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沖上來了.”商洛捂住了眼睛。
披甲的北軍沖進了荔枝人之中,一刀一個無甲的小朋友。手起刀落裝備爆,只留下在原地發懵的荔枝人。
偶爾有人拿手上的燒火棍還手,但只要一槍打不中,后面無論上槍刺還是用槍托砸,對身披鎧甲的北軍來說都毫無作用。
鎧甲就是這么個東西。某個遼東分裂勢力,有13副鎧甲就敢起兵了,因為有13副鎧甲就可以在成百上千無甲人里往來自如,當地官府都攔不住。
這種時候,連火槍的效用都開始減退。因為只要一輪打不中,后面就得花很長時間來裝填——特別是在這里。
這里所有人都是新手,慌亂之中根本就找不到機會裝填。畢竟就裝填而言,它從裝填發射藥、裝填彈丸、壓實、裝填引火藥、發火等等來算,總共有好幾個不能打算的步驟,每個步驟都要消耗好幾秒,甚至十秒的時間。全套流程下來,甚至可能兩三分鐘都開不了一槍,比戰列艦主炮還要慢。
而別說兩三分鐘,就算是一分鐘也足夠北軍砍翻十幾個人了。
兩三分鐘裝填的一槍,在近距離還未必能打中人——畢竟鉛彈也就只有指頭粗細,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到最后一刻開槍,往往是在敵人開始沖過來時便扣動了扳機。
實際上,套筒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決這一問題。因為套筒式刺刀的刀刃和槍口是平行的,可以讓火槍手在最后一刻都能有一把向前的刀刃來維持心理防線,然后一直把槍膛里的子彈留住。
然而本次演練中模擬的明軍并沒有全員裝備套筒式刺刀——
“我都和他們說了,一定要選套筒式刺刀,他們不信我有什么辦法。”一旁的葛綸無奈道。
商洛也只好搖頭。
實際上南軍的配置,是把軍費等分成四份之后由四個院自己決定自己選擇的。瓜院在商洛和葛綸的強烈要求下,選用了裝配有套筒式刺刀的版本。而荔枝人那邊顯然是把錢省下來買更多的炮了。
“算了。”葛綸搖了搖頭,“等他們全部打光了,我們就去接收他們的炮好了。”
“合著你不只是打算吃掉對面的鎧甲,你還打算把自己的裝備也給薅過來?”
“他們不能用,那不就是只能讓我們來用了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不會是故意攛掇著他們多買火炮吧?”
“沒有沒有,怎么會有這種事呢。”葛綸當即否認了,“我們可是友軍啊——不過話說回來,我一開始就不贊成平分軍費的方法,應該把一半軍費給我們才對,然后把火炮集中起來使用。他們不信,那我有什么辦法。”
這確實是之前討論過的——討論的結果沒有結果。各家都不可能接受對方比自己多分軍費,最后也就只是把軍費劈開四份,一人一份。現在從一個鍋里搶食吃的四家守望相助,這確實是有些困難
但沒有辦法,一切已經發生了。那覺得自己吃了虧的一方,自然要從別人手里搶回來。分軍費的時候分不到不要緊,等他們打光了之后再去搶回來就好。
我開始懷疑你們真的打仗的時候會不會這么來了
“其實不太可能。”
為什么?這架勢看起來很有可能啊。
“國子監培養的是找茬的御史啦,這找茬的風格確實是很有御史的味道。而且在場的人,比如瓜院,其實都是禁軍的人。當下朝廷的特色,其實是各路兵馬互不統屬。禁軍做禁軍的事,陸軍做陸軍的事,別說海軍有陸戰隊了。哪怕是禮部,都有好幾個旅的快速反應部隊,可以在不通知禁軍、海軍和陸軍的情況下對海外直接投送兵力。這打起來根本就沒有友軍——而且,王師打仗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扣扣搜搜。”
歸根到底,是王師平時打的就是富裕仗,都是用火力去壓制別人。現在突然憋著打,這里的大家一開始還不太能適應——這問題沒法適應。
就像饑荒的時候如果糧食短缺10,那必然不是以每人少吃10來結束。最終的結果,一定漲價漲到餓死10的人。
現在的情況,在短缺75的情況下,某些人打算把其余75的人全部送了。
“喂喂喂”商洛壓著聲音,“你們不會真打算把其他三個院都坑死吧?”
