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昏昏沉沉……
當白雨霏從冰冷幽暗的噩夢中蘇醒過來,漸漸恢復意識之后,她并沒有任何輕舉妄動。
而是第一時間斬滅腦海中殘留的恍惚昏沉,隨后探查自身狀態。
情況很不妙。
經脈淤塞、四肢無力都還算輕的,最可怕的是,竟連金丹都陷入了沉寂,無法再調動絲毫法力。
白雨霏心中暗嘆,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金丹雖已沉寂,但身為天劍劍修,她還有最后一手與敵偕亡的禁法秘技。
黎玉昆那人面獸心的惡賊,也未免太小瞧了天劍劍修,以為禁制住她的法力,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
劍修的寧折不彎、寧為玉碎,他根本就不懂!
就在白雨霏下定決心,只等黎玉昆出現,就與之同歸于盡時,又忽然感到,自身上方,像是有一個溫暖的光源。
同時似有絲絲縷縷的精純生機,正從上方降下,源源滲入她身體之中,緩緩修復著她肉身、經脈的傷勢。
這時,一道溫和醇厚的男聲響起:
“你醒了?感覺如何?”
白雨霏心中一動:不是黎玉昆的聲音?
法力雖遭禁制,金丹亦已沉寂,連神念都無法外放,但白雨霏“劍心”還在。
通明劍心感知之中,這陌生男聲,似對她沒有任何惡意。
不過……
有過黎玉昆前車之鑒,白雨霏此時已不敢再輕信通明劍心感知。
南海修士全員惡人,個個心有山川之險,狡詐似狐,貪狠如狼。
以她現在的狀態,在這南海之上,恐怕有的是老奸巨猾之輩能欺瞞她的劍心感知。
好吧,黎玉昆已令她暫時喪失了對自己“識人心、辨善惡”能力的信心。
但那陌生男聲既已發現她蘇醒,繼續裝作昏睡也沒有意義。
于是白雨霏緩緩張開了雙眼。
睜眼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枚湛青丹丸。
那湛青丹丸懸浮在她上方,緩緩旋轉著,綻放出純青光霞,垂落下絲絲縷縷的青色光雨。
這青色丹丸,顯然就是她方才感受到的溫暖光源。
而那雨絲般垂落,不斷融入她體內的青色光雨,便正是那修復她肉身、經脈傷勢的精純生機。
此人竟在幫我療傷?
白雨霏心中默道,輕輕轉動眼珠,觀察所處環境。
這是一間幽暗的艙室,有輕微的晃動感從身下不斷傳來,感覺像是海船甲板下方的水密艙。她正躺在一張固定的木板床上,身下墊著柔軟的被褥。
木板床旁邊,站著一道人影,借著青色丹丸綻放的霞光,她看清了那人模樣。
那人高大挺拔,身著青衫,樣貌俊美,但不覺陰柔,雙目有神,又溫和內斂,像是一位翩翩君子、儒雅文士,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但白雨霏現在連通明劍心的感知都不敢輕信,更何況肉眼的第一印象?
她看著那青衫男子,習慣性浮出那生人勿近、拒人千里的冰山表情,冷冷道:
“你是何人?”
倪昆唇角一挑,調侃道:
“對待救命恩人,白仙子也要用這種語氣說話么?”
白雨霏心中一緊,挺腰半坐起來,緊盯倪昆:
“你認得我?你究竟是何人?黎玉昆在哪里?你跟他什么關系?”
倪昆微微一笑:
“莫緊張,我不是什么壞人。白仙子的拓影圖形遍傳附近海域,但凡有眼睛的修士,想不認得白仙子都難。至于現在,仙子請不要亂動,我在替你療傷,你的狀況又很奇怪……”
說話間,他抬手往白雨霏肩頭輕輕一按,渾身無力的白仙子立刻身不由己,再度躺平下去。
無視白雨霏眼中閃過的一抹忿然,倪昆輕笑道:
“白仙子可知,你的氣血,此刻正在發生某種很奇妙的變化?
