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青梗劍與藏圭劍并駕齊驅,春風融融地飛了一路,直到遠遠瞧見上清山,祈寧之突感春去秋來,山風忽轉寒意撲面。
腦門兒一涼,他才清醒過來。
短暫的歡愉又該結束了,他好苦的命!
遠處已可見到身穿青袍的上清山弟子在云間往來,不宜再送了,連執手依依惜別都不合適。
祈寧之終于意識到,凡俗常講的一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是何等的凝重,何等的無奈!
還是幼蕖先開了口:
“祁大哥,就送到這里吧!”
她目光里有關切與體貼,是擔心對方為離別而神傷,也有幾分對親近之人的不舍,偏是沒有纏綿悱惻的傷感。
祈寧之不知說些什么,只能將目光投向左側,那里,黑云兒與黑毛兒兩個活寶仍在追逐嬉鬧,一個吱哇亂叫,一個嗷嗚連聲。
祈寧之很是羨慕這兩個家伙的沒心沒肺,全不知離愁別緒。
他像做錯了事一樣低著頭,心里涌起許多委屈,正不知說些什么,便又聽得幼蕖對他道:
“我回宗門后略略收拾收拾就動身了。言師叔喬姨那邊我已經說過了,回頭就不再和你們告別啦!”
祈寧之無聲地哼了一聲。
“我這一去,隔三差五的,我還會回青空界來休整。跨界而行雖然辛苦,可空間里的經歷真的令人獲益頗多。祁大哥,下次回來,我們又可以各拿出新招來對練了。”
祈寧之有點生氣,這當兒了,你還記得修煉!修煉!
又聽姑娘問他:
“祁大哥,你回去準備練什么新的功法嗎?應該是為結丹作準備了。”
祈寧之已經在筑基后期好幾年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蓄水需要的時間與比前面各階段加起來都要長。
幼蕖是見他有些怏怏的,想找個他關心的話題說幾句。修士,嗯,不都是關心結丹的么?
可祈寧之更郁悶了。
他賭氣地答道:
“嗯,我回去這就練習破網訣去!”
明顯語氣不太好:
“破網訣?”
幼蕖一怔,隨即笑了起來,很真誠地夸了一句:
“祁大哥好想法!破網訣是玄機門秘法,聽說精英弟子多有修煉,專能清心正念。你若能練成,也挺好的。”
她知道玄機門的破網訣是作何用。
如果祈寧之能不為情絲所纏,她也為他高興。
他的心意,她略有所動,與他,也有默契,可還遠未到兩心相許的地步。目前更多是一種惺惺惜惺惺的欣賞與至交好友間相處的愉悅。
他如果及時止步,她并不難過,甚至會慶幸少了許多麻煩事。
她大概是有些愚鈍,或者真是草木所生土石心腸,這個年齡,許多師姐師妹都難免有點無傷大雅的綺思,可她仍然毫無所念。
她雖不知情為何物,但也見過沈克與樊紅、劉秀與陳筠那種愛恨交加、分分合合的糾葛,連冷玥那樣勢利的精明人動了情都難免一時昏頭,她便暗生出些怕麻煩的躲懶心思。
若境況允許,且兩人自然走近,不耗神不費精力,倒也不妨一試。
可是,情之一字,此時于她,太過奢侈。
所以,祈寧之若能練成破網訣,大概也是件好事兒,對兩人都是。
見她如此反應,祈寧之心頭大涼,這姑娘,怎地如此冷心冷肺?他要去練破網訣了啊!他要絕情了啊!
她竟然道好?
當下半賭氣半帶惱地拱手一揖:
“寧之告辭!”
想想到底還是又弱了氣勢,拖泥帶水地補充了一句:
“你,保重!”
幼蕖明明比他個兒矮,年歲也小,看他卻溫和含笑如大姐待頑童般包容,毫不計較他的語氣,只柔聲道:
“多謝,我會的。祁大哥,你也保重。”
她說完,退后一步,微微點了下頭,果斷地一轉身,朝山門飛去。
黑云兒一扭頭,也丟了黑毛兒,飛快追著主人去了。
劍光如電,人如飛仙。
同樣是御劍飛行,她這身姿行跡都比別人瀟灑好看。
祈寧之委委屈屈地看著那遠去的纖細身影,又愛其飛仙之姿,又恨其淡泊之意。
可巧真言鳥正好飛進他的掌心,當下他一只手忿忿地將這肥鳥兒的一身黑毛揉得跟亂雞窩也似。
黑毛兒“呱”地大叫起來,翅膀胡亂撲騰,動靜尤其大,引得幾名路過此地的上清山弟子好奇地望了過來。
正看到一只黑色不明靈禽掙扎著要從不良主人的魔掌里逃脫。
“那位是誰?”
“穿的是玄機門服飾,長得還挺不錯……”
“我瞧著好像是……玄機雙璧的那位?”
“看氣度是有點像,可是他手里是什么?”
“你肯定認錯了!玄機雙璧是何等神仙人物?怎么會這樣?”
是啊,玄機門的精英弟子怎么可能這樣?呆呆傻傻的,還有虐鳥嫌疑。
祈寧之忽然意識到人家說的正是自己,他這輩子也沒以這種形象示過人,簡直不想活了!
幸好隔得有點遠,又在云間,他抵死不認就是了。
祈寧之將黑毛兒往袖里胡亂一塞,藏圭劍一顫,電也似地逃離了。
再也不來上清山了!
幼蕖并不知道祈寧之在山門外倉皇逃離,她也顧不上分一點心思去依依不舍,她才一近山門,便陷入了往來同門的熱情招呼中。
許多人已經聽說了她在地底魔宮的那場惡戰,既驚于魔門大公主竟然暗里經營謀劃這么多年,又喜于上清山門人再立奇功。
一個小小的筑基弟子啊!蕩平魔窟,剿滅魔頭,挽救了萬年名剎卓犖寺的聲譽,保全了法華會的順利完成,上清山人個個都與有榮焉。
這比宗門大比頭名、八派合練出彩更有傳奇性,而且,那最愛講傳奇的老酒鬼聽說也參與了?可惜他不知又跑哪里浪蕩去了,許多人已經翹首以盼了好多天。
如今見正主兒回來了,個個都兩眼放光,遠遠地便涌了過來,關系略親近些的已經來挽幼蕖的胳膊,想先聽個真切。
幼蕖只得拱手告罪,道是剛剛回山,要先向師長回稟清楚。
等回頭,她在玉臺峰煮茶以待,定然與大家暢敘法華會之事。
這才脫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