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出現在了虞文旭的營帳邊,守在營帳外的幾名西風軍將士大喜。
幾人連忙呼喊:“星瀾仙子!將軍入魔了,求仙子相助!”
“星瀾仙子,你有沒有辦法?能不能救救將軍?”
“星瀾仙子……”
幾道聲音,卻喊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稍遠些,則有人在低落道:“蔡將軍自盡了,是被魔念驅使所致……我們、我們……”
高揚的火焰很快被澆滅了,白氣蒸騰的煙霧中,數名醫修遙遙互視,有人結束了手頭的治療,穿過白霧向虞文旭這邊營帳走來。
有人手頭還有傷兵,便一邊為傷兵治療,一邊用擔憂的目光看向了虞文旭所在的營帳。
那營帳上方,虛幻的刀兵依然在激烈交戰。
叮叮鏘鏘,伴隨著營帳內不絕于耳的怒吼聲,每一件刀兵都仿佛是在拼盡全力要令對方折損。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危機感高懸在眾人心頭。
人人心弦緊繃,頭腦中充斥著不同程度的緊張與擔憂。
大家不僅是在擔心虞文旭,也是在擔心自己!
倘若虞將軍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從營帳中沖出來發了狂,大家又該如何應對?
宋辭晚站在營帳外靜靜聽了片刻,便在此時忽然上前一步,雙手扯住了那營帳的篷布。
幾名西風軍將士皆是驚呼:“星瀾仙子,你要做什么?”
伴隨這驚問聲的,是“刺啦”的布料撕裂聲!
營帳的篷布被撕開了,同時裂開的還有這帳篷的防護陣法。
宋辭晚徒手生撕了陣法,這一撕,她甚至都沒有用到什么神通法力。
是這營帳早就在虞文旭自身煞氣的侵蝕下,變得脆弱不堪。篷布上自帶的防護陣法,也早已是千瘡百孔,隨時都有裂開的風險。
營帳被撕開了,一股厚如淵海的恐怖煞氣,頓時便仿佛是虎兕出柙般,頃刻四散沖出。
“啊!”
“啊啊啊!”
離得近的幾名西風軍將士,口中不由得發出了驚呼慘叫。
砰砰砰!
幾人同時被震飛十數丈,最后都重重摔落在地上。
便在這一刻,宋辭晚搶上前一步,徑直站到了虞文旭對面,抬手便往他眉心大穴點去。
這一點,是要命的!
虞文旭感受到危機,豁然睜開雙眼。
霎時,宋辭晚便與一雙泛著黑光的血紅色眼眸正正對上了。
這是何等兇煞的目光?這簡直都不像是人的雙眼,而仿佛是綿延的尸山、浮蕩的血海,是不絕的仇恨、悠長的苦痛……
虞文旭發兇獸般原始的怒吼,雙手豁然探出,手臂瞬間拉長,一雙肉掌泛出幽冷的黑光,對著宋辭晚兜頭拍下!
這是一種正常人體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姿勢,但虞文旭盤坐當地,手臂從普通長度頃刻長到六尺之長還要有余,卻是做到了這個古怪的動作。
宋辭晚不閃不避,正立無影一出,虞文旭這一掌便拍空了。
拍空的一掌落到了地上,立刻將整個沙地炸出了一個足足十丈深的深坑。
恐怖的兇煞氣如同一場風暴席卷了這個深坑,虞文旭自己的身影卻是“哐”一下掉入了深坑中。
噗噗噗!
虞文旭跌在深坑底下,臉朝地啃了滿嘴沙子……
這個場景,說實話是真的挺滑稽的。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虞文旭,絕無可能使自己落入這等窘況中。
可是瘋魔邊緣的虞文旭,那卻是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虞文旭一骨碌從沙坑底下翻身爬起來,一轉頭,仰面看向虛空漂浮在半空中的宋辭晚,一雙兇狠到泛出紅光的眼睛里卻是有剎那空白。
即便是瘋魔狀態下的虞文旭,亦有羞恥心。
剛才這滑稽的一幕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窘迫中,就是這極致的窘迫,又使虞文旭本我的思維在一瞬間占據了上風。
他眼神空白,臉上露出了片刻的掙扎之色。
口中則兇狠嘶吼:“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一邊嘶吼,他一邊一跺腳,砰!
他整個身軀立刻又像是一顆巨石般向上投射。
投射的方向則正正好是宋辭晚所在的方向!
只不過宋辭晚還處在正立無影的狀態下,虞文旭這一撞,顯然又撞空了——
不,他沒有撞空!
就在虞文旭身體沖撞過來的剎那,宋辭晚立即從正立無影的狀態下走出,她抬手施展禁字訣,虛空畫符,一個“禁“字立刻化作無數條鎖鏈,將虞文旭牢牢捆綁。
虞文旭滿身浩瀚如淵海的煞氣都未能沖破這鎖鏈,他臉上露出掙扎神色,口中則是不停嘶吼,神態與動作產生了一種極致強烈的割裂感。
他吼道:“你放開……”
“放開”二字未能完全吐露清晰,那一個開字甚至都還被含在口中,卻終究被宋辭晚的一根手指打斷了。
這一次,宋辭晚的手指終于點到了虞文旭眉心!
以此為媒介,宋辭晚識海中的心魔幼苗輕輕搖曳。
虛空幻魔劍再動,此番卻不為傷人,而為蕩魔!
宋辭晚嘴唇未動,冥冥中卻仿佛是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嘆息輕喚:“虞將軍……”
虞文旭的掙扎停止了,目光與一雙冷幽幽的眼睛正正對上。
天上月被墨云遮去了半片,光影西斜,此夜仿佛將要落幕。
便是在這幽淡夜色下,那一雙清冷的眼睛如長日冰河,靜靜流淌過所有的荒蕪與浮躁。
無數魔怪,莫可名狀。
卻有一劍蕩魔,亦如那冰寒目光,滌蕩塵埃,清掃虛浮。
虞文旭怔怔地,癡癡地……
有聲音徐徐為他念誦:“虞將軍……”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
“心宜氣靜,望我獨神;”
“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隨著這一聲聲念誦,一切紛繁惡念似乎盡被撫去。
虞文旭呆站著,口中亦不由自主跟隨念誦:“相間若余,萬變不驚;”
“無癡無嗔,無欲無求……”
念誦間,惡念遠去了,虞文旭的思維亦仿佛重回幼時。
那是何等悠遠的時光,那時候他還很小,他也曾有爹娘,他并非出身大族,卻是農戶子弟。
他牽著牛,走過山坡,走過田埂,忽一日變故來襲……
虞文旭不知道,就在他不自覺憶往昔時,手指輕點在他眉心的宋辭晚,亦隨他心神一起,見到了他曾經的曾經。
宋辭晚并非有意,但她確實是見到了。
而與此同時,遠在萬萬里之外的京師,萬靈天驕榜,又一次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