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滟波倒打一耙熟練之極，幼蕖簡直要被這魔女的無恥逗笑了。沒關系，她有證據，也有時間，遂又取出一枚玉牌來：
“這個人，身在道門，卻奉了個魔門的主子。大公主你應該認識罷！”
那是一枚周流心齋的弟子玉牌。
西滟波眼神陡然狠厲起來，如錐子一樣，恨不能在幼蕖面上挖出兩個洞。
幼蕖哪里懼她？手腕一抖，笑微微地將那玉牌拋向對面：
“陳箐箐，你的主人如今就在面前，還不快來拜見！”
西滟波袍袖一卷，“啵”一聲，半空里玉沫亂飛，竟是將那玉牌擊得粉碎，她冷聲喝道：
“陳箐箐是什么人？什么亂七八糟的玉牌，拿來唬我！”
在幼蕖眼中，這魔女聲音雖冷，卻不似先前那樣篤定強硬，而且那眼神下意識四顧，似是真的有些擔心陳箐箐突然露面。
幼蕖不由好笑起來，這魔女做盡了鬼魅陰私事，卻擔心陳箐箐揭破？也是，此人暗中主使了這些事純是出于其私欲，既害了道門，也坑了魔門，她也怕自己擔不起這兩頭的巨債罷！
幼蕖冷笑道：
“你不用裝啦！我已從陳箐箐那盡知舊事。你謀劃深遠，早早就在各派都安插了人手，暗行破壞挑唆。陳箐箐便是你安插在周流心齋楊云玲身邊的。
“嗯，我想想。對了，是你讓她鼓動楊云玲造訪玉臺峰，期間，她便尋機偷偷以十全錦調換了九珍盤。哦對，起初連西丹芙起意貢獻九珍盤，也是你挑動的。”
幼蕖可沒說謊——她確實是從陳箐箐那兒得知了大致輪廓，只不過并非陳箐箐主動交代，而是她通過曉夢術探知的而已。
當然對于這其間的具體過程關聯，幼蕖其實依舊是半蒙半詐，但許多斷點之間只要作合理推測，便能串起線來。西滟波當然不會只在周流心齋安插人手，她不能確定哪枚棋子會發揮效用，自然要在多多益善地對各家都安下暗子。
若是自己猜錯了——也沒關系，這魔女干的壞事多了去了，她頭上也不差多栽這一兩件。
一通半虛半實的話下來，幼蕖心里猶在打鼓，西滟波卻是面色大變。
幼蕖見此，更是基本肯定了自己猜想，心中痛恨愈甚，恨不能揪住這魔女去上清山與八派聯盟面前說個清楚，為師父洗刷冤屈，為師祖報仇。
可惜，沒法做到啊！即使西滟波全認了，也只在此間，一出這個門，誰還會信？
西滟波那一攪局，直接間接地害了多少條性命。別說是道門要找她算賬，即便是魔門，也因此分裂，多少人要視她為大敵。
特別是那些對西陵摩云忠心耿耿的忠誠者，如今大多歸附于西滟波旗下，若是知道魔門衰落的始作俑者乃這位舉著回復圣門榮光旗號的尊上，西滟波還有什么可憑仗的？
幼蕖不給對方插口辯駁的機會，馬不停蹄地接了下去：
“打一開始起，你就打算好了要將兩個妹妹、尤其是西丹芙作為棄子！別說道門不知道你已經將她二人預備為犧牲品，便是她倆，也根本不知曉你的計劃，連魔主也不一定知道你的想法。
“古戰場一役后，你沒料到魔主身隕，又接不住魔門頹勢，只得遁來此處，暗里收攏了許多魔門散子，預備再起。
“陳箐箐沒想到偷換靈草會導致這樣的亂局，莫名其妙成了罪魁禍首，她知道擔不起道魔兩方的追殺，又怕被你滅口，故而深藏秘地不敢露面……”
幼蕖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她語速極快，又口齒清晰、字字分明，恰如一連串珠落玉盤，利落以極。
說到“不敢露面”，幼蕖輔之以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這才放慢了語速，意味深長地以一句話結尾：
“……直至，我找到了她。”
西滟波從震驚到平靜，玩味地端詳著面前的小丫頭，幾息過后，才小小地“嗬”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么些事，時隔多年我自己都忘了，難得你竟然查得明明白白。果然是天賦異稟，若非前緣注定，一個上清山小弟子，如何會對百多年前的舊事這般感興趣？命也！命也！”
她長嘆一聲，語氣已轉平和：
“陳菁菁是我的人。找到陳箐箐，問清那么多事，你費了不少心力罷？”
這便是都默認了。
幼蕖暗自揣度著，大概這西滟波是覺得自己即將恢復為“西丹芙”，很多舊事都會記起，否認隱瞞也沒什么意義了，故而話也就敞開了。
幼蕖更隱隱覺得，這西滟波雖然冷酷狠毒，卻很有些“信天命”的意思，對“命中注定”的事，只要她自己認為符合自己所想，便會選擇相信。
甚至，不合情理之處、連不上的地方，她都會自己捋順，而無視矛盾之處。
所以，幼蕖還得暫時頂著“西丹芙轉世”的名頭。
而在西滟波看來，這李幼蕖簡直樁樁條條都符合西丹芙的預設，十停里她本已相信了九停，如今剩下的一停，甚至不用輪回之術她都可以肯定了。
不過，輪回之術還是得用，不然，如何對得起她為尋這丫頭的一番苦心呢？更如何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呢？
西滟波想要的，幼蕖自然也有所警覺，她后退兩步，青梗劍擋在身前，十分之戒備。
“你將西丹芙坑得那么慘，你剛剛口口聲聲的手足情當然是放屁了！如今抓了浮漚大師，又尋我來，說是要招西丹芙的神魂歸來，嘿，并非出于姊妹情深罷！”
這話問得很直接。
西滟波干脆也不掩飾了，“哈哈”一笑，點頭贊同：
“確實！本尊尋你，乃是因你身上有重要干系。”
剛剛稱姊道妹的時候，她尚亦“你”“我”平等相稱，此刻溫情面紗撕破，又回到了高高在上的“本尊”。
幼蕖也點頭贊同：
“如果我真是昔日魔門三公主，嗯，以你的想法，魔主肯定還是更信任親生女兒的。什么寶藏啊、不傳之秘啊，你多半沒拿到手，那就很可能在另兩個親女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