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上就這樣。”商洛給這個全景攝影棚打9分，它非常好用。除了可能會因為攝像頭和觀眾都不在場，讓演員的表演出現一些以前沒有的問題之外，它幾乎是完美的。
剩下這部分其實不是攝影棚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隨著時間的演進，新的一批演員遲早能夠適應這種表演方式的。這說白了也就是空場說相聲，對著空氣表演。這算是一種煎熬，因為以前至少有劇組在觀察，旁邊有人看著，話劇則有真正的觀眾在看，現在全都沒了。
雖然這種表演方式似乎對韓行知造成了一些精神沖擊，但對滟秋這樣的專業工作者來說倒是剛剛好。
然而正當商洛準備做出結論的時候，法厄同從外面快步走進來。
“商洛，有個消息。他們把這個攝影棚租給你的時候有件事忘記說了。”
“我就知道這事情沒完什么事？”
“這個全景攝影棚有一條禁忌——你不用一個鏡面對準另一個鏡面。”
“為什么？”
“因為鏡子迭鏡子，鏡子迭鏡子，會生成無限個像，會直接讓系統宕機。是的，你可以很容易地就摧毀這里的模擬系統，只要把兩面鏡子互相對準就可以。”
“還有這種事？那在外面的賽伯勒尼亞也會這樣？”
“不是，只有這里。因為這里是‘全景攝影棚’，相當于打開了‘創造模式’，所以這里的各種規則都解除了限制。外面的賽伯勒尼亞加載的是一般的物理常數，那里的光不會無限迭加——那是有光速的。鏡子要靠光的反射才能成像，光在兩面鏡子之間來回反射來回成像的速率也受到光速的限制。”
商洛眨了眨眼：“你這么一說，怎么讓人覺得外面的宇宙也有個沙箱在限制圖像加載的速度什么的”
“誰知道呢。有種監督者假說是這么說的——人類無法窺探到黑洞的內部的奇點，因為任何奇點都會被事件視界包裹起來，宇宙不允許一個裸奇點的存在，因為那存在邏輯上的不自洽。或許在這里，光速也是一種類似的限制。沒有光速限制的宇宙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保真嗎？”
“都說了是猜想的——不過神機倒是利用了類似的技術。像阿波羅尼婭這樣的神性存在，其本體同樣不會暴露出來，而是會被一個球包裹起來。我們不確定這兩個的原理是不是一樣，但包裹神機的外殼確實也無法擊穿就是。”
嗚嗚.但是這個人是例外，他就打穿了。
“是”法厄同搖了搖頭，“看起來我們的求索之路還任重道遠。以及最值得‘求索’一下的，就是這個家伙。”
“干嘛？你要把我綁起來做實驗不成？”
“我覺得如果真的能夠這么做，整個世界的技術水平應該能提升100年。”
“那我在這好好干活，能讓世界的進展提升不止100年嘿。”
“那誰也沒說一定要把你切開啊。真要切，那我們這些半神早就被切了。阿波羅尼婭這樣的真神切不動，半神還是能切開的。只是羅馬死前也有心無力，還得依靠半神來支撐這個架子，不方便做太離譜的事情。現在好了，全都完蛋了，他們只好出租點攝制設備給你才能維持生活這樣子。他們怕你把設備搞壞了，還特別來提醒你不能用鏡子照鏡子的事。”
“所以我能不能把這個功能關掉？我們這好像不太需要超越物理常數的功能。有個光速也沒什么問題吧？”
“似乎控制不了那么精細。”法厄同搖頭道，“這玩意兒不是關就能關的。這種創造模式，要開權限就能全開，要關就全關。如果不打開這個‘創造模式’，全景攝影技術是無法加載進去的。”
“那話說回來，如果真的陷進去了會發生什么？”
法厄同沉默了一會：“可能會發生很可怕的事.那里雖然很有探索價值，但最好還是別去問。這就像把你剖開也很有價值，但我們永遠不會把你剖開一樣。”
“所以，是會看到很厲害的東西吧？”
“我估計是能看到，但能不能回來就不一樣了，除非.”
