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善施、善溯兩位真君的愛子的今生,也就是那位洪驪,其所轉生的這一戶家道小康,不算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順遂平安。“洪”姓家族在當地也是瓜瓞綿綿,頗有聲望。
這位洪驪公子聰慧康健,難得是家庭和睦、父母疼愛,不僅供洪驪上著本地最好的學堂,還為他配了馬車與書童,很多大戶人家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在姚惠眼里仍然未免遺憾——可惜洪驪今生靈根無蹤,全然凡人一個,無法修煉。
不過掌門夫人交待了,不管愛子轉世成什么人,王子也好,乞丐也罷,不論能不能修道,她都一心要將其接回。
姚惠既是尋到了正主,便要找機會見面一談。
至此時,她方將具體任務目標告知了馮星兒與楊德勇二人,兩個小弟子直聽得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一會猜小心翼翼地開始商量該如何做事。
三人觀察了幾日,趁這位洪公子出門游玩時,施個小法術驚了他的馬車,而后姚惠現身出手相救,得以近身詳談。
她將來意道明,告知其前塵身世,并著重強調如今其前世父母地位尊崇,實乃神仙中人,正苦盼愛子回轉云云。
那洪驪年紀輕輕,哪里見過這檔子事?何況來人神神叨叨的遠超平生想象。
起初他只當姚惠瘋癲,只是感謝她救了自己與馬車,并不搭她話頭,還丟了兩塊散碎銀子,好心讓她去尋醫問藥。
姚惠便緊追其后,不惜顯露道法,以證明自己的的確確是仙山來人,絕無妄言。尤其她帶著馮星兒,打扮得如同仙女下凡,秀美清雅,翩然來去,絕無瘋像,倒是增加了不少吸引力。
洪公子幾番甩脫不了,又見來人顯示過憑空現身、去而無影、掌上開花、平地起樓等奇跡,想想自己一介凡人,也沒什么好被騙的,便也差不多信了眼前的人是仙師,只是對她強加的前世身份不太肯認,決意不肯跟她回山。
姚惠與馮星兒對洪驪百般容忍,軟語相就,不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用長生、清貴等種種誘惑,說盡認親后無限好處。
那洪公子起初堅定拒絕,后來倒也漸漸動容,便說是回去考慮考慮,須是給他一段時間想清楚,只不許她們近身緊逼,更不許她們打擾家人。
姚惠也知道自己一行出現得唐突,洪公子疑慮很正常,更怕惹其不喜,便在城外短駐等候,只令楊德勇在暗處看著洪驪,護其安全。
洪驪尚在求學之齡,不知他如何思量,只看到他每日依舊正常帶著小書童乘坐馬車上學堂,倒沒受什么影響。
姚惠等人猜他親恩難斷,必是要有個猶疑為難的過程,只得耐心等著,等他想明白還是前世父母更可依靠,一聲傳來,就可接了人回山去。
等了近半個月,忽然楊德勇發現那日日乘馬車上學堂的洪公子衣飾都沒更換,不由暗叫一聲“不對”!
他每日躺在洪府外的大樹上觀察出入動靜,只有在洪小公子匆匆上下馬車之際看到幾眼。
礙于對方地位尊貴,姚惠又再三叮囑不能得罪洪小公子,楊德勇便不敢動用神識,只能憑匆匆一瞥判斷此人尚在他控制范圍。
他這才發現,那位洪小公子這幾日的頭巾有些長,長長地披在兩頰,只能看到個大致臉型。且也不開口,悶聲不響地坐車一路來回。
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凡人與自己不一樣,他自己一身法袍不沾灰塵,自帶潔凈之效,可洪小公子一介凡人,又是氣血旺盛的少年,哪有不沾汗污不換衣飾的道理?
那洪公子這些天,長衫、頭巾都沒換一次!
楊德勇心頭大慌,再顧不上警告,暗中進了洪府打探,這才知道,原來那洪家竟然找了與那洪驪面貌身量相似的同族兄弟,穿了他的衣衫,頂著他的身份,每日去學堂。
至于正主兒洪驪,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了!
楊德勇真是嚇得屁滾尿流,他雖號稱膽大,卻沒大在此處,從沒獨立擔過事兒,當即連滾帶爬地去找姚惠稟明了情況。
姚惠被這個晴空霹靂砸得頭暈目眩,真是氣得當場撕了楊德勇的心都有。
只是暫且顧不上算賬,先去尋到洪驪要緊。
好歹也是道門弟子,還能真被凡人騙了而無措?姚惠壓著惱火,連續幾日動用神識侵入洪府,從各種蛛絲馬跡里找到了洪驪的去向。
原來洪驪與上清山人相遇當晚,他就將所遇離奇之事告知了父母。
洪父洪母大驚之余,立刻著手思量對策。
愛子是決計不能舍的,那是洪氏根苗,管他前世是誰,天王老子也不給!
況且,誰沒個前世因果呢?若只念著上輩子,那今生親緣如何計?只是照來人所說,對方來頭太大,不是他們區區凡人可以講道理的。
洪父不動聲色地照舊進進出出,卻暗中找來面貌與洪驪相似的族侄來了個偷天換日,讓假洪驪日日去學堂應卯,卻是將真洪驪改作下人打扮,悄悄混在仆從隊伍里送出府去。
至于送到何處,可恨那洪父洪母似是知道有人監聽,竟然一字不提。
姚惠找到洪驪的舊衣,施法跟蹤,加之連續聽了幾天下人房,結合一眾人等漏出的片言只語,終于得知,洪驪已然被送到了當地一處“神人觀”里。
姚惠領著兩個幫手夜探那神人觀,赫然發現觀內所駐扎的竟是魔門人手!
后面便是想也知道了,姚惠不僅沒從魔人手中將洪驪找到帶回,反而折了人手。
這便是她鎩羽而歸的經過了。
聽罷姚惠所言,梁溪絳英不由嗤笑一聲:
“這洪驪今世到底是個凡胎,連腦子不甚靈光了。就算不曉得前世父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人物,也該知道不是凡人,天大的靠山!他竟然還躲著?哪怕不能修仙,混點靈丹圖個長生也可啊!有了這樣的父母,還不是心想事成,萬事勝意?偏偏戀著俗世的親緣!”
她邊說邊搖頭,滿心的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