“此變化,似是起于骨髓,你骨髓新造出來的血液,似已不再是人血,而是另一種生靈的血液。現在這種新的血液,正在快速替代、吞噬你原本的血液,并改造你的身體……”
聽到這里,白雨霏頓時心中一涼,想起了黎玉昆此前那番話:
你越是運功,詛咒越深越重。到最后,詛咒入骨,你之血脈亦會被轉化為蛟龍血脈,以償還被你吃掉的蛟血靈魚……此轉化不可逆……
原本,白雨霏還以為,那只是黎玉昆為動搖自己意志信口胡說,可現在看來……
詛咒已經“入骨”,所以骨髓開始制造蛟龍血脈,替代吞噬我的人血,要將我轉化為蛟龍血脈,以償還被我吃掉的蛟龍血脈?
真龍之血號令群龍,以血下咒催發的詛咒,竟如此詭異?
不,此人身份不明,焉知他不是與黎玉昆一伙,在此危言聳聽,打擊我的心靈,動搖我的意志?
也許黎玉昆知道我天劍宗金丹,在任何情況下,都有玉石俱焚的能力,所以不敢輕易在我面前現身,只故意派出此人,欺我現在法力受禁,神念亦無法外放,無法精準探查自身狀況,在此危言聳聽,亂我心神么?
白雨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于南海修士,她現在是一萬個不敢輕信。
因此對于倪昆那番話,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只冷眼盯著他,看著他表演。
“白仙子不信?”
倪昆也不在意她這堪稱“惡劣”的態度——他可是好人來著,對白雨霏這樣的真好人、真劍俠,他當然會多些耐心,不會像對待仙音妖女一樣粗暴。
“最多一個晚上,白仙子應該就能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在發生著何等變化了。說起來也是古怪,你這種變化,似乎在令你肉身的傷勢好轉?但修為卻受到了不小影響……
“唔,暫時還不能確定你這種變化,最終究竟是好是壞,還需長期觀察。”
聽他說完這番話,白雨霏終于開口,冷聲道:
“要我相信你,至少得先報出名號吧?”
倪昆微微一笑:
“小姓倪,名昆。”
“倪昆?”
這名字,乍聽起來,跟“黎玉昆”只差了一個字,讓白雨霏神情微變,勾起了她某些不好的回憶。
“白仙子怎么了?我這名字,可有什么不對?”
白雨霏緊盯著倪昆,再次問出先前的問題:
“黎玉昆在哪里?你跟他什么關系?”
“黎玉昆啊……”倪昆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略顯古怪的笑意:“黎玉昆名號跟我犯沖,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給殺了。”
白雨霏小嘴微張,一臉錯愕。
回過神來,正待追問,倪昆卻道:
“白仙子身體正在異變,且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說罷,張口一吸,那青色丹丸,便化作絲絲縷縷的湛青霞光,沒入他口鼻之中。
之后倪昆沖她擺了擺手,轉身出了艙室,鎖緊了艙門。
沒了光源,艙中頓時一片幽暗。
白雨霏睜著兩眼,看著一片模糊的天花板,皺眉苦思:
倪昆、黎玉昆……
這兩人,真沒有關系嗎?
若是有關系,那倪昆就該編個其他名號,而不是用這個容易引發我警惕懷疑的名號來騙我……不對,南海修士奸狡無比,心似淵海,或許他正是猜到了我會這么想,所以才編出倪昆這個名號。
至于他說他殺了黎玉昆……
雖然神念無法外放,法力無法催動,但白雨霏境界還在,她一眼就看出,那倪昆修為不過煉氣后期,修為氣息還是“青木長春訣”。
修煉青木訣的修士,出了名的能活但不能打,在同境界當中,實戰能力處于絕對底層,倪昆不過區區煉氣后期,憑什么能越境界殺掉黎玉昆?
難道他有符寶?
還有,他對我究竟有何圖謀?
為何要幫我療傷?
不會又是黎玉昆那種,表面療傷,暗地下咒的鬼域伎倆吧?