話音未落，周遭就像停電一樣忽然黑了下來。
不只是一般的黑，而是整個空間都像寂滅了似的，沒有一丁點光亮。
黑暗持續了好幾秒，燈光才重新恢復，這個世界才重新開始運作。
這片區域剛才局部失能了，中心不在我們這里，在別處。我們這里只是變黑，但別的似乎出現了塌陷。
“嘖。”商洛站起身，“阿波羅尼婭，這屋子里除了我們還有誰？”
還有滟秋和那姐弟倆。滟秋和高行思在一起，他們來問發生什么事了。
“那就是小韓。我應該早點告訴他的。他在哪？”
在廁所里.等下，他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好像不動了？
商洛快步走過去，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
5分鐘后。
當韓行思趕過來時，韓行知躺在地上，看起來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商洛，他怎么了？！”
“沒事.我剛才檢查過了，他的生理體征一切正常。至少現在正常。”商洛蹲在他旁邊，用金絲幫他診脈，監視著他的生理情況。
“他那么怕黑嗎？”滟秋問，“看著不像啊。”
“不是怕黑的問題.”法厄同沉聲道，“麻煩大了。這個全景攝影棚的規則和外界不一樣，它解除了許多外界本該有的保護措施。剛才這里斷了電，他可能看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什么東西？”
“荒漠.”法厄同抬起頭，“他可能看到那片荒漠了。”
“荒漠？什么荒漠？”
“實在界的大荒漠。他可能看到了實在界的大荒漠”
賽伯勒尼亞建設在一座荒漠上，荒漠本身空無一物。賽伯勒尼亞存在于這里的原因，就是大圖書館。大圖書館是知識的綠洲，是這片荒漠中可以供人生存的土地。
就像商洛曾經去過的拉斯維加斯因賭場而存在一樣。當賭場不存在的時候，拉斯維加斯自然也就沒有了意義。
同樣，在賽伯勒尼亞，當由羅馬人寫入的規則被剝離之后，這片大荒漠就會展現出它的本質——
什么都沒有，空無一物。那是一片終極的虛無，什么都沒有。和這終極虛無相比，在空曠的房間里唱獨角戲完全不算什么。
而韓行知連那獨角戲都受不了，更不用說這巨大的荒漠。
其實就是沒有建模的地方，掉到了沒有被定義的地方去了。
這一切的直接表現，就是失魂落魄。他的生理狀況一切正常，但他的精神似乎迷失在了那片灰白的荒漠中。
“完了。”韓行思的心頭猛然一沉，“我們怎么辦？商洛，我們要把他救回來！”
“我知道我已經聯系過專業人員了，他們馬上就到。”
“怎么辦.我們怎么辦！商洛他要是回不來，那我能不能過去找他？”
“別急.不用你去。真要有什么問題，也該是我去找他。”
五分鐘后，專業人員到了。
“額”提圖斯剛進門，就看到面色陰沉的幾人。
“諸位，這情況我都了解了。”
“你就是專業人員？！我的弟弟還有救嗎！”韓行思上去就抓住了提圖斯的肩膀。
“誒誒誒！這位小姐，你冷靜一下！”
“我弟弟在荒漠里面迷失了！你讓我怎么冷靜！”
“荒漠？什么荒漠？”提圖斯愣了一下，“你們是說，實在界的荒漠？”
“難道不是嗎？”法厄同問道，“賽伯勒尼亞下面，難道不是荒漠？”
“誒！”提圖斯猛得搖頭，“放心，你們放心，雖然理論上確實是荒漠，但我們沒有發瘋。要是直接把賽伯勒尼亞建在荒漠上，這里恐怕隔三岔五就要有人迷失進去，那我們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每天只要打撈失蹤者就行。”
“難道不是？”法厄同詫異道，“那是什么？”
不被定義的地方就是荒漠，這在魔法界是一種常識。照理說，這里除了荒漠應該什么都沒有。
