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對張勝的印象其實并不深,整個高三,也沒有聊過幾句話,只知道他是一個沉默寡言,又時常請假的羞澀鄉下少年。
雖然人非常老實,但存在感非常弱,成績也普普通通。后來的高考似乎還行,考上了燕京一所普普通通的二本院校。
二本院校,對大多人還算不錯,但對于這個班級來說,卻是實在是不太夠看……
傍晚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古代詩人曾描繪著的夕陽無限好,也漸漸映照在林夏那精致的臉上。
天邊的風一吹,吹起林夏的那整齊的秀發。
林夏望著那狼狽不堪,但眼神卻發出熾熱色彩,卻又分外真誠的張勝。
林夏感覺自己的臉色莫名有些滾燙,但本能又帶著一絲警惕感,總覺得眼前這個“酷似”張勝的青年,絕對不是自己同桌。
他似乎太過于唐突,又太過于滄桑。
是的,林夏不知道用滄桑來形容這么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高三剛畢業的青年是否合適,但她潛意識中,腦子里就冒出了這么一個詞語。
“林同學,難道你忘了我了嗎?”
“你曾經借過我橡皮!”
“你在今年四月三日,午睡的時候,還流過口水,袖子都流濕……”
身穿森然集成灶的張勝掙脫了那一群保安,看著似曾相似的同桌,不斷地說著自認為兩人之間獨有的小秘密。
當陷入不知所措的林夏聽到這些話以后,臉色瞬間通紅,嘴唇近乎咬了牙,心中慌亂至極:“別說了,張同學,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我就說,我是林夏的同學吧,我們不但是同學,我們還是同桌,同桌你知道嗎?同桌!保安大哥,你們去忙吧,這里沒伱們的事情了……”
“張同學,你找我到底是……”
“哎呦,林夏同學,這些天不見,你變更漂亮了,更水靈了,我就說,整個班上,就屬我同桌最好看……”
“張同學!你再說這些怪話,我可……我可要……”
保安疑惑地看了一眼林夏,在確認張勝確實是同學以后,便放松了警惕,但終歸是沒有離開。
張勝卻朝著林夏湊了過來,不斷地說著各種怪話。
林夏有些惱羞,看著湊過來的張勝,心中雖然不算厭惡,卻也是無語至極。
“林同學,我舟車勞頓,能不能,請我進去喝杯水?”
“有什么事情就在這里說……”
“那我站在外面,你給我倒杯水總行吧?那么多保安大哥攔著我,我難道還能干嘛不成?”
“那……那行,你在這里等著……”
“我一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我一片面包?”
林夏看了張勝一眼。
自小便有良好修養的她自然不會做出驅趕,亦或是讓保安直接將張勝拖走的做法。
她遲疑了片刻,終歸是點頭,隨后走進了屋子。
“保安大哥,你們可以走了……”
“你們看不慣我身上穿的衣服,我扒了總可以吧?”
“格局,你們的格局呢?我非常欣賞你們這種愛崗敬業的精神,但你們總不能這么守著我吧?”
“我真不是發小廣告的……”
“我是馬上要去燕京上大學的大學生,就是借著暑假來燕京熟悉一下環境,順便拜訪一下我的同學,但是在半路上,我錢包被人偷了……”
“哎呦,誰知道,這天子腳下,我特么還能被偷錢包……”
屋外,依稀響起張勝跟保安們的叫嚷聲。
林夏聽力自然不差,聽得仔仔細細,張勝的聲音似乎非常真誠,每一句話腔調極高都似乎都帶著讓人信服的語調。
當聽到張勝說錢包被人偷的時候,林夏忍不住心中一軟,但隨即那自小的警惕感卻提醒她,有些話不能全信。
不過,她依舊將面包和水帶了出去。
屋外,保安們并未散去,依舊死死地盯著張勝。
當面包和水遞給張勝的時候,張勝絲毫不顧形象地坐在門檻上,開始一口水,一口面包地狼吞虎咽了起來。
林夏看著突然有些心驚肉跳,竟覺張勝如餓死鬼投胎一般,生怕這貨被噎到,然后躺死在自己旁邊。
“嗚,謝謝林同學……這東西勉強不錯!”
“張同學,你說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能讓這幾個保安大叔先走不?有些話,我只想對你說……”
“不行!”
“那,能讓他們遠一點不?”
“也不行!”
