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閉嘴!——”
駱萬儀指著關與君,額角的青筋直跳,“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落遙空是我的侄兒,他怎會說什么……‘抱緊我’的話!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蛤?原來是這樣?!
關與君張大嘴巴,又下意識地捂住,似乎是生怕落遙空他姑媽看見自己的舌頭:
幸虧在場的只有他們四人,要不然她如此信口雌黃,這娘們兒不得讓她好看?!……
“把這兩個人給我押下去,關起來!——”駱萬儀一馬當先走出了柴房,好像身后有什么東西在攆她似的。
尖嘴猴腮的小胡子瞪了他們一眼,也緊隨其后。
沒一會又進來沉默寡言的仆從,給他們兩個帶上眼罩,但是沒有捆人,似乎是順著來路又坐船給送了回去。
寒隱初和關與君倒也十分配合,乖乖地跟著他們走:這下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咯!他們現在,可是對這“洞庭一霸”的落/駱家很感興趣;
但是駱家他們這邊,礙于落遙空的關系,明顯認為關與君、寒隱初是“是友非敵”的,不好鬧得太過難看。
也不能當做階下之囚,更不是座上賓,就只能這么不尷不尬。
等到關與君和寒隱初再見光明的時候,他們回到了洞庭湖上,他們被扔在一處孤島之上。
這洞庭上的一隅小島好似一眼就能望到邊,粼粼金波正晃著他們二人的眼睛;不過幾百步,就能將整個小島踏遍;島上約莫有十幾戶人家,正值飯點,島上飄著裊裊的炊煙。
關與君看著漫無邊際的浩瀚煙波,深知為何那姓落的女人會把他們扔這了:他們兩人都不會游泳,巡湖隊還四處逡巡,包括漁民整個洞庭湖上都是他們的人,他們可是插翅難逃啊!——
關與君覺得,她和寒隱初現在就如同困在琥珀中的小蚊子,看得見通過琥珀投射出的光芒,看得見琥珀外面的大千世界,同時也深知一個琥珀的邊界在何處。
可是即便如此,蚊子在一個琥珀的內心深處,也逃不出一個方寸之物的桎梏;正如她和寒隱初被困在這孤心一島般。
但是樂觀如關與君還是覺得: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她“嘚嘚嘚——”地朝著有炊煙的人家跑去,忽然被斜刺里走出來的一個拿扁擔挑水的老伯撞個正著。
“哎呦喂!——”被撞疼的關與君齜牙咧嘴,但還是幫老伯扶住不住搖晃的水桶:“大叔,你沒事吧……是你!——”
關與君扶住桶的手改換力道,一把抓住水桶:“我們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為何要出賣我們?——”
原來這挑水之人,不正是當初載關與君他們一行人的艄公嗎?可不正是因為喝下了他做的魚湯,他們才被抓了去,現在被“流放”到這小島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寒隱初適時地走上前來:“罷了小關子,這位老人家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受制于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
況且這位老人家他并沒有將他所看到和聽到的東西都和盤托出,也算是保全了我們。”
寒隱初說完此話,那艄公羞愧地把腦袋垂得更低了。
關與君把嘴撅得似乎要掛油瓶,心里再心不甘情不愿,但其實也不得不承認寒隱初此話千真萬確:
要是這艄公跟落家的人說落遙空管他寒隱初叫“主子”,他們還能過的如此舒坦嗎?所以還是得感謝這艄公的三緘其口……
跟著艄公回了島上他簡陋的住所,吃飯的時候,關與君朝著艄公吹胡子瞪眼睛:“喂,這次沒給我們下蒙汗藥什么的吧……”
“好了,快吃飯吧!——”寒隱初率先給關與君遞過一雙筷子,試圖用食物塞上他喋喋不休的嘴。
下蒙汗藥的事,眼下是真沒必要了……
關與君不停地往嘴里送飯,眼睛瞪得比牛蛋還大,不錯眼地盯著那老人家。
艄公如坐針氈,不斷地側著身子躲避著關與君的視線;看他如此局促,關與君“哼——”了一聲,感覺心下也好受了許多。
寒隱初吃完飯后,站起身來在這一處約莫只有十幾尺見方的房子之內走動,他人高腿長,關與君扒了兩口飯的工夫,他就又回到了位子上。
關與君也抬起頭來看了看,也沒什么可看的嘛……
在這昏暗的茅草屋里,一張桌子、幾條板凳、一張矮床,墻角似有個樟木箱子放雜物,做飯的家伙事兒都在外面,其余的碗筷什么不都擺在眼下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嗎?——
唯一一個顯得干凈整潔許多的地方,就是西邊墻上壘起的一個稍高些的佛龕:佛龕的木頭用料一般,比起用“昏暗的光澤”來形容,倒不如直接說是沒有絲毫光澤;佛龕里好像是供奉著三個像。
“老人家,這島上運送物資多有不便,也能住人嗎?”寒隱初說出心中疑慮。
“哪能啊,本來只是因為風浪而偶然發現的一處場所,索性搬上點東西做歇腳用;可是……岸上差役的盤剝太厲害了,索性有一半時間都住島上了,還躲個清閑……”
艄公放下碗筷,從單薄的胸腔里長嘆出一口氣,似乎更老了些許。
“所以島上其他人,也都逐漸搬過來了?”關與君接茬問。
“小公子猜得不錯……可是后來,被那駱家的巡河船發現了,安生日子又不得安寧了……
島上、岸上皆是人間,也是煉獄。有時候小老兒都想著,索性不如一頭扎進這洞庭湖里,去尋柳毅君的洞府‘躲’個清凈……可是不行啊,我還有老有小,更會泅水;謀生的本領若是能殺人,便也不叫‘謀生’了……”
寒隱初和關與君對視一眼:都已經把人逼到想要用謀生的本事自殺了,還不夠可悲可嘆嗎?……
“所以啊,”艄公站了起來,走到了那佛龕跟前,虔誠地跪拜著:“小老百姓無法,只能求老天開眼,趁早收了這些‘牛鬼蛇神’吧!——”
他連香燭都沒備下,只把頭用力地磕到地上,獻祭上他僅有的、虔誠的、只有尊者才能看到的彎曲的、瘦弱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