“是，亞魯。賽伯勒尼亞的下面壓著亞魯，亞魯下面才是那層荒漠——換而言之，是隔了一層的。”
“啊！！！”法厄同恍然大悟，“那沒事了，那沒事了，嚇我一跳。”
“亞魯是什么？”韓行思趕忙問。
“亞魯是天堂——是古埃及神話中的天堂。我就說嘛，賽伯勒尼亞外面為什么全都是麥子，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就像商洛知道的那樣——亞魯是古埃及的天堂，是好人最終會去的地方。那里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原，天地間蔓延著無窮無盡的金色麥浪。
那里沒有天災，沒有人禍，只要耕種就會一直有收獲。法老們的太陽船在麥浪間航行，在永恒的豐收中享受自己的安寧。
“所以如果這里出了問題，從賽伯勒尼亞里面掉出去了，會掉到亞魯去是吧？”法厄同問。
“對，就是這樣。”提圖斯回道，“所以你們放心，他現在應該相當愉悅。”
“還真是”商洛正在通過金線感知他的狀態。提圖斯沒說的時候他還沒發現，現在他察覺到，韓行知的心態似乎非常穩定，一點都不像是在荒漠中迷茫、受驚的樣子。他好像是看到了很美麗的風景，在麥浪中享受自然的風光。
“所以，商洛，你們擔心過頭了。你就這么不相信羅馬的技術嗎？”
商洛點了點頭。
“誒誒誒，羅馬王大人，那你可是小看我們了。我們有時候確實可能有些不靠譜，但我們怕死啊。如果賽伯勒尼亞這么危險，如果這個攝影棚真的很危險，那誰敢用啊。”
“我竟無力反駁.”從怕死這點來說，羅馬人確實很怕死了。太過于危險的地方，就算是有利潤，羅馬人也不會去的。
“所以，我們要怎么把他帶回來？”
“找個人去亞魯把他接回來就行了。你們要是不急的話，可以等個幾天，他應該會搭船回來。亞魯有通往賽伯勒尼亞的船只，定期航行。許多游客都會通過那些船只來往二者之間。但如果你們現在就很急的話.”
“很急！”韓行思強調道。雖然對方反復強調那里很安全，但人不在身邊總歸是有問題的。
“如果真的很急，我們可以馬上去把他接回來。這位.這位小姐，您不需要著急。亞魯是個寧靜的地方，從沒有人掉進亞魯之后還出不來的，那就像掉進游泳池的淺水區一樣簡單。當然，我們的小朋友可能還不會游泳，所以我們馬上就去救他，稍等下。”
提圖斯走了出去，去撥打電話。他不想給商洛留下不好的印象——畢竟這攝影棚今天才第一天租，這可是買方市場。要是得罪了商洛，之后就不要租金了。
然而電話那頭的消息卻讓他只能空手回來。
“啊這.實在是抱歉，負責救援任務的內衛，他們出外勤去了。最近精靈那邊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復雜，能去的都去了。”
“那我去吧。”商洛站了起來，“這么簡單的事，倒也不至于非得你們去做。”
“誒！請不要！請讓我再聯系一下！我試試能不能再找一隊人來！”
“放心吧，就算是我去，房租我還是會給的。”
“這”被看穿了，提圖斯也沒有辦法，“那還是請容我為各位準備好物資。其實諸位可以當作一次小小的短途旅行。亞魯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那里金色麥浪是世界都罕見的壯麗景觀。很多震旦人都喜歡那里的景色。”
“我們要攜帶什么物資？”商洛問。
“主要有兩樣。一樣是金幣，那是出示給冥界的守衛的，你們是來公干。還有就是食物，雖然亞魯遍地都是麥子，但最好不要吃，請自己準備食物和水再進去。只要能夠做到這些，我向各位保證這會是一次輕松又令人愉悅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