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賣人情給王司徒,又幫司隸校尉部打擊了譙國地下勢力,賀循這次辦的事真是漂亮,兩邊都不得罪。”
“還不都是陸玩在旁給他出謀劃策,為的就是不讓賀循拖陸云后腿。”
天空下著小雨,兩個年輕人一起走出宮門,然后同乘一輛牛車,朝彩虹街駛去,路上兩人邊品茗邊談論著最近發生的一些事。
“聽說陸玩把何玄耍的團團轉,何家豈會善罷甘休?”
“許伉和何玄是摯交,不知陸玩到了汝南,又會遭遇什么?”
“自然會受到特別的禮遇。”
許素笑了兩聲,他不管陸玩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境遇,他只是想要利用陸玩找出拿走石崇家產的人。
今日許素代替三公尚書高光去尚書省參與議事,恰好遇上任遠前來東宮調查四漆屏案,二人便結伴出宮。
“子初,案子可有進展?”
任遠搖了搖頭,繼續飲茶。
“既然此案與東吳建業皇宮舊人有關,那就繞不開東吳那些舊臣,可是陸云正在巡視豫州,一旦查下去勢必會影響陛下的計劃,這案子又該怎么查?”
任遠淡笑道:“只能慢慢查了。”
許素會意地笑了笑,又道:“子初兄近來總是和賀隰一起出入東宮,今日怎么不見他來?”
“他病了。”
“看來他還是不太適應洛陽秋季干冷的天氣,還有狩獵場上驚險和刺激的對決。”
任遠輕輕撩起車簾,小小的雨珠調皮的跳到他掌心中,他臉上露出微笑,柔和又干凈。
昨日任遠去賀府探望賀隰,再次遇到沈白,他同任遠聊了些吳地異事,年初建業城忽降血雨,陸家設臺祭祀戰死冤魂,朱家和周家等望族也紛紛效仿,更有人悼念丞相張悌時撞碑而亡,一時間東吳舊族對晉廷更添仇恨。
東吳最后的丞相張悌,明知亡國卻依然與晉軍交戰,死前曾言道,“君臣俱降,無復一人死難者,不亦辱乎。”聞者心酸。
任遠對沈白這個人并不了解,對他所說之事卻略知一二,郗隆并未將此事上報朝廷,后來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彈劾揚州刺史郗隆,賈南風已經命司隸校尉部暗查郗家的動向。
“郗遐總算空閑下來,我卻見不著他的人影,元之兄可知他都在忙些什么?”
“他天天往清平街上那家新建的學堂跑,儼然成了一個教書匠,著實好笑。”
“教書,看來他真是閑的無事可做了。”
雨輕承諾小昭建一所平民學校,季玠由于先前淪為庶族對貧寒學子求學艱難深有感觸,故而主動出資參與建造學校,山延也出了一份力。
這所學校是由清平街上早已荒廢的鐘家私塾改建而成,早年鐘會謀反,鐘家私塾也就此荒廢了。
一間教室內,身著天藍色布袍的年輕人將試卷遞到小昭手里,微笑道:“有進步,切不可驕傲。”
小昭施禮道:“多謝伍先生教誨。”
伍謙昌是汝南吳房人,同鄉好友藍汝和、馬德山也在學校任教,他把試卷一一發給學生,然后開始講解試題。
一位六旬老者經過門口,略停步,伍謙昌望見他,禮貌的笑了笑,此人名叫危睿夫,太原茲氏人,原在鐘家私塾教書,而今選擇留在這里繼續任教。
此時數十輛車停在學堂門口,小廝們正有序地往里面搬運箱子,一身月白色錦袍的年輕人對古掌柜吩咐了幾句,古掌柜便頷首走開了。
“季鈺兄真是好大方,只怕這學堂裝不下三十余輛車的書籍。”
“這些書都是從茂先樓里搬出來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怎么比得上子諒兄,為了滿足別人擴建學校的愿望,竟花重金買下鄰近的宅子。”
那座宅子的主人正是徐萬頃,盧琛假借商賈薛昀的名義購買這座宅子,更多的是為了調查徐萬頃因何被外放山陽縣。
盧琛對此一笑置之,“你今日還要給孩子們講自然原理嗎?”
“既然你們來了,這里也就不需要我了。”
“這話是何意?”
“呂莘信任你,只拜托你,偏偏還有人想要在其中尋找存在感,與你搶功勞,他還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不合群,至于我,樂得在旁看熱鬧。”
郗遐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坐上牛車離開了。
盧琛心生疑竇,獨自走進學堂,幾位教書先生望見他,紛紛上前施禮,盧琛含笑點頭,對眼前這幾位清寒儒生并未多說什么,只是望了一眼對面走廊上緩步前行的危睿夫,盧琛上次過來時他還不在學校任職,莫然會意,欲要叫住他問些什么,盧琛卻又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朝那座拆了大半個墻的宅院走去。
這宅子還算新,是徐萬頃由軍謀掾升為太子千人督時別人送與他的賀禮,在徐萬頃出事后,其母徐義便把宅子匆匆賣了。
盧琛已經命人仔細檢查過這座宅子,并沒有密室暗道,唯有一些陳舊的書籍,倒讓盧琛頗有些意外,因為徐萬頃生前才學淺陋,平日只會混跡于煙花之地,怎會有閑心看書?
其中有一些散碎殘斷的竹簡,上面還有多處批注,應該是徐萬頃生前反復翻閱研究過此書。
“徐美人生前來過這里。”
一襲荼白錦袍的年輕男子緩緩從一架山水屏風后面走出來,目光清明沉靜,淡淡道:“這宅子無甚可觀,你花的錢不太值。”
“難怪郗遐會那般說,原來公安兄也在啊。”
盧琛不疾不徐的走過去,瞥了一眼那屏風,微笑道:“公安兄好像很喜歡看屏風,莫非這架屏風也跟四漆屏一樣暗藏玄機?”
“看來子諒兄今日心情很好,可是已經解開了謎團?”
“想要解開這謎團,還得需要公安兄的幫助。”
“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趙王。”
張與劍眉一皺:“難道你也—”
“公安兄懷疑徐美人的死與趙王有關,可苦無證據,自己又不便插手太多,擔心給張司空惹來麻煩,故而來此尋求我的幫助。”
上回張與主動和盧琛談及有關徐美人的一些舊事,盧琛便留意起一個人,前任司隸校尉石鑒次子石尠。
石尠乃司馬衷潛邸之臣,當年石尠任中書侍郎,正值內省,被賈南風招入式乾殿議事,草擬了針對楊駿及其黨羽的一系列詔命,但在擬誅捕詔書時,未盡數按照賈后的主張,而是有所全濟,使誅伐不濫。
徐義作為賈南風的心腹,曾與石尠夫人瑯邪陽都諸葛氏有著密切的來往,在徐義病逝前,諸葛氏還進宮探視過她。
近日盧琛派遣心腹趕赴山陽調查徐萬頃之死,通過縣衙衙役得到線索,那人卻是張與的線人。
原來在徐美人死后,張與就暗中調查與石尠來往密切的人,其中就有潁川陳定,現為趙王的幕僚,石尠的女婿陳世范也是出自潁川陳氏,陳定正是陳世范的從叔。
“你何時也變得跟郗遐一樣惹人厭?”
盧琛無心爭辯,只是笑了笑,直切正題道,“當年徐萬頃是主動要求外放山陽任縣令,他為何要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