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有不少女子進出,個個都是極精干的模樣,也看得出防衛森嚴,且喜并無人察覺幼蕖與黑云兒的行跡。
穿過一曲折幽長的洞穴,眼前豁然開朗,若天光下泄,幼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處極高敞明亮之地下世界。
當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曾在小地繹鏡里所見的那殿堂建筑。
那殿堂極宏大,卻無華麗裝飾,盡用的是些巨木方石,連粗糲的表面也未打磨過,極盡雄渾古樸。
幼蕖一路潛行,留心四周,但見廊廡間壁畫風格亦是同樣古樸淡泊,用筆極簡,寥寥數道線條就勾勒出天地山川等景觀。
那天地無極而遠山綿延無邊,畫面上風雪漫天,一瞥之間,已令人心目蒼茫。
再往前行,天地間突現一巨高魔神。可惜面目處模糊難辨,只能看到這魔神身穿金甲、手持金鉞,威風凜凜,與高山比肩,仿佛可以踐踏世間一切螻蟻。
幼蕖在那金甲上的水波紋和金鉞上瞅了又瞅,心里狐疑愈重。
她小心地行近殿堂,忽聽得殿內有怒聲傳出:
“我是何等看重你?千防萬防,你怎地沒發現那上清山小兒手中有破空錐?壞我大事!”
這聲音是自上方飄下,應該是居于殿堂高位。
而下方有一女子聲音回復,語帶羞愧:
“屬下確實查過,上清山此行六人,除了那李幼蕖要小心些,其余人本事皆不足為奇。尤其幾個男弟子,不是懶就是弱,那于簡言,一路插科打諢挨罵受氣,本事也確實稀松得很……”
幼蕖沒想到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心里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覺。自己這是被敵人夸了?還真有點自豪。
這女子的聲音……好像鄺沅!
“咣!”
不知是什么砸在了地上。
殿外侍立的一排侍女個個神色緊張,只敢以眼神交換彼此忐忑情緒。
幼蕖聽得殿內上方那位怒氣更盛,叱責道:
“就是這個你口中稀松又受氣的男弟子,竟手持破空錐!要不是你沒防住這姓于的,那李幼蕖能沖進臨時通道來?”
那疑似鄺沅聲音的女子連磕幾個響頭,“咚咚”之聲清晰可聞,可見磕得實誠。
幼蕖不免有些同情這個女子了:白昱峰會將破空錐交給碎嘴于——別說你沒想到,就連我這個一路同行的人,嗯,還是隊長呢,不也沒想到?
甚至,根據小于那表情,他自己都沒想到呢!
她相信,連話都藏不住的小于絕不是深藏不露之人,當時以她所見,這家伙自己都呆在那了!不知是誰將破空錐交給了小于,這真真是神來之筆!她回去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她!
看來是于簡言破開空間導致自己沖進通道這個舉動打亂了上頭那位的謀劃。
不過,自己的沖入雖然令人意外,但沒人想到沖進來的這個冒失鬼能在那空間黑洞里存活下來啊!
畢竟一般人看來,筑基修為的李幼蕖是必死無疑的,流霜束的護身作用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呢!
既然自己這個破壞者已然是個“死人”,這里的人也按預設成功擄走了浮漚大師,這人有什么好發怒的?
難道里頭那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想到這里,幼蕖也禁不住暗自發笑,這想法也太荒唐了!
誰知道接下來她聽到了更荒唐的對話:
“抓那老和尚是一回事,不讓李幼蕖攪進來又是一回事!她怎么能死?若李幼蕖死了,我寧愿不要那老和尚!雖然抓那老和尚你有大功,但這不是功過相抵一句可了的!”
“屬下知罪!屬下無能!屬下做的本都是分內之事,豈敢稱功?如今犯下大過,請尊上責罰!”
那似乎鄺沅的聲音誠惶誠恐,認罪認罰極痛快真心。
幼蕖忍不住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內側,好疼!
不是幻覺。
里頭討論的正是她,里頭的人希望她活著。甚至,還為了她可能橫死而發怒。對,是發怒,而不是傷心。她活著,莫非與此人的利益大有相干?
她可以肯定,里頭的人不是知素也不是守玄,雙胞胎兄弟守著大雪山呢!偶爾外出也是要掩人耳目悄悄地進行。
況且,他倆哪有機會經營出這么一大片地下世界?
這里分明已經被經營多年。
上頭那位的語聲,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威嚴,可又雌雄莫辨,不知男女,她肯定沒聽過這人的聲音。
幼蕖小心地往門口移近了一些。
突然,“叮”的一聲,不知什么被觸動,幼蕖只覺得腦中什么一蕩,一波無形氣旋圍繞著自己擴散開來。
“有人!”
殿內一聲大喝,殿外恭立的女子早已個個亮出兵器,面對著她們什么都看不出的虛空,萬分戒備。
同時亦有人躍出大殿,一柄紅光灼灼的靈劍橫在胸前,削肩細腰、曲線曼妙,可是也矯健利落、英氣勃勃,劍尖顫巍巍的蓄勢待發。
果然是鄺沅!
幼蕖暗驚,自己憑借青云障藏身,可謂百試百靈,從未失手,可在此地,竟然失效了?
莫不是敵人在詐她?
可剛剛那腦中一蕩與氣旋擴散的感覺確實前所未有,難道此地有什么禁制,竟然能超越青云障的防護?
鄺沅指揮著殿外那些侍女布陣,各以神識張開搜尋。
幼蕖屏住氣,并不發出任何動靜。
里頭那人忽地問了一聲:
“鄺沅,你可曾發現什么?”
鄺沅收劍于身后,回轉過去,恭恭敬敬答道:
“回稟尊上,屬下慚愧,縱然竭盡所能,依舊毫無所得。”
幼蕖雖然身在險境,仍然禁不住驚奇之意。
她在西北時是與這鄺沅打過交道的,知道此女內心高傲,又頗有手段,不是個輕易服人的。
雖然在孔唐、邢老三等人面前,鄺沅表現得低眉順眼,可幼蕖能看出此女只是虛與委蛇,并非真心臣服。即使同伙多次為難于她,她亦能做到在逆來順受的同時暗保節操。
幼蕖能感覺到,鄺沅實際是看不上孔唐等人的。
可是此刻的鄺沅,對殿內那人恭順又尊敬,完全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