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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血濺菊下樓(六)


更新時間:2023年05月02日  作者:兔兒知秋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穿越奇情 | 兔兒知秋 | 晉中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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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輕就站在陸玩身邊,看他神色凝重,就明白了今日這場刺殺只是吳地豪強斗爭的一個縮影。

吳地一直不安定,雖然統一但是不是太平靜,積累下來的問題不能得到有效的解決,矛盾沖突就會不定時爆發。

大廳那個人早已喪失理智,這般咆哮,把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發泄在陸玩一人身上,可是真正毀了他的人并不是陸玩。

其實孫家到后來已經失了人心,即便他是東吳死忠,也不該來找陸玩報仇,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也要去找北方門閥集團的人報復,或者是早早投降的帶路黨報仇。

吳郡大族子弟來洛陽是給家鄉開拓道路的,站在鄉黨的角度是不能指責他們的。而且陸家的基本盤就是南方士族,絕不可能出賣自己的根基去換取司馬家的信任,赤蝎會產生這么偏激的想法,很可能是受到某個人的蠱惑。

如果他不曾見過太陽,他本可以忍受這黑暗,相比一開始就一無所有,擁有過再失去是更痛苦的。赤蝎做強梁也許是命運使然,在向昔日同伴揮劍的那一刻,他內心的痛苦恐怕遠勝對方。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什么理想和操守,在觸及根本利益之后,都變得一文不值,明明就是陸抗將步氏一族夷滅,你卻偏偏裝好人主動拉攏步布,你們陸氏只會迎合當權者的利益,貫會做表面功夫,扶持或打壓,有好處就能在一起,你們吳郡四姓都是一丘之貉。”

話音剛落,成元慶就厲聲斥責道:“如果當年不是陸家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也做不成強盜山賊了,就是士瑤念及舊時友誼,才讓你們這些狂徒茍活至今。”

赤蝎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有些荒謬和好笑,“連同族兄弟都躲得遠遠的,在危難之時棄我的父親于不顧,陸家又怎么會救我?”

“你終于想起自己還是吳郡朱氏子弟,像你這樣的旁支子孫,誰會冒著被王濬率領的晉軍屠殺的危險去保全你的性命,當年是陸家的舊部暗中將你救出來,你不要忘了,不是只有你的父親誓死守城壯烈犧牲,陸家也有兩人在陣前戰死,你有什么資格憎恨陸家人,他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可能的,陸玩在去年返回吳地都干了些什么,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先前他還殺了沈蕓,奪走我的眷戀之人,難道我不該恨他,不該殺了他為沈蕓報仇?”

成元慶一字一頓道:“他為了顧全大局除掉一些害群之馬,沈蕓并沒有死,你還可以再見到她。”

赤蝎握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心中悔恨交加,失魂落魄的望著成元慶,陸玩擺了擺手,流水就收劍入鞘。

赤蝎思緒終難平,一行淚水不自覺的流出了眼眶:“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昔日蓬籠之戰,孑輪不反,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摧鋒,勢衄財匱,而吳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然君主無道,尤甚夏桀王和殷紂王,縱有長江天塹為險也難阻家國傾覆,《麥秀》、《黍離》道不盡亡國之痛,改朝換代又能如何,無數的王侯將相,到最后不過就是冢中白骨,留名的沒有留名的,又有多少分別,無非是多幾個人悼念而已。”

此時的赤蝎貌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念起陸機所寫的《辯亡論》,懷念早已逝去的東吳群雄,重提令曹魏幾乎全軍覆沒的蓬籠之戰,那是曹丕最后一次親征東吳,此戰遭受重創之后曹丕也同劉備一樣一病不起,再也無力伐吳。

句句充斥著他對國破家亡的悲憤,更把東吳的滅亡歸咎于孫皓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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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雨輕的聲音純凈又帶著無比堅定的力量,繼續說道:“喪國由于昏虐,不在于廢黜,假設亮保國祚,休不早死,則皓不得立。皓不得立,則吳不亡矣。孫權晚年的昏聵無能才是東吳滅亡的導火索,朝局亂象從孫權開始就出現了,晉軍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能掃平吳國社稷,已經不是多幾個忠臣和烈士能扭轉頹勢的了。

使東吳集團陷入一片動蕩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失了人心,攘外必先安內,內斗不止,最終國力消耗殆盡,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如果吳地大族豪強到現在還要繼續內斗的話,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赤蝎聽到這番話略怔住,謝裒和王禱也不約而同的看向雨輕,陸機在《辯亡論》中只是含蓄的把亡國之罪歸咎于孫皓,以及諸老臣死去,百姓漸生離叛之心,雨輕卻批判的更加客觀冷靜、直接尖銳。孫權和孫皓連續作死,失去了江東大族的支持,積弱的東吳也就支撐不了太久了。

“朱望,你走吧。”

陸玩不想殺他,也不可以殺他,因為他也算是陸家舊部的遺孤,他的父親在臨死前給陸英(陸玩之父)寫過一封信,保下朱望一條命,是陸英對他的承諾。

“看來裴家小郎君就是你在洛陽的朋友了,他和吳郡大族子弟不太一樣,他說的話好像是對的,可惜這些話我聽到的太晚了。”

赤蝎再次抬頭深深望向陸玩,慘然地笑了一笑:“我和兄弟們在結義時發誓同生共死,他們如今都死了,我又何必獨活于世?”

陸玩搖了搖頭,劍眉皺的更緊:“你怎么還是這么糊涂?”

他此刻沒有絕望,而是徹底的釋然,他知道自己與沈蕓有緣無分,小時候定下的娃娃親,隨著兩家的敗亡,各自離散,早就沒多少意義了,只有他一人執著而已。

他明明知道自己殺不了陸玩,可還是來到這里,也許在他心中,他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能夠說服自己停手,為自己找個解脫的理由。

他不后悔接受這項任務,因為他重新找回了自己,他叫朱望,是吳郡朱氏子弟,他的父親寧愿戰死,也不投降晉廷,他以擁有這樣的英雄父親而驕傲,他們父子的想法是一樣的,與其卑微的活著,不如高潔的死去。

“成元慶,幫我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活得跟我一樣痛苦。”

他無法反抗命運,也不想再做強盜,最后釀成橫劍自刎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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