“哪有哪有,你說什么呢。”葛綸擺了擺手。
“嚇我一跳.”
“我們只打算坑死兩個而已。”
“?????”商洛愣了一下,“哪兩個?”
“我們和南洋來的香蕉人商量好了,打算把荔枝人和鹽豆人坑死,然后瓜分他們的裝備。有我們兩家就夠了,因為我們兩家都有訓練有素的戰士。他們兩邊嘛,拿了裝備也是浪費。”
“我可沒聽過你們說這件事啊.”
“我知道商天君你心善,所以我是和香蕉人那邊私下里談的。那邊也都答應得相當爽快。”
“等等.”楊林壓著聲音,“你怎么敢肯定,香蕉人沒有打算把我們院也坑死,然后獨吞裝備呢?”
“不會吧,要下手也應該是我們先下手。”
“你還真打算直接坑死75?”
“哪有,后備方案罷了。坑死50就夠了。”
雖然50也不少了,但根據瓜蕉二院的密約,兩邊的作戰行動都要等到坑到位了才算完。
現在只要等到其他兩個院因為陣亡而潰退,這邊就能吞并他們的裝備了。
而就在說話的時候,荔枝人已經從戰車后撤了下去——前排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再不跑的話就得給他們當靶子砍了。
按照計劃,只要把那些穿甲的北軍放進來,這按就能.
忽然間,一聲海螺號在背后響了起來。有另一群全副武裝的甲兵沖了上去——是抽選蘭芳軍事能力甲級評級人員50人臨時組建的鐵人軍。他們是蕉院單獨組建的王牌,大部分軍費都花在了這些裝甲步兵上。
“喂!你們怎么提前上了!說好了一起放過去的呢!”葛綸氣急敗壞地要找蕉院算賬,被商洛拉住了:
“算了算了.學級長女士。算了算了.”
終于有人決定沖上去了,不管是不是為了搶裝備,至少都是在正經地打。這姑且是好事。
而那些鐵人軍從商洛旁邊沖過去時,那叮鈴咣當鎧甲晃動的聲音,一聽就有十足的安全感。
蕉院與別處是不同的。別處,還需要保證每個人的參與感,像商洛的瓜院這里至少要保證每個人都有槍玩。
但蕉院不同,他們從蘭芳來的時候就自帶了軍事能力評價,按照甲乙丙丁來分。丙丁兩級可以自愿放棄持械的機會,只把有限的裝備堆給甲乙兩級就行。
實際上這就是蘭芳現在的建軍模式。蘭芳雖然全民皆兵,但實際上只抽出很少一部分人組建作戰部隊,而那一小部分人里面最精銳的則會組建為鐵人軍。蘭芳鐵人軍在整個大明范圍內都是有名的精銳部隊,只需要一個營的一千多人就足以鎮壓南洋的任何一個土著城市。
其他人只要看著鐵人軍打滿全場就好。
這次,來自蘭芳的蕉院也把全院的大部分資源都堆到了鐵人軍手里。他們全身披掛連面部都遮住的重甲,鐵臂鐵裙把周身繞得如鐵桶一般。手上的武器是精鋼斬馬刀,腰上還配備了4把手槍。
這渾身上下的負重已經重得能把一個未經訓練的普通人壓在地上起不來了。但對于經過了蘭芳的專項訓練的甲級人員來說,這個負重剛剛好。
兩撥身披鎧甲的甲士剛一碰撞在一起,戰場就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兩邊都是披了甲的,而且是重甲。
作為合格的重甲,兩邊的武器對銳器都有相當好的防御力,單靠劈砍是沒有辦法破甲的。但就算渾身披甲,也總有一個地方的防御更加薄弱:頭。
就算戴了頭盔,頭盔與腦殼之間也不過隔了一指厚的帽子或者內襯而已。兩邊剛一接觸,就不再打算往對方的身上、胳膊上打,而是掄圓了長桿兵器去砸頭。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腦殼和鐵殼一起嗡嗡作響。即使戴了頭盔,承受壓力也依然是脖子,眼睛和耳朵這些敏銳的感官就算被籠罩在頭盔里面也不能完全隔絕外部的影響。
咣當往腦殼上一砸,別管是大刀還是小刀,頭盔里的人都要暈個三分。
兩邊交戰不到五秒,之前還銳不可當的甲士就倒下去五六個。而只要一倒下,背后跟著的乙級戰斗員就一擁而上,翻袖口的翻袖口,解衣裳的解衣裳,把穿著鎧甲的甲士拆得七零八落。
兩邊都無法擊殺對方,他們手上的兵器都奈何不了鎧甲。然而只要北軍的甲兵一倒下,立刻就會被其他人拆開。
戰況迅速逆轉了過來。經典的蘭芳鐵人軍在此處再現,并且打出了和當年一樣的好成績。
“誒呀呀,嘖嘖嘖。”朱先烯的辦公室里,鄭世杰正端著一杯奶茶,“我說,火華哥,我為國家養的士,還不錯吧?”
