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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2章
舊愛隨風去
一托住儲魅,幼蕖心里就吃了一驚。
這位片刻之前還風情無限的魑魅魍魎四使之一,已然臉色灰暗、雙頰下陷,連發絲都在瞬間失去了光澤,出氣多、入氣少,眼見是行將油盡燈滅。
“你……可還有什么話……”
幼蕖心頭復雜難言,對這衰敗模樣又慈母心腸的魔女很難心硬起來。
儲魅艱難地看了一眼牢房之外,目光里有無盡的眷戀之意,眼角緩緩沁出一滴淚來。
幼蕖只感到臂彎越來越沉重,再觀儲魅那凄楚之色,心頭忍不住一酸,伸手渡過去一絲精神力,同時默念“如是想”之法決。
細碎的光芒閃過,幼蕖的眉眼微動,臉型和身形都變了!
儲魅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咫尺距離,她看到了什么?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的臉!
“如是想”法決之下,幼蕖自頭至腳儼然已經完全是景明的模樣,連神情、音調都一模一樣:
“娘親……”
幼蕖一聲喚出,她與儲魅同時潸然淚下。
自母后離世,她再無機會喊出這兩個字。
而儲魅,平生是頭回真真切切聽到這兩個字。多少次魂夢縈回,她渴望那個遠在迷霧里的小女娃能喊她一聲“娘”,可是,連夢里都未能如愿。
每次那小女娃才一開口,她就倏然驚醒。甚至有幾次,她還夢到女兒惡狠狠地罵自己“魔女”。每次醒來,她都是淚水漣漣。
儲魅艱難地抬起手,想要觸碰“女兒”的臉,卻顫顫巍巍地舉不上去。
幼蕖略略低了頭,將臉頰在那尚存一絲溫度的手掌上蹭了蹭,胳膊也擁緊了些。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柔軟以及環擁著自己的有力臂彎,儲魅嘴角露出笑意,她的目光中充滿慈愛和不舍:
“明兒……我的……女兒……“
幼蕖嘆息一聲,法決停止,露出原貌。她雖在人魚秘地習得此法,但修習不多,尚不能使用熟練。
但是已經夠了。
已經滿足了一位母親臨終的心愿。
儲魅看著幼蕖恢復了的面容,并不失望,反而愈加欣慰溫和:
“不要……告訴她……“
儲魅用最后的力氣抓住幼蕖的手,斷斷續續地努力吐字:
“讓她……繼續做……道門的……景明……“
話音未落,儲魅的手無力垂下,兩眼微闔,嘴角定在微笑的弧度。
幼蕖輕輕放下懷里生氣全無的軀體,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自己將永遠保守這個秘密,讓景明師姐繼續做那個簡單正義的道門弟子。
拭去眼睛的濕意,幼蕖給小地繹鏡傳了個音。
片刻之后,祈寧之帶著一身灰撲撲僧袍的惠東趕來。
“這是……”
惠東看到地上了無聲息的儲魅,怔在當場。
“洞慧真人,景海師叔,”幼蕖喊回他的原名,簡潔告知,“儲魅已死。”
景海臉色“刷”一下,頓失血色,他嘴唇哆嗦著,手下意識地摸向了后頸。
幼蕖心里暗嘆一聲,男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的鎖魂釘呢!愛人死在面前,他都不敢第一時間上前查看。
加上儲魅前番陳說,幼蕖心里已有成見,再一見景海此時反應,她心里不由唏噓,面上只淡淡地道:
“洞慧師叔放心。她臨死前已將破解釘魂板之法告訴了我。”
惠東舒了口氣,嘴角扯了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遲疑地看向地上那曾經無比熟悉的身體:
“她……真……她……”
他滿肚子想說不敢說,不知道該怎么問。儲魅為何能將釘魂板的破解之法告知幼蕖?是不是還說了其他呢?
“儲魅確實死了,西滟波一去,她神魂都保不住,什么死后有知,都沒有。她死前,跟我說了很多。”
幼蕖平平說道。
景海卻聽得有些緊張。
幼蕖長長嘆了一口氣,將儲魅所言悉數告知,包括前段的實情與后段的掩飾。
一旁的祈寧之只聽得瞠目結舌。
見景海聽后低頭呆呆不語,幼蕖又道:
“我想,也不能只聽她一面之詞,所謂兼聽則明。儲魅若有胡編亂造不盡不實之處,景師叔你盡可批駁。總之,我只負責傳話,也非執法堂弟子,就算聽了些不合適的話,也不會對師叔如何。”
景海仰起頭,滿面淚痕:
“李師侄,多謝你!儲魅她……她所言,字字屬實!景海羞慚無地!是我的錯!先對不起宗門教誨,后對不起她一腔真情。是我,我負了所有人!”
幼蕖揮揮手:
“師侄先告辭了。儲魅身后事如何處置,師叔你看著辦吧!”
她與祈寧之對望會意,兩人抬腿便走,卻又被景海叫住:
“李師侄,明兒她……”
見他惶急神色,幼蕖心里一軟,嘆道:
“我已經答應了儲魅,不會亂說。你也想好,如何跟景明師姐將話說周全了。只要你能自圓其說,我不會多說一個字。”
景海低頭一禮。
幼蕖與祈寧之身后傳來失控的慟哭之聲,撕心裂肺,做不得假。
這位昔日上清山的洞慧真人、在亥觀寺隱姓埋名多年的惠東和尚,獨自面對恩仇糾葛的曾經愛人,陰陽兩隔后,他終于真情流露。
或許,借痛悼之哭,亦有自傷身世,亦有追悔當初。
所有的隱忍、顧忌、偽裝,轟然崩塌,多少愧疚、悲痛、自傷……滔滔而出,如河流奔瀉。
他的命運與靈魂,都在這湍急的河流中漂泊無依。
“小九你們快來!”
幼蕖正與祈寧之閑走了一段,話還沒說得幾句,就聽到真海召喚。
祈寧之牙癢癢的,正要拉著幼蕖別理那小和尚,就聽真海道:
“有個人,你們肯定想見!”
“誰?”祈寧之脫口問道。
真海卻是賣起了關子:
“你們來就知道了。”
能讓他二人都想見的,會是誰呢?
真海正在安撫一堆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勞工,這些人多是修為低微的小散修,被抓來干些營造、搬運的苦力。
雖然已經脫離了魔掌,可哀怨的呻吟與號哭聲仍然此起彼伏,大約是壓力一去,才敢宣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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