可恨莪現在狀態不佳,竟無從分辨他究竟是好意還是歹意,是真療傷還是假療傷……
正滿腹心思之時,一陣猛烈的睡意驟然來襲,白雨霏毫無抵抗之力,不由自主合上眼皮,霎時沉沉睡去。
沉眠之時,大海之上最為豐沛、無處不在的水行靈氣,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將她團團簇擁,無需她運功吸納,便隨著她呼吸,自行滲入她體內。
之后她毛孔之中,開始滲出一滴滴黯淡灰敗的血珠,表皮層下,則隱隱浮出一片片青藍色的鱗片脈絡……
不知過了多久。
當白雨霏再次蘇醒過來,意外地發現,自己身體狀況似乎好了許多。
之前還是渾身無力,此刻竟有一種……
渾身是勁的感覺?
傷勢真的好轉了?
可為何還是不能運轉法力?
正驚訝時,她又聽到了倪昆的聲音:
“真是奇妙啊!想不到只短短一晚,白仙子身上,居然就發生了如此唔……神奇的變化……”
聽他語氣不對,白雨霏本能感覺不妙,霍地睜開雙眼,就見倪昆正負手站在床邊,在一枚月白明珠照明下,一臉驚嘆地上下打量著她。
他的眼神很古怪,讓白雨霏感覺,他像是在打量某種神奇的非人生物。
“我怎么了?”
白雨霏心中一個激靈,猛地挺腰坐起,抬手往自己臉上摸去。
可沒等手掌摸到臉上,她便渾身一顫,瞳孔驟縮,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呆呆看著自己手掌。
那竟是一只生滿了鱗片的手掌!
手背、指背上滿是層層疊疊的青藍鱗片,將她手背、指背不留間隙地悉數覆蓋,卻并不影響她手指的靈活。
手心倒沒有鱗片,但皮膚變成了青色,生著一層厚厚的皮膜。
指甲也變得又尖又長,宛若猛禽利爪。
“我……”
白雨霏呆了一陣,緩緩側首,看向倪昆,聲音艱澀:
“我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
倪昆沒說話,只一臉同情地瞧著她,取出一面銅鏡遞了過來。
白雨霏接過銅鏡,鼓足勇氣,攬鏡自照,就見鏡中的自己,臉型五官倒無甚變化,可是面龐皮膚上,遍布細密層疊的青藍鱗片,頭發亦變成了青藍色。
再拉下衣領,抬起脖子,就見連脖頸之上,亦都生滿了青藍鱗片。
白雨霏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無從說起。
“從白仙子你身上的氣息判斷,現在你應該正在向著蛟龍轉化。”
倪昆以一種探究的語氣說道:
“以我觀之,這種變化,始于血脈,先是骨髓造出蛟龍之血,將你原本的血液悉數替換。之后你外觀開始呈現種種蛟龍特征,如渾身長滿鱗片,手腳變成蛟龍爪子。再之后,應該就是身體內部,筋絡、骨骼、臟腑、經脈穴竅等深層結構的變化……”
白雨霏神情木然,語氣呆板,平鋪直敘地說道:
“內部深層變化已經開始了。經脈已經發生了微妙變化,所以盡管我傷勢好轉,卻仍無法運轉法力……若不出意外,一段時間之后,我很可能會失去人形,徹底變成蛟龍。”
倪昆好奇問道:
“那么,白仙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會變成蛟龍?”
雖然修仙界中,各種玄之又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玄罡界自古以人為尊,妖魔異類,化形為人還算常見,而好好的一個人類,還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莫明其妙由人化妖,變成蛟龍,就比較稀罕了。
白雨霏淡淡道:
“我中了咒。”
倪昆想了想,問:
“黎玉昆下的咒?”
白雨霏微一頷首,淡淡道:
“不錯。”
倪昆奇道:
“可他人已經死了,為何詛咒仍在生效?”
白雨霏側目看著他:
“他真的死了么?”
