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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遐一步步靠近她,笑容里帶著三分輕佻三分邪魅:“你覺得我是為何而來?”
蘭綾淡定的答道:“郎君意不在此,何不直言?”
郗遐突然握住她的右手,輕撫她的掌心,笑道:“你有非凡的才情,性如蘭,淡而雅,善左手書畫,不知何人能得佳人青眼?”
蘭綾雙眸似水,雙頰緋紅,嗔道:“請郎君放開手。”
郗遐見她背靠著的花架微微搖晃了一下,便也不再戲弄她,轉而走至窗下,開門見山的問道:“薄綸,你可認識?”
蘭綾緊繃的身子這才放松下來,答道:“他來過幾次,算是認識吧。”
郗遐看向桓宣,半開玩笑道:“她今晚的時間都是屬于你的,所以你可以慢慢問,無聊時也可以賞賞畫品品酒,所有的花費都記在我的賬上,不用客氣。”
桓宣耳朵發紅,結結巴巴道:“你……你休要胡說。”
郗遐就這樣把桓宣丟在蒔花館,然后披上鶴氅轉身離開。
他不屑查案這樣的小事,只能委屈桓宣代勞了。
當郗遐坐回牛車上,開始閉目思考蘭綾這個女人背后又會隱藏著什么秘密,她不僅會作畫,而且還會武功,因為她不常用的右手手心竟然長有繭子,這讓郗遐對她愈發好奇起來。
宋扶搖就坐在他對面,冷聲道:“那個粗使婆子果然死了。”
郗遐揉了揉額頭,沉吟道:“她存在的意義大概就是等我們進宅,并被我們發現薄綸的學生公沙脩也來過這宅子,設局殺我們的應該是另有其人。”
宋扶搖忍不住問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不救那個婆子?”
郗遐憑丹枕,身上猶帶著蘭花幽香余味,阿九往熏爐里添了些香丸,他擦拭一下手,才道:“她與我有何干系?”
宋扶搖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那淡淡的余味便消失了。
“有時候殺人并不簡單,還很麻煩,當然也沒那個必要。”
宋扶搖注視著他,問道:“如果有必要,你也會殺無辜的人嗎?”
郗遐反問:“你能確定你的哥哥真的無辜嗎?”
宋扶搖怔了怔,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
“那婆子是否真的無辜,你就更不能確定了。”
郗遐眼睛盯著一個方向,又道:“無辜的人也許會殺,也許不會殺,但是我殺的人肯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宋扶搖也看過去,正是伍家。
“你是懷疑—”
“是你一直懷疑伍家人與你哥的死有關,你去見伍柳,可問出了什么線索?”
“他癡迷書法,練字練到快走火入魔,其他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至少他比外人更了解自己的父親。”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可據我所知,伍柳做了不少事,比如暗中資助薄綸的學生們組織路祭。”
“薄家人沉船遇難和我哥的死有關嗎?”
“一切和汝南書院有關的人和事,都不能略過。”
牛車駛到應宅,郗遐還未下車就遠遠地聽見有人呼喊自己,“郗兄,郗兄!”
他掀起車簾,正是段正純,身后還跟著涂光義。
段正純疾步走到車前,拱手道:“郗兄,這次你可要幫幫我。”
郗遐面色無異:“生意上的事,我不管。”
段正純又上前一步:“不止是生意上的事,我覺得我們可以再次合作。”
郗遐下了車,斜一眼段正純身旁之人,卻什么也沒說,徑自朝側門走去。
段正純趕忙跟上,笑道:“涂兄是刁縣令的幕僚,興許你在吳房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郗遐依舊沒有答話,信步走回書房,脫下鶴氅,小廝匆匆上前回稟和忱和鞠垚已經醒過來,郗遐點點頭,躺在交椅式躺椅上,閉目凝神。
段正純俯身貼耳道:“前任汝南縣令卓仲都途徑吳房時,涂兄恰好在驛站遇到了他。”
郗遐雙手搭在扶手上,睜開眼望著涂光義:“關于卓仲都,你都知道些什么?”
“卓縣令是布衣便服,搭的是行商客旅乘坐的普通船只,投宿在吳房城外的驛站里。”
涂光義話到此處停了下來,觀察著郗遐的臉色,他跟著段正純來到這里,為的可不是那一點報酬。
郗遐忽然笑道:“我好像想起你來了,你就是被刁縣令派去受災的村子里發粥的人,領了這么一份辛苦的差事,怎么還有空去蒔花館喝酒啊?”
“郗家郎君真是好記性,涂某發放完便回城復命,偏巧段兄遇到難事,這才陪他喝了幾杯。”
“你把官府煮的稠粥交給那些商人,再借他們的手把稠粥變成稀粥,算盤打得這么精,刁縣令可知曉啊?”
涂光義神色如常:“若真有此事,待我查明后定會稟告縣令。”
郗遐道:“我聽說刁縣令去年遣人往洛陽送一份生辰禮物,卻在半路上遭到一伙山匪劫掠,近日我的護衛抓到幾名流寇,偏巧他們就是之前逃走的山匪。”
刁善曾經下令剿匪,可惜最后山上的幾個重要頭目都逃脫了。
涂光義開始緊張起來,不明白郗遐剛到吳房,怎么會調查這件事?
郗遐身子后靠,頭枕著香枕,慢慢道:“我想大概是刁縣令讓你去山匪那里定新的規矩,只為撈更多的好處,結果并不如意,所以刁縣令一氣之下派兵去剿匪,而你一貫是收兩頭的錢,暗中放走那幾個頭目的人必然是你,劫走生辰禮物的主謀也是你,如果刁縣令知道這些的話,你將會如何?”
涂光義被嚇得撲通跪地,一旦被刁善知道此事,他必死無疑。
“求郎君高抬貴手。”
郗遐翻看著一卷宗,“我可以給你想要的,同樣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涂光義叩首道:“涂某愿效犬馬之勞。”
段正純不得不佩服郗遐的手段,自己想要混入糧商聯盟打探一二,只能借助郗遐的力量。
次日清晨,一身素雅白裙的少女正倚著欄桿手捧書卷,閑看斑竹,她的眼神迷茫,一亮隨即暗淡。
有人輕輕把鶴氅披在她肩上,她這才轉頭,沒好氣地問道:“你昨晚帶著桓宣去了哪里?”
郗遐笑問:“你生氣了?”
雨輕搖搖頭:“生氣的人可不是我。”
郗遐看雨輕的反應不免有些失望:“他可真不像是士族子弟,逢場作戲而已,又何必當真呢?”
雨輕低下頭道:“桓宣和你不一樣,他不會視人命如兒戲。”
郗遐扶著欄桿笑道:“你還是生氣了。”
雨輕問道:“你明明知道她會被人滅口,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郗遐直接坐到她身邊:“汝南地區多是名門權貴,可謂處處是陷阱,我不想你成為眾矢之的。”
雨輕再次抬頭,眼里流露出擔憂:“你在替張爺爺調查卓仲都的真正死因,污濁中的一股清流,也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郗遐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一個手勢禁聲,一個瀟灑自信的笑容,他知道定是張輿告訴雨輕這件事的,因為張輿從來不信任郗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