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蟲巢外,以三只王體巨蟲打頭,上千成體巨蟲游過了神秘的空間通道,來到了九州生靈所布置的三十六天星斗大陣防線之外。
第二輪星空巨箭的攢射開始了,結局沒有懸念。
上千成體巨蟲數目雖多,實力雖強,但是九州方面,生靈數量同樣不少。
人族來此約有五萬之數,妖族來此亦有三萬之數。此外,再加上靈星族、躡空族、鮫人族、山神水精等天地異種,合共也有五千之數。
而這些生靈中,最弱的也是天仙級。
在此前的“轉瞬千年”大悟道中,九州種生靈實力皆有極大提升。其中,從原本的地仙級、天仙級直接升級成真仙級的總有兩千之數,而一躍跨入合道等級的,亦有二十三名。
這個陣容,在目前來說,便是面對一整個尊體巨蟲的族群,亦是具有碾壓優勢的。
更何況,眼下穿梭空間通道而來的這些蟲子里頭,已經沒有了尊體蟲族。
第二輪巨箭攢射,再立全功!
九州方面,以商羊妖圣為首,眾生情緒皆是一緩。
蟲巢外,巨箭過后,無數蟲體殘片四散如煙灰,一聲聲“西嗚”,宛若是這些蟲子最后的悲歌。以吞噬萬物生靈為本能的巨蟲們,原來也是生靈中的一環。
它們同樣會受傷,會死亡,會悲鳴!
周無笑手持靈寶,踏空高飛,輕輕吐出口氣道:“老祖,此戰……想來也不見得就那么難……”
然而他的話音尚未落,忽然,蟲巢外八面通道打開!
無數巨蟲,以數名尊體為首,從那些洞開的通道中蜂擁沖出。
蟲潮洶涌如海嘯,瞬間就沖向了三十六天星斗大陣的防護圈,商羊妖圣雖然立即指揮大軍變陣,但是……畢竟結陣的原本并非一族——
族群一多,命令的下達就容易產生混亂。
更何況,所謂“遠征大軍”其實只是一支被臨時捏合管控的隊伍。
雖然組成大軍的個個都是高手,但高手們原先也沒學過三十六天星斗大陣,商羊妖圣指揮時,總會有生靈反應快,有生靈反應慢,有生靈會意不準確,甚至產生方位錯漏。
等等問題,不必逐一盡述。
總之,先前打的是碾壓局的時候還好,此番八面通道齊開,巨蟲潮涌而來,九州生靈的陣型立刻就開始凌亂了起來。
眼看陣型將要被沖散,商羊妖圣忽然將雙翅一展,唰唰唰!頓時便有數千數萬根顏色鮮艷的羽毛從它的翅膀下方飛出。
這些飛散的羽毛恍若石火光中,曇華乍現,剎那穿梭眼前世界,在下一個瞬間直接出現在了數萬九州生靈面前。
商羊妖圣的聲音清亮而又細柔,直接出現在了所有生靈耳邊:“諸位,持我羽毛,隨令而動,快!”
它的每一片羽毛上都蘊含了它本身一縷精氣,能夠直接連接到它的意念動向。所有生靈持它羽毛,便可直接領會它的指揮意圖,從而使它指令的下達不會再有任何延遲。
如此,上下一體,也才能發揮出三十六天星斗大陣真正的作用。
在洶涌的蟲潮中,九州生靈或快或慢地接住了商羊妖圣的羽毛。
其中,總有修為低些的,反應慢些的,被沖過來的蟲子們直接撕碎了、吞噬了。
有些生靈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也有來得及發出聲音的,但那也不過是生命最后的呼喊。
“啊!”
“我命休矣!”
