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鹿死誰手(四)→、、、、、、、、、、、、、、、、、、、、、、、、、
“殷柷撤兵了。”
此時陸云和裴頠坐在庭院中對弈,正是薄綸留下的那盤殘局,王灌吩咐王禱趕回來向裴頠稟告城外的情況,以免他擔心。
“這次多虧了逸民兄夫婦相助,才能解了圍城之困。”
“你不必感謝我,應該感謝令兄教出個好學生。”
王灌所領的并非是自己的護衛,而是文澈帶出來的一支精銳。
裴頠話里帶著邊界感,雨輕出人又出力,他沒有阻攔,但也不代表他認同雨輕的所作所為。
“逸民兄為何舉棋不定,可是在擔心許家?”
“路是他自己選的,后果也要他自己承擔。”
“許伉在譙國和汝南都做過哪些事,我會一一查實,然后交予廷尉府審理,一旦獲罪,恐怕平輿許氏其他子弟很難再入仕。”
陸云笑了笑,平輿許氏就是潁川派的最后一道防線,他勢必要撕開這道防線,裴頠不會不知,他向來處事公正,若是許伉真的牽涉其中,他也唯有惋惜而已。
裴頠目光微變,只是許伉一人之過,卻要牽累他的本族,陸云是想借此震懾汝南其他大族,順便給潁川那邊提個醒,與陛下抗衡,折損的不止是零星幾個人,而是會葬送整個家族的未來。
由于許伉的父親許謖常年追隨東海王司馬越,許伉自幼便養在許惲的身邊,深受許惲的教誨,許惲來找過裴頠卻沒有替許伉求情,而是告知他許鑄因吳房縣發生民變而選擇引咎辭職。
裴頠捏著手中棋子,注視著整盤棋,沉默了片刻,才道:“吳房那把火燒得很旺,也很及時,你在汝南又交出了一份亮眼的答卷。”
陸云聽后卻大笑起來,裴頠知曉陸云有個笑的習慣,但不知此時的他因何發笑。
陸云止住笑后才道:“這棋局終被破解,豈不令人高興?”
裴頠掃視一遍棋局,原來陸云方才走的一步死棋,竟讓無解的困局得以柳暗花明。
裴頠問道:“你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為何故意走這一步?”
陸云眼中帶笑:“冒險嘗試一種新思路,就像辯論上有個年輕學子提出的議會制,與戰國田齊主張不治而議論的政策有許多相似之處,這么大膽新奇的想法,倒是可以聽一聽。”
裴頠不禁皺眉:“真是荒唐,一介學子豈可隨意議政?”
陸云又笑道:“如果百姓皆可議政,那就說明這個朝廷真的很清明,他的出發點總是好的,我也是受他的啟發,才破了這殘局,如果薄綸和延良二人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裴頠沒有接話,陸云則擺手示意在旁觀棋的王禱先退下,然后問道:“吳房縣令刁善鎮壓激起民變,這背后的推手到底是何人,難道逸民兄當真看不出嗎?”
裴頠臉色略沉:“繁邑被殺與陸玩豈會無關,那些災民去找繁邑訴說被強占田地之事,不正是他給災民出的好主意?”
陸云不免有些失望:“原來逸民兄還是偏愛郗遐多一些,即便他們兩人都犯了錯,你還是認為郗遐是情有可原。”
“你手里的利劍揮向的不止是阻礙陛下改革吏治的那些人,還有中正清明的官員,以及無辜的百姓,你們還未到潁川,就已經犧牲了這么多的人,你在豫州的雷霆之舉只會使晉廷內部千瘡百孔,一旦把那些人逼急了,他們會將矛頭一致對準東宮,你在與他們爭奪利益的同時可有考慮過太子如今的處境?”
裴頠并不想深究這些事的背后,因為有太多勢力介入,攪動汝南局勢,他只關注事后帶來的影響,尤其是東宮的穩定。
陸云知道一直以來裴頠都在幫司馬逾穩固太子之位,因賈南風為了奪權多次發動政變,裴頠曾同賈模、張華商議要清君側,廢黜賈后,立太子生母謝淑妃為后,賈模猶豫不決,張華卻因顧及宗室諸王勢力,極力反對,裴頠獨木難支,終不敢成事。
陸云緊緊注視著他,斂了笑容:“逸民兄即便辭官隱退仍然心系太子,又欲置陛下于何地?”
裴頠不怒自威:“你在汝南這般行事,分明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又如何為陛下分憂?”
“置之死地而后生,逸民兄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陸云不緊不慢地道:“陛下不單單是為了武庫大火之事追究你聞而不告之罪,還因改革吏治的真正阻力,卻是你。”
裴頠聽后笑了,然后又搖了搖頭。
陸云繼續道:“你多次請求陛下允許太子錄尚書事,最后未果,你便不惜命左衛率王陽用東宮兵力擁太子成事,幸而張司空及時察覺并將他調任外官,此事才得以平息,你以為陛下對你做的這些事全然不知嗎?”
“事不成,實乃時也,運也,命也。”
裴頠感慨萬千,他為晉廷盡心盡力,堅決維護晉朝正統,只為晉朝江山可以長久,但終究還是失去了司馬衷得信任。
陸云卻道:“陛下收拾不了的爛攤子,你讓太子將來如何應對?吳國亡于內斗,你想讓晉廷也重蹈覆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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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頠面對陸云的質問,神情冷靜,他能為太子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裴頠低頭收著棋子,沉聲道:“陛下走的這條路就如同冒險下的一步死棋,我已不能與陛下同行,還請士龍兄陪著陛下走完這段路程,不管最后結果如何,萬望保住太子。”
陸云點點頭,他理解裴頠的選擇,作為北方一等門閥河東裴氏家族旗幟性人物,他要顧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他的選擇并不取決于他的個人意志,很多時候他都無法遵從自己的內心。
陸云語氣緩和道:“你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不是誰能取代的,我也不想取代你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希望你不要把我在汝南的所言所行看作只是上位者的貪功冒進。”
“你應該不愿讓陛下感到失望,那就爭取把豫州之行做到圓滿,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裴頠起身準備離開,陸云又道:“明日我就要啟程去潁川,逸民兄怕是不會再讓雨輕與士瑤同往了。”
“她已經長大了,我的話她未必會聽,如果她執意要去,我也不會攔著。”
臨近傍晚,風很溫柔,窗下的曇花提前綻放,孤獨而浪漫。
郭液把尚未完成的膝琴慢慢放進琴盒內,又輕輕撫摸著琴盒上雕刻的一朵美麗曇花,含苞待放,充滿了噴薄欲出的張力,又帶著點含蓄與嬌羞。
這朵曇花不僅鐫刻在琴盒上,而且還刻在他的心上,綻放的瞬間變成永恒。
“仲潤郎君,行李已經收拾好了,牛車便停在后門外,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還是來不及送給她,以后恐怕也沒機會了。”
郭液神情黯然地合上書,又望了望那盆曇花,笑容里有不舍,還有一點淡淡的憂傷。
“郭兄,你為何要走的這么急,好歹也該和我道個別再走。”
郭液望著他淡雅一笑,外面的那些人自然攔不住他,也不敢攔他,因為他是高平郗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