“好吧。”
林夏自然不能讓保安們離開。
她跟張勝不熟,而且此刻的張勝與她記憶深處的那個張勝完全不同,反感倒算不上,但本身便有種警惕感。
萬一……
畢竟,自己是一個人住的。
吃癟之后的張勝也不生氣,只是將礦泉水瓶關上蓋,隨后坐在路邊,臉上閃過幾分滿足,似乎在享受著這一片晚霞給予他的最后光陰。
氣氛突然沉默了起來,張勝似乎是在深思著什么東西,過了大概三十秒左右以后,張勝終于回過頭,看向了林夏。
“林同學,我知道你的夢想是當一名作家……”
“實際上,我也是一名作家,而且是一位擁有遠大抱負,并臥薪嘗膽多年,經歷諸多坎坷磨難,故事曲折的作家……”
“別看我現在狼狽,但實際上,我只是在體驗苦難,底層的苦難,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經驗……”
張勝目光極為認真,也真誠到骨子里。
這種認真讓林夏潛意識中,似乎有某種暗示,暗示自己應該要信任這個人。
但那種警惕感卻依舊存在。
作家,在林夏心中是一個神圣的詞語,但似乎從張勝口中說出來,有些怪異。
記憶中張勝的作文分似乎并不算好,文筆也極為一般,至少班上四十個人里面,張勝只能排中等。
“哈哈……”
林夏還沒有說什么,旁邊一位保安卻是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笑得極不禮貌,也非常刺耳。
“哈哈哈……”
隨著那位保安笑了起來之后,另外幾個保安也一同笑了起來。
似乎是張勝說話可笑,亦或者是張勝這個雄心壯志的模樣可笑,又或者是張勝在說什么笑話一樣,幽默至極。
林夏并沒有笑,但并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張勝。
“笑吧,你們笑吧,好好笑吧,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行行,你是鴻鵠,你是鴻鵠好了吧?我們是燕雀,這位鴻鵠先生,你聊完事情,也吃飽喝足了,現在可以走了吧,別影響隔壁鄰居……等你啥時候體驗完了,穿得像模像樣了,再過來好不?到時候,我親自為您開門……”
“我還沒聊完……”
“那您快聊事情啊……我們時間有限,要不,等您去我們保安室,我們聽您好好聊聊夢想?”
保安們的笑聲很快樂了。
似乎他們許久沒有遇到這么快樂的事情了。
張勝的出現就像一個笑話,一個樂子。
夕陽終于下山,晚霞終于漸漸變得淡淡,猶如火焰漸漸熄滅一般。
笑聲中,張勝沉默許久。
笑聲漸漸在沉默之中消失,似乎保安也意識到自己有所過火了。
“呵呵,笑完了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能去你們保安室聊上三天三夜都不帶重樣的……”
張勝本應該窘迫,本應該膽怯,乃至于漲紅了臉,但他卻并沒有,反而也跟著笑了起來。
笑得很怪異,隱約間似乎也有些刺耳感。
但不知怎的,林夏發現張勝如看動物園的猴子一般,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保安們,眼神深處,竟帶著狂熱。
“張同學,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從浙省舟車勞頓至燕京,途中又遭宵小偷竊,不免囊中窘迫,但,你要知道,我這個人其實……”
“找我借錢?”
“不不,不是借錢,我們是交易,或者說,是以我敏銳的目光和才學……”
“準備借錢不還?”
“林同學,你怎么能這樣?我們高中三年的同學情誼,你應該知道我是……”
“高中一年……”
“對,一年,一年的情誼,你也應該知道……而且,我這不是借……真不是借……”
“準備借多少?”
“不用十萬,也不用一萬,借我八千……”
“啊?”
“實在不行五千也行,就當是你投資的啟動資金……”
“我沒有這么多!”
“四千!”
“也沒有……”
“三千?”
天邊終于昏暗了。
林夏拿出了一千塊,終于借給了張勝。
張勝拿到錢以后,推了推眼鏡。
“林同學,你賺到了,這是你這輩子,最值的一筆投資,將來的你,會為現在的你而感到驕傲!”
林夏沒有回應張勝的話,而是復雜地看了一眼被保安強行拉走的張勝,隨后默默地轉身關上了門。
等她走進門以后,準備繼續做晚餐的時候,遠遠聽到屋外傳來一陣聲音。
“哎呦,哥,你們這保安室看著就不錯,喲,應該能睡覺吧?你們不是要看我表演嗎?晚上我免費為你們表演一晚上,咋樣?”
“對啦,保安室有電腦?這玩意好啊!你們懂電腦不,要不我免費為你們培訓電腦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