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真人跪了!
他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了,且跪倒以后,再也無法重新站立。
天空中那巨大的蟲影揮動觸角,蟲軀游弋。
一種種古老、邪惡、混亂、瘋狂的氣息自那蟲軀之上傾瀉而下,在場的天仙宗師們無不感覺心神悸動,有一種生存空間將要被奪取的恐慌感覺襲上心頭。
真仙武圣們抵抗力要強很多,但類似的震撼也同樣在他們心間縈繞。
亦或者,此時的眾人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因這巨蟲虛影的出現而震撼多些,還是因為七玄真人這一跪,而震撼多些。
總之就是心神激蕩,難描難繪。
碧云仙子捂住心口,轉頭問宋辭晚道:“宋仙子,這、這便是……是仙子所言之蟲族?仙子這是將蟲族抽魂煉魄,煉制成了法寶?”
宋辭晚回答道:“不是法寶,是奇物。”
她目光投向巨蟲虛影上方的古神號角,道:“此物名為古神號角,八星級奇物,可以召喚蟲族成體虛影一次。成體,大致戰力相當于人族真仙境。”
然而、但是,成體蟲族相當于人族真仙境——這沒什么問題,問題是明明同為真仙境,可這蟲族虛影一出,七玄真人卻當下就跪了!
他跪了,他對著一個理論上與自己同境界的蟲族虛影跪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他若是面對王體蟲族下跪,這固然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可道理上總歸是能夠想得通一些。
七玄真人全身血液沸騰,身上、臉上……一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都有道道裂痕四散崩開。
他喉間發出怪異的嘶鳴聲,身上那些崩開的裂痕之間,有眼球般的東西在摩擦拱動,嘎吱、嘎吱——
好似琉璃劃過鐵片,又仿佛是鋒利的牙齒在啃咬頭骨。
聽得在場眾人無不全身汗毛倒豎,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地生長而出。
而一部分被碧云仙子關在籠子里的化蟲修士忽然就吼叫起來:“啊!啊啊啊——”
在場有與這些化蟲修士從前舊相識的存在,一下子就忍不住悲聲道:“師兄!”
“師弟!”
“師姐!”
“師妹……”
悲呼聲未絕,暗綠色的血液將半個籠子都濺涂得晦暗一片,緊接著還有嗤嗤嗤,籠子被腐蝕的聲響發出。
籠中,唯有兩名人蟲修士尚未自爆。
只見這兩人的身軀皆已蟲化大半,唯有頭臉和胸膛以上還能看得出是人。
兩人各自抵在暗金色牢籠的一個邊角,眼神忿怒地互相對視著。只看他們的眼神,大約誰都會以為他們是生死仇敵。
然而很快,兩人中的女子說話了,她道:“嵩哥,我不想做蟲。”
男子嗬嗬喘著粗氣,抵抗著渾身的不適,嘶聲回:“粟娘,你我夫妻二百載,你說……我都聽你的。”
原來這兩位不是仇敵,竟是夫妻!
粟娘道:“嵩哥,一息之后你我互相攻擊……”
話音未落,她卻是猛地趨身向前,整個兒化成一道血色的光。
血色的流光帶著蟲類的嘶鳴,凄厲叫喊著在電光火石間沖向了嵩哥。
而與此同時,嵩哥竟也與她做了相同的動作。
兩人同時暴起,迅猛對沖,于石火光中相遇,而后便是激烈廝殺,殊死搏斗。
期間,七玄真人跪在地上,眼球暴凸,身上皮膚還在龜裂,一顆顆古怪的眼珠開始在他身上翻騰,琉璃與金石相互摩擦對撞的聲音亦未止歇。
聽得在場眾人極度不適。
而籠中對戰的夫妻二人卻是在流光剎那間結束了廝殺。
只聽一道道凄厲慘叫聲響起,片刻后,兩人分開,粟娘齊胸以下,身軀完全被打爆,嵩哥亦是如此。
然而話音未落,卻見四周那些濺射的殘軀之中忽地又探出一條條觸手。
觸手宛若毒龍彈射,猛地齊齊一竄,便似閃電突擊,又向粟娘與嵩哥纏繞而去。
原來那些被他們夫妻二人切割打爆的蟲軀部分,看似是死了,然而其實又未曾真正死去。
便在二人慘痛歡喜的剎那,觸手猛地彈射反擊。
她抬起手來,虛空點出數道字訣。
其中兩枚“人”字分別飛向了粟娘與嵩哥二人,又有鎮、定、平、休等數道字符接連轟向那些觸手與散碎的蟲軀。
那些觸手與散碎蟲軀縱然詭異頑強,卻不可能經得起宋辭晚這般字訣攻殺。
不消片刻,便在一陣陣詭怪的嘯叫中消散成了虛無。
人欲,變異的先天五轉宗師之震撼、歡欣、鼓舞,三斤六兩,可抵賣。
人欲……
一團團人欲沖進了天地秤,又有一團團古神蟲族的死氣、戾氣被天地秤收走。
現場嘶叫暫歇,碧云仙子驚喜期盼道:“宋仙子,原來被蟲族侵襲之人,也還能重新復歸為人,那七玄道友……”
她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七玄真人。
七玄真人卻是始終起不來,但他終于在此時將頭顱仰起,并用一雙暴凸的眼睛看向宋辭晚,嘶聲說:“救、我……助、我……”
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