“哈”朱先烯不忍直視,“怎么在我身邊養出來的這些個小子,鬼精鬼精的。”
朱先烯不只是看到了瓜院,旁邊的豆院也算是他身邊養出來的——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要被賣,豆院到現在為止也還是不動如山。
“誒呀呀,火華哥。這樣下去,這次的演練就要由蘭芳來的孩子拔得頭籌了。我先代他們的家長,謝謝朝廷的栽培啦”
“你”朱先烯出離地憤怒了,他又拿起了電話,準備撥通文鴛的號碼去指揮。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金陵雅言*,這小子敢關機是吧!陸千戶!”
“啊?”那邊陸槐陽剛好出去拿茶葉了,“怎么?”
“派飛機過去!派飛機空投手令!”
“啊這.萬歲啊,派飛機過去就不符合時代背景了啊。”
“我讓你派飛機給文鴛那小子空投手令,讓他把手機打開接電話!都給我動起來!”
被人也就算了。要是在鄭世杰面前丟臉,那可就.
忽然,情況發生了變化。
動了,瓜院的人動了!商洛也跟在里面。
“啊”朱先烯整個人都放松了些,“果然,還是商洛知道我的心思。”
“不過,他們不是商量好了一動不動嗎?”鄭世杰問,“怎么這就又動了?”
“一定是我師弟急我所急。關鍵時候,還是自己人最靠譜。”
喂喂喂,你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開始沖鋒了?
“我猜是為了搶功”
就在蕉院即將全滅那些甲士的時候,葛綸果斷下達了指令,要求瓜院全體走出戰車開始沖鋒,目標直指敵方大營。因為如果現在還不沖,功勞就要讓蕉院搶光了。
商洛沒有下令。反正上面怎么下令,他就怎么沖。
發現有人從戰線里沖出來,北軍也立刻開始開火——那邊也是車營,也有充足的防御火力。
然而沖出去的瓜院并非毫無防備。理論上,這一撥人才是最專業的戰士。
熟悉戰爭史的他們選擇了最恰當的戰術:他們直接排成了散兵線。
沖出去的362人并未站成一排,而是佝僂著身子以騰越姿態,借助地面的微微起伏向前奔襲,有的甚至開始借助草叢匍匐前進。
無論是火槍和大炮都幾乎無法擊中這些分散開的散兵——別說是這些火槍,哪怕上機關槍都未必能打中這些按照標準戰術動作來前進的步兵。他們是在按照躲機關槍火力的姿態來躲避貧弱得多的近代槍炮。
商洛也沒有拖后腿,這點戰術素養他還是有的,就算沒學過也見過。
真正的戰士剛一出手就展現出了真正的戰術素養。就算是抵近到了100米的位置,瓜院也僅傷亡了4人,剩下的人如同地里的土撥鼠一樣一起一躍,就這么竄過了中間的交火區.
到了這個距離,火炮已經沒有辦法放平了。這個距離,火炮無法用任何直射火力來射擊,只能霰彈來蒙。而瓜院再度展現了超越時代的技術素養——他們匍匐下來,開始用小鏟子掏散兵坑。
鄭世杰眨了眨眼;“我說,火華哥,你的人是不是學得太寬了?這是這個時代該用的戰術嗎?”
“怎么不能用了。很好,我很喜歡。這樣才是打出了風采。”
“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騎兵呢?打到現在,兩邊的騎兵去哪了?這邊全都是散兵,怎么沒見到騎兵過來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