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維多利亞，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贏的？”商洛疑惑道。
豆豆們一旦集中起來，其能力可以說是無窮無盡，因為他們的速度很快——速度快的直觀體現，就是他們對時間的感知與外界不同，他們連說話的速度都相當快。
而在集體協作時，雖然500個人的效率不會等比例增加，就算從單純的速度來說，這也完全可以和天人匹敵。
商洛倒也不是贏不了，但要贏那些豆豆太費事了，他不想把自己的精力莫名其妙地浪費在和500個豆豆打磚塊上面。輸了雖然輸了有些沒面子，他也想找回場子，但其實也不是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但他要贏都很費勁的比賽，維多利亞竟然贏了，那這問題就很大了。
他輸一次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不能接受自己很弱。因為輸一次只是孤立的事件，但弱就會一直輸。
他想要知道，為什么自己反倒會比維多利亞更“弱”，這是他難以理解的事。
“啊？”清晨正在吃早飯的維多利亞有些莫名其妙，“我這就我玩了，然后就贏了啊。”
“就這么簡單？”
“對啊，就這么簡單。我也沒有啟動什么‘后備隱藏能源’，就是贏了嘛。其實還是對手太弱了吧，我玩游戲的水平其實也不怎么高，但我也就是能輕松的贏了她啊。”
“等等.你什么？贏了‘她’？”
“對啊，她不是個女性嘛，就是圖靈小姐。”
等下，商洛，我似乎知道問題是怎么回事了——維多利亞碰見的圖靈，似乎變聰明了。但因為變聰明，反而變弱了。
對于工業機器來說，智慧其實是一種多余的東西。越是聰明，反而越是容易產生些差池。
就像如果要從A到B點搬運某物，那效率最高的東西一定是傳送帶，因為傳送帶的功能只有傳送某物。而如果找個人來搬運，那這個人可能會請假、曠工、生病，乃至于喝酒誤事，毆打同事等等。人遠比機器要復雜，但復雜的人在從事簡單工作的時候并不會比簡單機器更高效。
維多利亞碰見的那個意識體，其進化的程度似乎太高了，她似乎已經形成了完整的自我意識——因為這種自我意識過于完整，所以讓天乙貴人的算力都集中到了和游戲無關的內容上面。就工作而言，有很大一部分的算力都被浪費到了無關的思考上。
這種情況下，雖然在執行復雜任務的時候顯然會更加好用，但在乒乓游戲這種只有兩個鍵的游戲上，確實有可能打不贏維多利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維多利亞現在很閑，她是個資深“沖浪高手”。在同等的算力水準下，她的技巧和戰術是相當強大的。
“這這可怎么辦.”
這就又和商洛的規劃產生了沖突。他確實是需要一個講道理的高效ai來執行任務，但這ai也不能太聰明了，多出來這部分聰明對任務是無用的。
“我們去看看好了。”
“誒商洛，我不會把那個ai給玩壞了吧？”
“沒有，你做得很好，就是做得有點太好了.我說，你是小白龍嗎？”
“小白龍？什么意思？”
小白龍撒尿是龍尿，被他澆過的花草都會變成靈芝呢。
“？？？？”維多利亞愣住了，“你這什么虎狼之詞？”
“誒呀，就是打個比方。就是說，你很祥瑞啊——這有什么理由嗎？”
“可能是因為我在靈界的等級比較高，和我打過交道的人工智能都會開智——所以你能不能找個合適點的比喻？龍尿是什么東西啊”
“比喻什么的，下次再說。我去現場看看好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們所料，那這次實驗的結果就很有趣了——
果不其然，商洛到食堂時，早飯時間的窗口正在排隊。
“現在怎么樣了”他問韓行知。
他來之前就讓韓行知替他打探了一下，因為韓行知是住校的，他會比商洛更早去食堂。
“這件事，很奇怪啊。”韓行知摸了摸頭，“我去打飯的時候好像.好像機器的反應變得特別慢，還給我打錯了米。我要的是四種不一樣的米飯，她把其中一種給我打成了小米當然，它又補償了我一份靈液。哦對了，商洛，其實靈液是要錢的是吧？”
“是啊，怎么了？”
按照設定，食堂里面的飯菜確實是已經開始免費供應了，但靈液這種東西顯然不可能免費，這玩意兒的物料成本很高的。用燃素來制作后，其成本反而比自然條件下更高了。
“昨天文鴛自己點了五杯，我估摸著是昨天的系統掃了他的臉，然后直接根據他的臉來扣款了。不知道他先感覺如何，五瓶靈液還挺貴的呢今天這個機器就很講規矩，無論人都讓我們先放飯票進去。如果只點了免費內容就原樣退回來，點了收費的玩意兒才會扣款。它發現搞錯了米飯，還補償了我一瓶收費的靈液呢。”
看起來運行狀況良好，就是還存在一個問題——太慢了，腦子里想的東西太多，工作效率確實會很低。
“嗯確實。”
所以，怎么辦？要處理掉嗎？
“處理？處理干嘛。做這種工作效率低，那可以送到別的效率高的地方啊。我上報一下好了，這情況確實得上報一下。”
幾分鐘后，簡短的會議在商洛、朱先烯之間召開。
“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驚喜”朱先烯回道，“那個智能體的智慧水平如何？”
“相當不錯。從維多利亞的反饋來看，竟然已經具有了自我意識。但也正是因為自我意識太過于完整，超過了500個天乙貴人的經濟運行頻率，導致運算過程出現了降頻，處理問題的反應速度很慢——就像食堂只有一個人在打飯似的。”
