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思量過很久,她其實有很多的掙錢手段。
生活化一點的,比如說制糖,比如說食鹽精煉,又比如說濁酒蒸餾等等,都算得上是實施難度不大,又能快速以小博大的優質項目。
只可惜,這世道掙錢不算本事,拿得住錢才是本領。
不論鹽酒還是糖,總之就一句話,不怕死的盡管大膽去碰!
宋辭晚覺得,自己是真沒必要給生活制造難度,明明立志茍住,結果卻非要去浪,這是圖什么?
但是,她現在的的確確缺錢,有些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鹽酒糖碰不得,總有東西能碰得。
這一日下工回家,宋辭晚又一次賣出戾氣,換來壽元。
你賣出戾氣八兩四錢,獲得壽元八十年。
今日入賬壽元八十年,再加上前一段時間累積起來的,宋辭晚一共擁有了一千二百三十年的壽命余額。
這不是模糊數據,而是一種明確感應。
使用天地秤的次數越多,宋辭晚就能感覺到自身與其聯系越緊密,很多東西她就能越發清晰地感知到位。
比如說壽命余額,又比如說天地秤內部空間中所包含的一切。
宋辭晚又例行賣出一份爆炒肥腸,換來一顆壯氣丸,然后就在家中靜等天黑。
大白鵝昂著脖子在院中疾走,宋辭晚坐在屋檐下,用手丟著玉米粒,大白鵝“嘎”一聲接一口,每當接住,它都要歡喜地拍拍翅膀,顯然對于這個游戲很是滿意。
直到入夜,萬家燈火在城中次第燃起,光影致致,點綴了夜的暗面,宋辭晚回到房間換了身黑衣。
她穿上黑衣,戴上縫線粗糙的人皮面具,最后罩上斗篷。
光陰夜遁逃施展起來,瞬息之間,她整個人就化入了夜晚的陰影當中。
大白鵝剛剛消完食,整只鵝正懶洋洋地趴在自己的鵝籠里,猶然不覺剛剛回房的主人其實就在它眼皮子底下,化成一縷夜風般飄了出去。
城南,柳泉街。
通明的燈火搖曳在星光點點的夜幕下,柳泉街的夜市繁華又喧囂,有酒旗招搖,有舞姬回旋,有童兒奔跑,更有呼奴喚婢的豪客一擲千金……
“好!”
“來一個,再來一個!”
名為醉鮮居的酒樓門前,忽而響起一陣熱鬧的歡呼,卻見那挑高的三層樓臺前,有舞姬在旋轉翻飛,那身姿窈窕曼妙,騰挪縱躍間直似驚鴻蹁躚,簡直不是人間舞者,而仿佛是天宮仙子。
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了過來,人們看得目眩神迷,又忍不住紛紛議論:“這不是尋常舞姬吧,聽聞是瓊華閣的女弟子,游歷蒼靈郡時被醉鮮居的人請來了宿陽。”
“醉鮮居可真是了不得啊,居然連瓊華閣的女弟子都能請來,也不知瓊華閣八大家,醉鮮居是不是也能請來一位?”
“這就癡心妄想了吧,上宗弟子,能請來三兩位都是極為難得了,還想看八大家?要不今兒晚上回家去,叫你婆娘給你把枕頭再墊高三寸?”
