慮到羅馬的六個分支之間的主要矛盾,還是虛擬派和超越派之間的矛盾,雙方各自構筑了自己的光之城。
他們希望用自己的光之城來做出表率,從而競爭羅馬的未來到底應該由誰來掌舵。
虛擬派構筑的光之城是賽伯勒尼亞,這已經成為了整個羅馬的未來。而超越派構建的光之城其實是新安條克,它是一切實踐所集中的地方。某種程度上,現在的哥倫比亞自動機國已經實現了超越派的愿景,只是實現這愿景的方式不是他們想要的。
羅馬已經麻了。由整個西部帝國的獨走,帶來了新安條克大爆炸,還有哥倫比亞自動機國的誕生,這已經讓整個西部帝國徹底失去了話語權。作為與繆斯宮對應的西帝國方面的技術擔當,敘拉古現在只能和蘭芳坐一桌了。
倒不是說蘭芳有什么不好,但蘭芳畢竟在大明只是一個地區性的分支,并不能真正對整個大明造成什么決定性的影響。而敘拉古和蘭芳的合作,也說明他們已經在過去的斗爭中失去了對羅馬帝國的代表性。
虛擬派的路線由此取得了絕對的勝利,而代價是西帝國的覆滅。這并不是什么讓人欣慰的結果,這雖然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自損400了。
虛擬派的路線,是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才走通的,商洛也在其中起到了推進作用。它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決定性的國策。
整個羅馬都必須改向虛擬派,哪怕是意大利的所有人都死絕了也得改——反正本來就要去賽伯勒尼亞了。
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那么阿蒙宙斯的事也不能往下拖了。
因為雙方的矛盾激化,根本原因就在于震旦的飛升之路已經確定了。如果羅馬再不自己體面一下,那么就會有人來幫他們體面——于是,就和前現代的幾乎所有改革一樣:改革的目的不是為了布局幾十、幾百年之后的事,而是為了解決當時的問題。
就比如楚國在后來七雄中最先開始縣制改革——實際上在春秋時就開始了。這并不是因為楚國人開了天眼,知道這就是最終答案,而是因為楚國的“封建制”實在是太發達了。楚國利用封君封臣的體系,幾乎在內部自己創造了一個小天下,而封臣與封君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這個問題在西周自身那里其實并不是什么問題,在楚國是要命的問題。一者,楚王并不是天子,其權威并不像天子那么神圣,這讓統治的難度增加了。第二,這是個根本問題:周朝并沒有成體系的對外壓力,而楚國有。楚國周圍還有其他諸侯虎視眈眈,這就必然產生了要強大邊防的需求。
這些邊境之地本來與楚都的聯系就很弱,往往還都是新近征服的地方。如果讓其中產生了強大的封建主,比如“邊境封臣”之類東西,就會對楚國的王權構成巨大的威脅,甚至有可能在敵軍到來時反戈一擊。
所以在春秋時的楚國,雖然押中了最后一道大題,但楚國的解題思路是把“縣”當做邊防重鎮,一個被流官所統治的軍團,一支擁有土地的軍隊。
這個倒也不能算不得分——歷史本來也沒有打分。但楚國,也確實不是因為置縣先進才置縣,而是不置縣就要死了才置縣。
古往今來,少有人能夠看到兩步、三步之后的事。能夠走對眼下的這一步,就已經是治世之能臣了。如果提前走兩三步,那就是誰也看不懂的“仙人”。這種仙人一般出現在軍事上,因為政治需要說服其他人,超越時代的瘋言瘋語可沒有辦法說服其他人。而軍事上,只要能夠打贏就可以,沒人要求主帥一定要說服其他所有人才能動手。所以古來的打神仙仗的兵仙有不少,韓信和李靖之類的都算,他們打仗的時候別人都完全看不懂。別的地方的仙人,那些具有未卜先知之能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羅馬并不在未卜先知之列。或者說,真正看多了一步的人,都會被當作是瘋子。只有正好看到了當前這一步如何解題的人,才會被看作是正確答案。
“嘖嘖嘖。”商洛有些感慨,“其實從長遠角度來說,自動機的路線才是正確的啊.那確實可以把羅馬帶上星辰大海。”
是,但這事情已經發生了。因為該死的人這一代就要死,沒有辦法等到兩代人、三代人之后。反正,這對大明來說是也不是壞事,是吧?
“已經不只是‘不是壞事’了。這在我這邊看來,是好事。這絕對是好事。”商洛如實回答,“我們當前所做的一切,實際上都是為了彌合分歧是吧。我不想看到人類在地球上為了爭奪統治權而大打出手,這毫無意義。如果羅馬真的有個‘瘋子’選擇了兩三步之后的路,在我們看來就是不識時務了。誠然,這個人對羅馬來說確實是偉人,我也很尊敬這種人。但我不會因為尊敬他就把未來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