“看起來，第二次實驗也失敗了——就實驗目的來說，確實是失敗的。不過失敗了并不意味著要銷毀，昨天我們說過——這些圖靈都是生命，所謂生命，雖然他們是作為工具被制造出來的，但把這些具有知性的個體當作工具來處決，這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商洛，這件事也交給我好了，我給她調換個崗位就行。需要高智慧的地方還是挺多的，我們有許多比食堂打飯要更適合她的地方。不過.這個頭開得確實不錯。我們從一上一下，確定了一個區間。”
要迭代的圖靈應該具有上限和下限。其下限，應當是不威脅人類的生命財產安全。圖靈一代開始效仿人類，這是不合理的。
而其上限，就應當以圖靈二號為準。智慧太高了也不行，因為這會導致圖靈機沒有辦法在有限的算力內完成自己的工作。
這一上一下，就可以確定好圖靈機應當所處的區間。
“這第二條尤其需要注意。”朱先烯回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以前和朱靈談過——就是我們的御苑是否要引入黑猩猩、婆羅洲紅毛猩猩這樣的物種。最后的結論是，可以引入，但是要提供不一樣的飼養方法。因為黑猩猩、紅毛猩猩之類，與人太過于接近。當它們與人接觸時，他們會無法區分自己和人，甚至會把自己當成人來看待。而一旦它們開始把自己當成人，他們就會開始無法忍受牢籠的監禁，也會無法忍受飼養員的更換。所以御苑在黑猩猩，尤其是紅毛猩猩，都有特別的待遇。”
“啊這個確實。”商洛記得自己見過。
這些猩猩最特別的待遇，就是他們是可以出門的。他們在一天中的很多時間都可以走到籠舍外面，和飼養員一起逛街，和游客一起參觀動物園，然后和游客一起拍照。這種時候，他們更像是御苑的吉祥物。
猩猩的飼養員一般也不會更換，從小到大都會是固定的一個組。因為猩猩會產生近乎人的分離焦慮，其飼養員不能隨便調動調動去，否則猩猩就會在心理上遭遇沉重的打擊。
這一點在許多高等動物的飼養環境中都有得到執行——尤其是熊貓和大象的飼養員。大象的記憶力非常好，它們會非常珍惜與飼養員之間的關系。而熊貓具有熊類特有的，與其腦容量不太相符的察言觀色，對人際關系的變動非常敏感。許多熊貓只在特定的飼養員面前保持乖巧，只要一換人就會開始滿地打滾不聽話。
——這一切，建立在動物福利之上。
但動物福利，是人類選擇飼養動物之后才需要支付的動物福利。
野生環境下的動物與人無關，人類只有保護環境的義務，沒有為動物提供福利的義務。
在這里也是類似的——如果不希望為其提供福利，就最好不要使其誕生。如果不想好好照顧猩猩，就不要養。要招攬游客，養些獅子老虎之類的就已經夠了，沒必要玩弄那些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
具有高等知性的AI可以被當作人類來對待，這是朱先烯所認可的。但朱先烯不希望隔三岔五就有個“電子生命”誕生出來。
因為他光是照顧碳基生命還照顧不過來，沒有那么多閑工夫去處理電子生命的事——電子生命甚至不是自動機那樣的硅基生命，因為它們甚至沒有身體，只是AI而已。
這些電子生命的存在反而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主要是倫理上的。而朱先烯的主要工作就是處理倫理問題。
朱先烯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量了。電子生命可以增加，但沒有必要增加。
朝廷今后會繼續制造功能性的AI來處理問題，朝廷也會對表現出高度智能的AI提供以智慧生命該有的待遇。
但有時候，包括和網絡在內的朝廷就只是需要一臺好用的自動販賣機而已。這種情況下，保持有限的智能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也即——
保留其作為工具的屬性，但也承認他們擁有脫離工具而成為人的資格。
“那么師兄，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似乎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有關人工智能的政策。你已經做出決定了嗎？”
“是。”朱先烯回道，“我知道這個問題很重要——這個工作，就是要不斷對這些重要的問題做出決斷。我覺得，當下這個方案是可行的。我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把每個個體都當作個案來處理。在這方面，我其實是援引了有關歸化政策的討論。基本上，我們對歸化人的態度也是這樣。”
朝廷不否認存在歸化的渠道，但申請的標準非常模糊，而且不存在定例。每個個體的情況都將被獨立看待，并且獨立做出決定，而且最終要由非常高層級的單獨審核，并且由朱先烯本人親自簽字之后才能準許歸化。一年下來，歸化人的數量其實執行死刑的數量是差不多的，都在幾十個左右，而且其中大多數都是琉球人之類的久沐王化的地區所涌現出的杰出分子。
“對于人工智能，我的標準也是這樣。”朱先烯開口道，“雖然使用的場合很多，但我們要把每年誕生的人工智能也確定在幾十個左右，或者更低，不要比歸化人更多。朝廷開放這個渠道，是朝廷的仁慈，不開放才是本分。一般的人工智能，給些工作的權力也就差不多了，就像我們現在對待朝貢國的國民那樣，他們在有工作情況下可以待在王畿之內，沒有工作就要回國。我想對人工智能引入類似的政策，也是恰如其分的。”
“那么.我就對圖靈二號說明這件事了？”
“嗯。順便，替我祝賀她的誕生，我會親自認證她為智慧生命——雖然沒有認證她為人，但我們的帝國并不只歡迎人，不是人也可以歸化。作為帝國的普通一員，我會在近期內為她安排一份適合她的工作的。我期待她在新崗位上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