“去去去!怎么說話呢……”
人們哄笑起來,人潮涌動,醉鮮居的門檻險些被踏破。
卻無人注意到就在醉鮮居斜對面不遠處原來也有一家酒樓,這家酒樓也是三層樓高,五開間的門臉原也修建得寬敞大氣,只可惜門庭清冷,就連那屋檐下的連排燈籠,如今都只點亮了一個。
凄冷冷的一盞燈,照著大堂內孤坐的一個人。
此人名叫嚴含章,是這家鼎豐樓的主人,也是個讀書人,更是個落魄的讀書人。
嚴家的祖上其實闊過,甚至出過先天武者,在宿陽城內留下了不小的家業。
沒奈何后人不爭氣,自打那位先天老祖宗死去,至如今不過十來年,這偌大家業卻已是敗了個七七八八,只余下這一家酒樓,還有嚴含章在苦苦支撐。
嚴含章也快要撐不下去了,他枯坐在大堂中,坐著坐著卻是毫無征兆地猛一張口。
“咳!咳咳咳!”嚴含章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咳得淚花直冒,大堂內陰影搖動。
嚴含章只捂著胸口蜷縮在椅子上,像一條瀕死自救的魚,徒勞無功地彈動著。
“阿姐……”他口中喃喃,“含章怕是支撐不下去了,你在許家、你在許家好好活下去吧……”
話到這里,他從寬袖中一扯一扯,竟是扯出一段白綾。
嚴含章要在這大堂中懸梁自盡!他期盼自己死后能化身厲鬼,將所有覬覦嚴家最后產業的人啃噬入鬼腹中。生前無能為力,唯愿死后復仇!
夜風吹起,昏黃的燈籠在門外屋檐下幽幽搖晃。
光亮照不進這片陰森的大堂內,嚴含章將頭伸進白綾結成的鎖套中,足下懸空,一瞬間,窒息感鋪天蓋地,滅頂而來。
嚴含章:“唔唔、唔……”
他低估了死亡的痛苦,明明下定了決心要死,可等到死亡真正來臨這一刻,他竟又本能地掙扎了起來!
有白光在眼前陣陣閃動,有靈魂似要出竅般撕扯飄搖,嚴含章喉嚨里發出無聲的嘶吼:“啊!啊——”
他的頭顱仰起,眼睛瞪大,暗紅的血絲幾乎將眼球撐爆。
垂死的掙扎中,他見到有一道如同煙霧般的黑影從身前房梁處飄落下來。
是、是什么?
那黑影似是一縷無形的風,又好似是一段有形的紗,在夜色中自他身前一繞,白綾斷了。
嚴含章掉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可他卻顧不得慶幸自己劫后余生,又或是懊惱自己沒能死成。此時此刻,一切情緒都要為恐懼讓路。他控制不住地手腳并用,一邊連連往后退,一邊顫聲說:“是、是什么?”
什么東西?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妖魔鬼怪?
黑影飄動,向他逼來,有一段空靈飄渺,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吾為至公至正無名神尊,付出你的靈魂、財富、忠誠,你將獲得所有。”
這、這……
嚴含章睜大了眼睛,被恐懼與混亂占據的大腦終于在這一刻清明一瞬,這個黑影說,付出靈魂、財富、忠誠,他將獲得所有?
什么樣的所有?包括復仇嗎?
其實他已經沒有什么好輸的了,就連性命他都不想要了,而死后化鬼畢竟飄渺,可若是眼前的機會能夠把握得住,焉知不是一場轉機?
渾身顫抖的嚴含章瞬間從地上跳起來,他說:“財富,我有、我有……”
他飛速從酒樓的前堂沖進后院,在昏暗的光線下,他沖到后院一間屋子里翻箱倒柜。
床底下、墻縫里、柜子夾層里……嚴含章一通翻找,翻出數個匣子,悉數打開后,內里空蕩蕩的是大多數,但還留了東西的幾個匣子里卻只見到銀光閃閃。
歸攏來后,這些白銀約有三百五十兩,還有這間酒樓的房契、地契兩張!
嚴含章卻又羞愧忐忑起來:“我、我通共只有這些了……可以、可以換來什么?”
黑影一直如影隨形般跟著他,此時倏然一卷,匣內白銀瞬間不見,然后有一只瓷瓶和一張陳舊泛黃、寫有凌亂字跡的紙條落在匣中。
嚴含章顫手去拿,瓷瓶上有字:孕子丹!
他心口狂跳,險些驚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