“吼——”
“西嗚——”
人哭,獸吼,巨蟲嘯叫。
凌亂的陣型卻又在最岌岌可危的時候,被穩住了。
商羊妖圣揮動雙翅,悠然鳴啼。
這一次,不必它再有具體言語,拿到了羽毛的生靈們便立刻領會了它的意圖,明白了自身該如何走位,如何施展功法,怎樣發揮陣勢威力。
不同修為、不同功法,不同長處的生靈在此時所需要給出的應對都是截然不同的。
例如說,碧云仙子站天船之位、涂山望月站扶筐之位、狂瀾武圣站太乙之位、呲鐵妖圣站華蓋之位等等。
在洶涌的蟲潮中,每一個站位準確的九州生靈都會感覺到自己所面對的混亂世界霎時為之一片清明。
像碧云仙子,先前只覺得自己是在同時面對數頭尊體巨蟲和數百只成體巨蟲的沖擊。
還有更遠處的蟲子們,洶涌跌宕,宛如汪洋大海,無窮無盡。
碧云仙子雖然已經突破到了合道境,但是合道的上限雖然無窮,下限卻至多是比真仙強出數倍。
原本碧云仙子就不是多么擅長戰斗的那種真仙,她的實力有限。突破到合道境時,她所合之道乃是風云之道,在諸多道途中,此道不弱,但也不會很強。
要她獨斗一個尊體巨蟲可能還好,但要她同時面對數只尊體巨蟲,以及數百只成體巨蟲,她唯一的保命方法可能就是轉身就逃!
然而今時又不同尋常,他們是在遠征,是要誅強敵于九州之外,是要將一切災厄結束于今時此刻。
在九州萬千生靈都一同為家園而戰斗時,她碧云仙子,身為人族合道,又怎么可能轉身就逃?
逃不得,那便只有戰了。
這一刻,面對鋪天蓋地的巨蟲沖擊,碧云仙子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她這一次解開了身上的披風。
這是她的第二件靈寶,也是玄心門的至寶,玄心無極羅天寶障。
碧云仙子全身真元洶涌,在萬分之一個剎那間,她滿身的浩瀚能量便盡數涌入了這件靈寶之中。
此寶被她溫養數百年,今日該當立功!
玄心無極羅天寶障在瞬間被放大,懸浮于碧云仙子頭頂。
巨蟲逼近,碧云仙子雖已施展靈寶,卻仍覺萬分不夠。她一咬牙,又待燃燒壽命!
她有多少壽命可燒?
縱然突破合道,也不過總數萬年而已。
極致的兇險中,商羊妖圣號令傳來。
碧云仙子下意識聽令而行,下一刻,眼前星海蟲潮的恐怖景象竟是忽然一變!
蟲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碧云仙子所熟悉的碧海長天。
宏闊的碧藍汪洋之上,是風云聚嘯青空。遠處,還隱隱約約似乎是有無數重高山聳立在汪洋之外。帶起遼闊青影,濃淡錯落,猶如墨畫。
這是——
是碧云仙子所熟悉的碧心海,是玄心門的內海!
碧云仙子每每修煉,最常做的便是在這片碧海之上練法修行。
這里的風云,這里的海面,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主場!
三十六天星斗大陣,竟仿佛是在轉瞬間,便將整座玄心門給搬到了域外蟲巢的宇宙星空中。
又或者是將陣中的人給轉移到了九州世界?
再或者,眼前一切其實并非真實,而不過是陣法的虛構……
碧云仙子竟分辨不清這片碧心海究竟屬于哪一種,但不論是屬于哪一種都不是此刻重點,她也無意深究。
更令碧云仙子感到欣喜萬分的是,原本數不清的,鋪天蓋地的巨蟲,在轉入碧心海時,數量陡然變少了!
一只、兩只、三只。
變成了只余一只尊體巨蟲,兩只王體巨蟲。
三只巨蟲顯然并沒有料想到自身所處場景會忽然發生變化,三只蟲子沖擊的動作都明顯停頓了瞬息。
碧云仙子當下手指一動,揮出了玄心無極羅天寶障。
碧心海上,風云匯聚,似慢實緩地與玄心無極羅天寶障一起,罩向了三只巨蟲。
碧云仙子回想起千年悟道間自己所學的一切,她同時揮動指訣,極富韻律地念誦:“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云。”
三只巨蟲原本形態猙獰,為首的尊體巨蟲更是掌握了一條顛倒大道。
何謂顛倒大道?
便是能令其意向所指的一切都產生顛倒、混亂。
碧云仙子原本是在攻擊三只巨蟲,倘若是被對面蟲尊的顛倒大道擾亂,則她的攻擊便會顛倒過來,反而又沖向她自己!
此道既強橫,又十分惡心人,極難應對。
可是碧云仙子此時所掌風云,卻又偏偏是柔性的風云,而非狂風暴云。
何謂柔性風云?
