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墨川真人沒想到幼蕖一開口就如此安撫,竟然還收到了效果,比自己苦口婆心翻來覆去的轱轆話好多了。
紅葉真人明顯全身一頓,僵硬的軀體軟了下來,趴在幼蕖肩頭又是好一陣哭,哭聲卻少了凄慘,多了委屈。
幼蕖輕輕拍著紅葉真人,繼續道:
“墨川師叔說得對,您不能將別人的罪惡攬到自己身上。楊云玲身邊的陳菁菁是魔門棋子,當年的您沒能看透,那么多真君真人,也沒能看透啊!大家都被蒙蔽了。西滟波蓄謀已久,即使陳菁菁這邊沒能換藥,她們一定還會找其他機會下手的!“
“師姐,正是這個道理。”墨川真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他怎么就沒想到這樣勸師姐呢?西滟波那魔女,不破壞道魔和談決不罷休,自然準備了許多暗手。不在此處,就在彼處,防不勝防啊!
幼蕖看著墨川真人,抱歉地點了點頭,她要拿這位老實師叔來說話:
“如果是墨川師叔遇到同樣的事,您會認為這是他的錯嗎?善良之人為何要為惡者之行背負枷鎖?您肯定會勸導他不要苛責自己,對嗎?”
紅葉師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淚水漣漣的雙眼望了望師弟墨川,“嗯”了一聲。
幼蕖的聲音在繼續:
“師祖和師父如果知道您一直為此煎熬,肯定會更心疼。您肯定不希望他們不安心不放心。我們不能困在過去,我知道您難受,我陪您去師祖墳前說說話,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傾訴出來。哭過了,我們就走出來,看看前路,看看大家,好不好?
“您多給我們講講師祖的事,讓更多弟子記住善信真君的仁厚、學會他的問心三劍。比起一味傷痛,我們多做些實在的事,才會令逝者安心。”
紅葉真人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卻將幼蕖抱得更緊了,看來是聽進了幼蕖的話。
墨川真人歡喜得搓手,卻又不知能說些什么,來回走了兩步,只能給幼蕖一個贊賞的笑。
幼蕖趁熱打鐵:
“師伯,玉臺峰要靠大家,大家的主心骨卻是你。您需要做很多事情,將師祖的風骨延續下去。秋光劍繼續守護玉臺峰,這肯定也是師祖師父希望看到的。”
紅葉真人眼睛紅腫,終于松開了幼蕖:
“好孩子,你句句都勸在我心上。我以為,你要怨我、恨我,甚至不認我這個師伯呢!”
“我就說幼蕖不是那樣的糊涂人!”墨川真人又嘆又笑,眼眶也通紅。
他能感覺到,師姐的郁結正在消散,氣息明顯通順了許多。
紅葉真人看向師弟:
“慈江,這些年,辛苦你了!”
唏噓語氣里無限歉疚。
墨川真人里里外外地操心,幾度去往西北剿魔一線,幾度攜傷而歸,不就是為了增加玉臺峰在道門高層心目中的分量?
她這個師姐但凡爭點氣,師弟也能輕松得多!
墨川真人用袖子抹了抹眼角,鼻音濃重:
“師姐,你這說什么話?從師父收我們進門起,我們就是一家子!我就適合干這些活兒!而且,若不是有你在玉臺峰坐鎮,我哪能放心地在外頭跑?”
幼蕖跟著點頭:
“玉臺峰若不是有秋光劍,早就被其他峰頭比下去了!還有,我們這些弟子啊,如今有一個算一個,能干又省心!今后肯定能扛起更多的事!師伯、師叔,你們沒白培養我們!師祖他們在天有靈,肯定在歡喜地看著我們呢!”
紅葉真人望向幼蕖,眼神逐漸聚攏,直至一點清亮的光芒凝現。
恍若大夢初醒,又似火雨洗心,這位一劍撐玉臺的女金丹,終于從綿長的痛苦中走向了煥新重生。
“嗡”一聲,秋光劍無召自現,光芒大作,在半空里“嗖嗖”盤旋數圈,輕盈而矯健。
墨川真人眼里含淚,歡喜道:
“師姐!秋光劍上一次這般主動放光,還是你結丹之時!”
紅葉真人抬手輕輕一招,秋光劍落于掌上,短而促地連閃兩下,似是與主人快活應和。
幼蕖能敏銳覺察出一股無形的流動在師伯與秋光劍之間循環,主人的意志喚醒了靈劍的神氣,靈劍的反哺也賦予主人以精神的支持,點亮了沉寂已久的境界。
紅葉真人閉著眼,手指一寸一寸在劍身撫過,眉峰微微躍動,整個人的氣度慢慢飽滿盈漲起來。
良久,她睜開眼,目光通透又沉靜、溫軟又銳利,眼底有一絲了然的微笑。
當觸及這微笑,幼蕖心里“嘩”的一下,像春風拂開了花海。
紅葉真人啊,她終于與自己和解,與“真我”重逢。
師祖、師父在天有靈,定然也可以松了口氣罷!
一念及此,幼蕖不由輕撫藏在衣內的珊瑚珠。
墨川握住紅葉真人的胳膊,激動地上下打量,只顧著笑,話都說不出了。
不過他還記著喚醒師姐的最大功臣幼蕖,歡喜過一陣后便回頭來喚她:
“好孩子!多虧了你!師叔怎么謝你?”
他忙著掏了袖子又摸腰間:
“我上趟出門收了套新劍法,聽說是化自佛門的降魔杵法,你既蒙卓犖寺青睞,定然對佛理有悟性,師叔授予你如何?
“哦哦,還有,這個小銅人會學人本事,還會演滑稽戲,我知道你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就給你留著了。唉唉,這本來就是要給你的,算不得獎勵。
“哎,這樣,你來看我的芥子環好了,看中什么都拿去!”
墨川真人手忙腳亂,恨不得將身家都攤開給幼蕖瞧。
紅葉真人只微笑看著,師弟多少年來,還是這樣又憨又拙,實心眼兒得讓人好笑又心疼。
幼蕖一笑:
“師伯,師叔,我只是做了我的本分,可不要獎勵。不過——”
她話鋒一轉,認真道:
“幼蕖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希望師伯師叔能支持我!”
“何事?但講無妨!”
“你做什么我們都支持!”
見紅葉真人與墨川真人同聲應下,幼蕖大喜。
師伯師叔答應了就好,她本來正愁如何說服兩位長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