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坊的西門邊緣處,一場現世中無人能見的大戰便在此時展開了。
狹路相逢,戰斗來得猶如疾風驟雨,驚雷掣電。
坊門邊,有兵丁守護,有重重法陣。
還有一些人堵在坊門口,向值守的官兵們詢問究竟什么時候可以離開明月坊,但底層的官兵也都不過是聽從上頭命令行事,他們是沒有決定權的。
春水姬之禍看似是告一段落了,然而因其消失得太過突兀,確切的消息根本就沒能來得及向底層傳遞。
當望江山上的修士們在為爛柯春秋圖而窮盡算計時,明月坊中,還有太多的人依舊如同悶頭蒼蠅般,不知該去向何方。
這種迷茫與混亂,便與此刻似暗似明的天色交相映照。
而身在彼世的宋辭晚,只聽到一聲“擺陣”,在她面前,那十幾名修士霎時間便似磨盤般在她身周飛速輪轉起來。
這一批修士中沒有武者,全是修仙者!
其中修為高者,如煉氣后期,足有三名,余者大部分也都是練氣中期,練氣初期的則共有四名。
不要小看練氣初期,這世上,多數的底層修仙者都是引氣期,能夠突破引氣進入化氣的,其實都算得上優秀,而要想突破化氣期,進入練氣期,則更是優中擇優,千里挑一。
便是宋辭晚,別看她擊殺某些后期如同切瓜砍菜,但她的真實修為其實也才練氣中期。
她要想突破后期,都要有一個門檻,這個門檻必須擁有合適的契機才能沖開。
修為不能代表修士的所有戰斗力,但修為的比重也絕對不可忽視。
當這十幾名練氣修士在宋辭晚身周輪轉時,那半明半暗的天空中忽然便有七道如同匹練般的星光投射而下,其恰好便是北斗七星的形狀。
十一名修士,真正踩到七星正位的只有七名,剩余四名練氣初期,顯然都不過是掠陣的替補。
這一群人,很明顯是有備而來!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他們的北斗七星陣在這一瞬間合成陣氣,那龐大的陣法煞氣中,有一道巨熊的虛影人立而起。
那巨熊一聲狂吼,當下便抬腳向著宋辭晚沖擊而來。
宋辭晚目光凝重,她感受到了一種被強勢鎖定的巨大壓迫感。
仿佛遠古蠻荒,混沌初開,沖天而起的巨木森林中,有無數神話般的巨獸,它們放肆奔騰,有時候巨木倒伏,有時候山石碎裂,有時候前方無路,有大河橫亙。
恐怖的遠古巨獸便會揚起粗壯的上肢,猛地一下將身旁的高山推倒。
轟隆隆!
山塌了,天傾了。
這是何等駭人之勢?
人力又如何能與這等神話般的怪物相比?
虛實之間,宋辭晚始終將手握在刀柄處,那些駭人的巨獸壓下,那宛如天柱的巨熊抬起一只傾蓋天穹般的腳掌,眼看便要將她踩踏至腳底!
這種感覺……實話說來是非常恐怖的。
只因人類生來在面對巨物之時就會自然而然生出渺小之感,便如蜉蝣見巨鯨,或如井蛙見滄海……
那些浩蕩的,無窮的,看不到盡頭的巨大,能使人在一瞬間卑微到心死。
宋辭晚抬起頭,仰望這似虛似實般,難描難繪的一幕。
她的心湖中,心旌搖曳,她的識海中,神魂動蕩。
這等巨物壓下,她是要死了嗎?
不,這不能。
識海中,宋辭晚的意念只是動蕩了那么一瞬間。
很快,甚至或許都沒有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個剎那,她就自己告訴了自己答案。
她不能!
她不能被巨物壓死,不能被宵小殺死,更不能自己將自己嚇死。
丹田中,真氣如同浪濤,忽然有巨浪一個翻滾,滄海洞天沉浮在真氣湖上,同一時間便也隨著這巨浪一并翻滾起來。
于是,宋辭晚的識海中,她的神魂便也在同一時間發生了輕微的震顫。
震顫中,宋辭晚的神明睜眼了!
她不能死,至少,她不能接受這樣死。
睜開雙眼的神明在這一瞬間穿透了無數巨獸的虛影,透過那一股蠻荒的煞氣,尋到了煞氣對面,那一道北斗七星陣的軌跡。
便也是在這一刻,宋辭晚出刀了。
此刀至為簡約,只有一劈。
可是這一劈,卻在瞬間穿透了無窮的阻礙。
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又或者是星斗的力量,陣法的玄奇……
這些,通通都不是問題。
宋辭晚仍然只需要出這一刀而已。
當然,這一次出刀的時候,她同時給自己的刀法加持了“道”字訣與“強”字訣。
吾道,破妄!
人心但凡有妄念,便必然逃不過這一刀。
刀劈中了,聲音小到甚至都沒來得及傳遞到對面那一群人的耳中。
然后,下一刻便只見到主持北斗七星陣的那名煉氣后期修士動作忽然一個滯澀。
北斗七星陣,使七名主陣者與四名掠陣之人一起,將氣機連成了一片。
一人未能跟上,另外數人便必然是要步法混亂,同時受到反噬。
不遠處,有兩人悄悄藏在陰暗的角落里,看向這邊的戰斗。
這兩人,正是宋辭晚先前見過的,商議著要遠離“黑心魔刀”,口口聲聲保命要緊的那兄弟二人。
他們也確實是將保命要緊的理念貫徹了下來,只是他們的運氣不是那么好,雖則他們有心遠離“黑心魔刀”,卻料想不到當自己數度變換路線,終于走到明月坊的西門邊上時,竟還能遠遠地再遇到一回黑心魔刀!
這兩人一個叫路輝,一個叫路遠。
兩人本是同宗兄弟,感情頗好。此時兩人一起躲在不遠處的角落里,正小心傳音對話。
路輝說:“這黑心魔刀此次怕是在劫難逃了,這些七星門的家伙,居然連北斗七星陣都祭出來了,黑心魔刀再厲害又怎樣?北斗七星陣可是能使主陣者跨越大階層戰斗……”
路遠卻打斷道:“輝兄,咱們絕不可小看黑心魔刀,此人殺性之重,依我看,未必會被陣法轄制……”
兩人的對話尚未分出高下,卻只見到那邊戰斗的地方,被宋辭晚一刀隔空斬中的那人,忽然張口,吐出了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