正所謂“和光同塵,與時舒卷”,因而此風是綿綿輕柔之風,此云是隨性淡泊之云。
這風云沒有方向,也沒有既定的路途。它們融匯在天地紅塵中,與這天地紅塵中的一切事物共同呼吸,共同存在。
便是此時吞天噬地的巨蟲,你仿佛是它和光同塵的一部分。
既是如此,顛倒之道又還能如何再將它顛倒?
蟲尊顛倒不了碧云仙子的風云,卻反被這看似無害的風云給綿綿柔柔地裹纏住了。
連同玄心無極羅天寶障一起,三只蟲子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掙扎、翻滾、嘶叫、對抗。
玄心無極羅天寶障甚至被頂出了道道裂口,碧云仙子懸浮在碧心海上,卻始終不動分毫。
直到某一刻,三只蟲子的掙扎忽然停止。
玄心無極羅天寶障內,那些蟲肢蟲血蟲魂……都一并化成了黑暗的血水,血水將寶障也染成了漆黑。
碧云仙子心疼地看著自己被毀的寶物,當下幽幽一聲嘆,強行咽回了胸腹間翻滾而上的一口逆血,無奈說:“吾是當真不擅長戰斗呀……”
不擅長戰斗的碧云仙子卻一口氣殺死了一只尊體巨蟲,連帶兩只王體巨蟲。
這其中固然有她言語自謙的成分在,但也與三十六天星斗大陣的厲害脫不了關系。
這門震爍古今的神陣,不但可以將敵方大規模的群攻力量分割開來,使群攻變成一定意義上的“單挑”,并且還能在場景分割的同時創造于己方有利的種種環境。
又能在無形中對敵方形成某些看不見的壓制,使得敵方一舉一動皆無形受挫。
最后,更有一股滔滔大勢,加持己方,使得己方生靈戰力微妙上漲。
這就是戰陣的力量!
三十六天星斗大陣,真奇哉妙哉。
只是,絕妙的法門往往也需要付出絕強的代價來進行掌控。
此陣雖是數萬九州生靈共同組建,可是主持陣法的卻只有商羊妖圣一個。
它要同時傳達數萬意念、同時給數萬生靈做大腦,它渾厚如淵海的妖力被運轉到了極致。
而它原本輝煌錦繡的雙翅下方,經此一番,卻又是羽毛調枯、斑斑禿禿、凄慘丑陋起來。
它仿佛又回到了原先才剛剛在妖圣宮中蘇醒時的狀態,再度萎靡蒼老。
很難說,它還能再撐多久。
而蟲潮的沖擊卻越發劇烈了!
母蟲與宋辭晚在角力,其每每稍有掙動,便立時會打開數條遙遠的空間通道,召喚出一支支全新的蟲尊部族。
短短數個呼吸的時間內,除去最開始的那支蟲尊部族,與后來的八支蟲尊部族,又有十個蟲尊部族被召喚來了!
蟲巢外,商羊妖圣吐出妖丹含在了口中。
三十六天星斗大陣轟然運轉。
這座來自遠古華夏的神陣,在此刻卻成了星空寰宇的絞肉場!
奮烈,廝殺,斷肢殘魂,死而復生,生又復死,最后死得干凈……
一切慘烈皆在短短數個呼吸的時間內輪轉發生。
明明時間才過去很短,可是對于戰場中的許多生靈而言,卻又仿佛是過去了無數個輪回。
蟲巢內,宋辭晚與母蟲的戰斗則是另一種無聲的激烈。
母蟲掙扎時,其身軀雖然看似沒有任何大動作,可事實上,卻又有無數種言語難以形容的宏大意象在向宋辭晚沖擊而來!
那是恍若星海初開的宏偉深邃、寂靜恐怖;
那是好似世界重塑般的神秘恐慌、未知荒蕪;
那更是星球流浪的倉皇,文明無依的悲戚……
宋辭晚心房鼓動,周身三百六十大竅無不氣血翻滾。
忽然,在某一刻,她好像聽到了一個極其纖細的女聲在幽幽提問:“……”
是了,那女聲的語言初時很難懂,聽起來似乎像是華夏時期,大洋彼岸某個國家的語言。
那是阿瑞卡語言,但又是扭曲的阿瑞卡語言。
因而宋辭晚最開始沒有聽懂。
很快,那女聲開始切換語言,又變成了生澀變調的華夏語。
宋辭晚聽到那女聲磕磕絆絆問:“華夏人,入侵者,毀我家園,為何你竟比我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