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的荊水河邊,宋辭晚將魚妖扔在地上。
魚妖蹦跳叫嚷,口口聲聲自稱龍王麾下,惹來宋辭晚一笑。
這天下水系,哪一條大河中沒有龍?又有哪一處水域中沒有妖?所有水妖都能自稱龍王麾下,但卻并非是所有水妖都能驚動龍王。
就比如九州人族皆能自稱大周子民,但你看看,又有幾個大周子民能夠擁有直達天聽之能?
這魚妖口口聲聲抬出龍王扯大旗,卻不言,九州終歸是人族天下。
一般情況下,只要人族不在水中濫捕亂伐,肆意破壞水中物種平衡,惡意招惹佩戴有特殊印記的龍宮部系水妖,尋常的爭斗殺戮,龍王是不可能去管的。
龍王哪有那么閑?
就比如鳥妖與魚妖之爭,魚妖勝了也并非是因為它身在水中,有龍宮水妖相助,而是這魚妖實實在在本領強過鳥妖,這才有了逆伐反勝之局。
魚妖的叫嚷體現了它的色厲內荏,與此同時,天地秤浮現,又收到了這魚妖的一團氣:妖心,通靈期魚妖之驚懼、忐忑、駭怕,一斤九兩,可抵賣。
以宋辭晚如今的修為,境界比她低的,不論是人欲還是妖心,對她的助力都已經很小了。
不過有比沒有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管是什么收獲,宋辭晚總歸都能笑納,都不嫌棄。
魚妖此刻焦急的叫嚷,與她淺淡的笑意形成了鮮明對比。
漸漸地,魚妖不叫了。
它碩大的身軀伏在地上,一種越來越沉重的壓力壓得它渾身氣脈僵滯。
魚妖低下了頭,某一刻忽然就生起了一種恍悟的頹然。
它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你、你……閣下,閣下捉我,總不成是要捉了去打魚湯罷?我、我形貌丑陋,也不好吃……”
宋辭晚:……
她淡淡地笑出了聲,聲音又有種切金斷玉般的冷冽,這是她為魯鐘這位刀客少年特意設計的聲調,十分冷峻英朗,仿佛自帶殺氣。
因而她不笑還好,一笑,魚妖更怕了。
宋辭晚問:“你說風霧平原中發現了元石大礦,所謂大礦,究竟有多大?所謂新發現,具體又是何時發現?”
魚妖見她終于問話,倒是松開一口氣,連忙竹筒倒豆子般回答道:“據稱是三日前,人族神霄軍與獅駝國練兵時,雙方交戰過于激烈,轟破了風霧平原中一座深鱷沼澤。
那沼澤被炸了,卻沒有出現坑洞,反而是平地拱起一座巨型山脈。山脈中元氣濃郁到幾乎形成元氣雨,山腳下各種純凈元石四散,都不必具體勘探,顯而易見這是一座元石大礦啊!”
說到這里,魚妖的語氣自己就激動起來。
它仿佛親見一般繪聲繪色地說著:“當時,雙方便又激烈打了一場!什么妖丹妖王盡數出動,人族這邊,先天三轉、先天合竅、化神、地仙之流,那也是不要錢一樣盡數往戰場上投。
那哪里是戰場,就是一個絞肉大磨盤!閣下這等高手,很不必與小妖在此處糾纏,倒不如投身戰場,那一座憑空拱起的元石山脈據稱足有三萬里之長!
不論是在九州還是天妖九國,三萬里長的元石大礦,都是從沒有出現過的!更不必說,這元石大礦中還伴隨有好幾處幽精礦。
大家都在猜測說,若是往細里勘探,說不定還能從這元石大礦中挖出更多的寶礦!”
說到這里,魚妖那一雙燈泡般的眼睛忽忽然便鼓得更大了,有種格外激昂的神采在魚妖身上閃動。
天地秤又收到一團氣:妖心,通靈期魚妖之激動、期待、遺憾,二斤三兩,可抵賣。
通過天地秤關于魚妖妖心的描述,宋辭晚可以判斷出魚妖沒有說謊。
有些時候,天地秤竟是能當半個測謊儀來使用,也是有趣。
宋辭晚對于所謂元石大礦,其實并沒有太過強烈的想往之心。
還是那句話,身懷天地秤,她的資源獲取方式豐富無比,元石大礦再好,若是一座絞肉場,她也完全沒必要去這種地方蹚渾水。
宋辭晚的關注重點,實際上根本就不在元石大礦本身,而在于這一座突然出現的元石大礦,會給人妖兩族格局帶來怎樣的變化?
再則,元石山脈平地拔起,這種山川異形的奇事總該有個緣由。
宋辭晚面露思索,又似是詢問般對魚妖道:“你說風霧平原上,沼澤被炸以后,平地拱起一座山脈,可知這山脈因何而出?各方水域,可有消息傳達?”
魚妖卻是被問茫然了:“便是深鱷沼澤被炸,而后好大一座山脈拱起。至于是什么緣由,這、這,小妖……小妖我不知呀!”
紅頭大眼的魚妖,在這一刻看起來竟有些憨實的模樣。
宋辭晚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了,便道了聲:“罷了。”
然后她抬腳移步,踏入了前方的荊水波濤之上。
荊水河滔滔翻滾,白浪接天,巨浪中黑衣少年踏波而行,如履平地。
被遺落在水岸上的魚妖呆呆看著那身影在波濤中飄然遠去,直到浪濤模糊了人影,魚妖才猛然反應過來,先前束縛在自己身上的無形威壓全數不見了。
原來,這少年已是放過了自己。
魚妖又驚又喜,猛然間將魚尾一彈,慌忙忙重新躍入水中。
死里逃生,驚險后怕,難以盡言。
踏波遠行的宋辭晚卻又收到一團氣:妖心,通靈期魚妖之驚喜、后怕、向往,三斤一兩,可抵賣。
宋辭晚看著這團新收到的氣,有些小小的不解。
魚妖死里逃生,驚喜后怕都很正常,可是這個向往又是從何而來?
只能說,這世間不僅人心難測,妖心也很難測。
因而天地秤也只能當得半個測謊儀,就算是天地秤將世間生靈情緒盡數解析,可得到解析的人,就一定能憑此看破世間萬靈之心嗎?
不行的。
萬靈之心奧妙難解,一如這天地間,秘密無數,亦是難解。
宋辭晚施展著新學會的輕功身法逐漸跨越荊水,去向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