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世界中,宋辭晚又零碎看到了許多畫面。
這些畫面的主角大多數都是年幼的二公子,而畫面的內容,則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二公子被“母妃”所折磨、馴化的場景。
剛開始,宋辭晚自然是很震撼的,但在后來,看得多以后,什么震撼都沒有了,宋辭晚的情緒便只剩下一種抽離的慨嘆。
她漸漸開始擁有了一種出離塵世般的冷靜,識海中,僵滯的神明亦仿佛是從冰雪中成功剝離了一般。
神明端坐,俯瞰魔種變幻。
更多的破碎畫面涌來,忽然在某一刻,二公子長大了!
然后,宋辭晚在這些破碎的畫面中,忽地看到了曾經令她記憶無比深刻的一幕。
那畫面中,有亭臺樓閣,有湯池裊裊,有花木掩映,有舞姬穿梭,有環佩叮當……
一切,都看起來是那么的富貴煊赫,是溫柔錦繡鄉,是人間軟紅處。
然而很快,這富貴纏綿的一幕開始出現了令人驚悚的變化。
花木間,忽有放浪形骸的人類赤膊男子,抓起了在湯池中起舞的美嬌娘,一把扯過,撕爛衣裳,原始糾纏。
在歌姬舞姬們的奔逃驚叫間,上首一名邪異男子忽地抬手吸過一名美婢,而后一掌拍碎了美婢的頭顱,掌心相對,便有一道如同長龍般的血柱,從那美婢破碎的頭頂間飛速涌出。
上首的男子張口,陶醉般吸食這道血柱。
直到他掌下的美婢全身抽搐,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具枯骨。
如此一幕,與直接吃人又有何異?
——如此一幕,又正好與宋辭晚曾經在宿陽城中,通過清洗某一具鼠妖尸身,而隔空窺探到的某個畫面幾乎一模一樣!
當時宋辭晚的窺探還引動了上首男子的危機感應,使其在星火電光間,猛然一抬頭,當即便順著宋辭晚的窺探,隔空回擊了她!
要不是當時雙方是真正隔得極遠,而天地秤又及時涌現,收走了對方的隔空一探,只怕那一刻,宋辭晚便要飲恨當場。
即便如此,宋辭晚當時亦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受了很重的傷,這才得回一條性命。
好在被天地秤截到了一回化神高手的窺探,宋辭晚后來將其賣出,又獲得了胎化易形第一層,這門天罡道法,至今仍然是宋辭晚最為得用的道法之一。
有過如此淵源,宋辭晚又豈能不對這一幕印象深刻?
只是在上一回,也不知是因為什么原因,宋辭晚并未能真正看清楚那上首男子的具體面容。
她只知道有那么一個人,有那么一個邪異的輪廓,還有一道清晰的呼喚:二郎!
哪個二郎?
照常理推測,這二郎自然便是巨鹿國二王子,曾經在宿陽城鼠患時,派遣所謂“花神”四處擄掠少女的罪魁禍首。
這二郎、二王子之可恨,一直就在宋辭晚的仇人榜榜首!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宋辭晚未曾去尋仇,卻不是因為她忘記了此仇,實在是二王子太過神秘,她無處可尋。
直到此刻,在二公子的心魔中,又窺探到了曾經熟悉的一幕,并且,是更為清晰,更為完整的一幕,宋辭晚才恍然:原來此二便是彼二,二公子就是二王子!
她從前也不知怎么,就好像是犯了知見障一般,硬是沒能將這二者聯想到一切。
如今細想來,此前一直沒能產生聯想,也是有原因的。
這兩者之間,畢竟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悖論:首先,二王子是鼠妖國度,巨鹿國的二王子。那么,這二王子就該是妖,而非人。
其后,二公子卻是平瀾城所有上層修士都共同默認的天驕貴客,他從“上邊”來……
哪個上邊?毫無疑問,這個上邊,應當是與中州,與上京,甚至是與大周皇室相掛鉤的!
來自中州、來自上京,甚至還極有可能來自大周皇室的貴人,他……會與妖族有所牽扯?他甚至有可能是妖而非人,又或者……是半人半妖?
這種可能性,宋辭晚此前甚至是想都不敢想!
不是她思維不夠大膽,實在是,大周朝廷……其統治一向有力。
七百多年間,這個九州大地上唯一的人族國度,已然成為了人族百姓心中最為神圣、最為堅不可摧的一種信仰。
縱然,生活在這其中,百姓仍然難免生老病死,諸多苦難。但不論如何,這畢竟是由人族統治的世界。人在大周,尚能稱之為人,尚且有一線生機,有活著的意義。
而在域外妖國,人,可就不一定是人了。
便如人族,視禽獸為血食,妖族,則視人族為血食!
如此可想而知,大周朝廷,或者說大周皇室中……倘若有某些人物,看起來是人,實際上卻非人,甚至還有可能他半人半妖,更有可能他是妖非人,這該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此事未有定論之前,宋辭晚敢想嗎?
她不敢想。
而今,此事有了定論,宋辭晚卻是更加不敢深想了。
她忽然就發現,與二公子結仇的自己,簡直是一頭撲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之中!
這深淵背后,一定有無窮的暗流,無限的恐怖。這潭水太深了,不是此刻的宋辭晚能夠涉足的。
今天,此刻,她必須要在這里,將二公子殺個徹頭徹尾,干干凈凈!
她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她要將所有的仇怨都了結在這魔界中。
這一刻,宋辭晚心中殺機大盛,便如夜幕之中,熒惑星搖,星落之時,地火噴涌。
她的意志,從未有如此一刻,剔透堅定。
識海中,心經之火與明神之火忽忽大漲,兩火交替,直將那一顆虛虛漂浮的心魔種子燒得翠綠無比,通體瑩潤,宛若寶石。
一縷極其細微的黑氣從心魔種子上方飄飛而出,原先附著在魔種上的那點黑斑,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宋辭晚睜開眼睛,星馳電走一剎那。
只見對面的巨鼠仰頭大吼:“吱——”
巨鼠瘋了,猛地向著宋辭晚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奔行間,暗綠色的樹液小潭汁液四濺,有些樹液濺在宋辭晚身上,給她帶來一片沁涼。
宋辭晚立刻提氣凝神,抬起一只手掌。
巨鼠狂奔,便如山岳動搖,鋪天蓋地的破碎魔念,以及天傾地覆一般的恐怖壓力,皆在這一刻,向著宋辭晚襲來。
頃刻間,兩者相觸了。
巨鼠口吐人言:“豎子該死!”
他像踩踏一只螞蟻一般,對著宋辭晚兜頭踩下。
而宋辭晚的手掌,則如電蛇一般探出,透過巨鼠白色的長毛,不偏不倚,猛地印在其胸口正中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