倪昆抬起手,亮出指間的玉白指環:
“這是黎玉昆的儲物戒。”
又意念一動,各儲物戒中取出黎家家傳的玄冰劍,“這是黎玉昆的玄冰劍。”
最后,他指頭輕輕一彈,一道盤在他指上的血色龍形烙印,嗡地一聲激飛出來,化為一條小小的血色龍影,在他掌中飛來飛去,張牙舞爪,嗷嗷有聲,不可一世。
“這,是黎玉昆的真龍之血。”
看到那小小的血色龍影,一股仿佛源自本能的沖動,霎時涌上白雨霏心頭,令她渾身顫栗著,情不自禁就要對那龍影俯首膜拜,像是看到了命中注定就該主宰她一切的君王。
但劍修堅不可摧的意志,令她死死頂住了血脈本能。
她雙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那厚厚的皮膜,緊咬牙關,死死盯著那道在倪昆掌心飛舞的血色龍影,澀聲道:
“這就是……黎玉昆的,真龍之血?”
語氣雖是疑問,但她心中已然確定。
黎玉昆曾在她面前展示過血脈覺醒狀態,當時他身上的氣息,與這龍形血影如出一轍。
再加上她自身那源自血脈本能的臣服沖動,足以令她確定,那條龍形血影,正是從黎玉昆身上抽取出來的,源自上古南海龍王一脈的真龍之血!
看著白雨霏那古怪的反應,倪昆若有所思地看著掌中龍影:
“難道是因為,真龍之血還在,所以詛咒便持續存在?那我若毀掉它……”
“別!”
一股本能的沖動,令白雨霏突地出聲阻止,同時她緊盯著血色龍影的眼瞳中,竟隱隱透出一抹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發自本能的吞噬欲。
“嗯?”
倪昆眉頭一挑,看向白雨霏,一眼就看到了她眸中那抹難以抑制的吞噬欲望。
“難道是……”
倪昆唇角微翹,屈指一彈,將那血色龍影彈向白雨霏:
“白仙子似乎很需要它?那便歸你了。此真龍之血已被我精萃過,煉化了一切雜質,也再無屬于黎玉昆的烙印……”
白雨霏抬手抓住血色龍影,將之緊緊攥在掌心,目不轉睛盯著倪昆:
“你……為何要幫我?”
倪昆微微一笑:
“我曾在黑龍港,遠遠目睹白仙子與君玉嬌斗法,親眼看到了白仙子為了不波及凡人,傷害無辜,不惜自損元氣,亦要突出重圍,斬平海嘯的壯舉……”
他輕輕一揮手,轉身向外走去:
“玄罡界道消魔漲,魔勢浩大,格局如此,以我微末修為,能做的也不多。不過救白仙子,既是我力所能及,那便不妨伸手救一救罷了。我可是衷心希望,修仙界中,盡是白仙子這樣的好人呢……”
白雨霏看著倪昆灑脫離去的背影,茫然怔忡好一陣,方才輕輕一嘆:
“此人究竟是何用意?難道這次我通明劍心感知無誤,他真是個好呃……”
她忽地一呆,陡然驚覺,就在剛才看著倪昆背影發呆之時,她竟已不知不覺,把那道血色龍影……吞了下去!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那源自本能的,對上級血脈的吞噬欲望過于強烈,其二則是因為,她的通明劍心,由始至終,都沒自倪昆身上,感知到絲毫惡意……
“我,我意又輕信于人了?通明劍心已經上過一次當,怎又……這里可是全員惡人的南海啊!”
白雨霏心里有點慌:
“尚未確定真龍之血是否真的純凈,我居然就將之吞掉了?萬一它被做過什么手腳,我這……”
可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一股奇異的能量,在她腹中爆發開來,瞬間席卷她全身。
同時又有無數玄之又玄的信息,涌入她的腦海:
龍隱之術、魚躍龍門法、龍珠九轉法、興云布雨、掌控雷霆、水神敕令……
真龍血脈天然內蘊的傳承信息沖刷之下,白雨霏頭腦變得昏昏沉沉,一片混沌,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昏睡了過去。
昏睡之中,她身形漸漸蜷成一團,身體自發運轉某個最適合她目下狀態的傳承法門。
于是便見絲絲縷縷好似冰晶的銀白光點,自她渾身鱗片中散逸出來,凝成一只銀白色蛋狀大繭,將她包裹在內。
又有無數水行靈氣蜂擁而來,紛紛投入那大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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