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星橫當初在垂天之城中自毀丹田,其實當時便已經是做好了前程斷絕的心理準備了。
不論是從前的慘烈,還是此后的艱辛,她都有足夠的意志去面對這一切。
但是真沒想到,一度令她陷入深淵般困境的難題,這一刻卻是輕易就被解開。
而這只是因為某個人她說了一句話,出了一次手。
人欲,天驕級先天四轉武者之激動、澎湃、感激,四斤七兩,可抵賣。
宋辭晚收到這團人欲,轉頭看了一眼杜星橫。
杜星橫立時對著宋辭晚露出了一個滿口白牙的笑容,并啪地一下打開了自己手中一柄折扇,而后又合攏折扇,風度翩翩地對著宋辭晚一拱手道:“多謝宋仙子,相救之恩。”
語氣真誠,帶有三分癡意。
旁邊,帶她過來的凌虛武圣頓時整個人神色一僵,她沉下臉低聲道:“星橫,過來,宋盟主要給方小友做治療了!”
杜星橫搖著折扇,慢慢悠悠回到凌虛武圣身邊。
但此時若是有人細看,大約便會發現,杜星橫這簡單幾步路走得竟有種奇怪的不協調,好似是同手同腳一般。
凌虛武圣:……
恨鐵不成鋼!
宋辭晚又收到了一團來自杜星橫的人欲:人欲,天驕級先天四轉武者之激動、懊惱、后悔,七兩八錢,可抵賣。
咦,杜星橫竟然也會懊惱后悔?
雖然這懊惱情緒很輕微,僅僅只有七兩八錢。
宋辭晚失笑,她來到了方盈夏面前。
說起來,方盈夏算是宋辭晚初入修行時見到過的第一個修仙者,從前,方盈夏羽衣帶霞,從她眼前飛過,還曾令宋辭晚無限神往。
但方盈夏應是早就忘記自己見過微末時的宋辭晚了,或者,哪怕她還有印象,應當也不敢相信,從前那個市井間的凡人少女竟會成為如今的宋盟主。
方盈夏面帶忐忑與期盼地站在宋辭晚面前,一雙手絞在自己身后,面容蒼老,眼神灰沉,已無半點當初的絕艷容光。
宋辭晚并不多說什么,只是抬手虛虛點在她的眉心處。
方盈夏頓時身軀微顫。
而宋辭晚神念涌動,卻已是探查清楚了方盈夏身體里的異樣。
原來方盈夏不但是丹田損毀了,就連她的經脈也如焦炭一般虬結在她的身體里,可以看得出,她的經脈不但完全失去了活性,其上甚至還有絲絲縷縷、隱晦但又不容忽視的混亂氣息在纏繞穿梭。
這些混亂邪惡的氣息不斷吞噬著方盈夏的生機力量,使她不論如何修復身體、滋養進補也都是徒勞。
此外,宋辭晚還發現,在方盈夏的血脈肢體間,穿梭著一道道暗紅色的細線——
這些細線不是血管,竟像是……宋辭晚從前解剖過的,古神蟲族身體里的文字線條。
可是方盈夏,她分明還是人身,并沒有變成人蟲!
是人,卻有蟲線,這大約是因為方盈夏從前修行筑基法,達到過金丹期。
而杜星橫,她對于筑基法的修行很淺,并在最初察覺到體內蟲丹不對時,就當機立斷挖掉了自己的丹田。因而她所受到的損害,要遠遠少于方盈夏。
不過,這也并不能說明方盈夏的魄力就小于杜星橫。
畢竟最開始,方盈夏誤入靈界秘境時,并不知曉金丹之害。她將筑基法當做機緣,一鼓作氣修練到了金丹期,這原本也怪不得她。
而后來知曉了金丹之害,她又在門中長輩的安排下主動挖去了金丹——
一顆已經成型的金丹!
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挖金丹其實遠比杜星橫的剖丹田還要艱難許多倍。
因為金丹成型后,古神蟲族的蟲卵亦會成型,面對成型蟲卵的威脅,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保持住為人本性的。
在這個過程中,一旦身懷金丹之人本性稍有動搖,便會與蟲卵產生共頻,到時候金丹滅,人亦亡。
方盈夏能夠活下來,就證明了她的心志。
宋辭晚細細查看方盈夏體內的紅線,覺得這個現象十分具有獨特性,很有研究價值。
她想到了此前在滁州時,章氏老祖聲聲高呼“借蟲體、煉長生”。
章氏老祖異想天開,以為自己可以邊修蟲丹便做自己,開創一條以蟲修人的道路,雖然最后終究失敗了,但是過程中他的某些理念其實并不是完全沒有借鑒意義。
宋辭晚思忖,方盈夏如今的狀況,看似是生機懨懨,但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正好契合了章氏老祖當初所設想的:以人御蟲?
人所御使的,也并不應當真正是蟲,而應當是蟲的力量——也即是,蟲文!
又或者說,這不應當是蟲文,這本就是華夏文字。
是蟲族學習了華夏文字,攫取了華夏文明的力量,又以某種神秘的手段進行顛倒錯亂,使得原本堂皇正大的華夏文字在蟲族的使用下,變得無比扭曲詭異,混亂恐怖。
宋辭晚沉吟間,手指又沿著方盈夏的頭顱虛虛向下,忽而隔空點在她心口。
方盈夏很是沉得住氣,倒是陪伴在她身側的瓊華閣掌門方樾按捺不住了,方樾有些慌道:“宋盟主,盈夏這是……她、她還有救嗎?”
因見宋辭晚先前治療杜星橫時十分爽快,而到了方盈夏這里,卻是幾番沉默,方樾自然便忍不住胡思亂想,越來越慌。
人欲,返虛期天仙之慌亂、忐忑、期待,二斤一兩,可抵賣。
方盈夏尚未有人欲溢出,方樾這里卻冒出了一團人欲。
天地秤在宋辭晚身側浮現,宋辭晚啞然了片刻,隨即道:“沒有什么不能救的,只是有兩個方案。”
她也不賣關子,直接說:“第一個,是我打碎方道友的軀體,再直接為她重塑身軀。”
這話出口,方樾輕輕吸口冷氣,在場的其余幾人也紛紛面露驚容。
宋辭晚的提議委實顯得離譜,但就是這樣離譜的提議,眾人聽在耳中,細思片刻后竟又覺得這好像也沒什么。
宋盟主有仙神手段,起死回生都不成問題,又何況只是軀體重塑?
蟄龍山盛會上,晚粟與覃嵩二位宗師亦是得益于此。
但方樾卻又在此時忽地脫口問:“敢問宋盟主,那第二個方案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