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這熟悉的感覺令幼蕖鼻頭發酸,耳朵里轟轟的。
明明身處上清山長風壑谷口,她卻像一下子被拉回了昔日的場景——八哥在拉著師父喋喋不休,七哥白眼表示不滿,師父在含笑低聲解釋,用淳厚的聲音簡述他在那家書店的經歷,她和幾位哥哥圍在四周驚訝出聲。
她開始相信醉眠道人講的話了,這么細枝末節的事,只有熟悉師父的人才知道!
昔日他們跟隨師父出游,不管是凡人書店,還是修仙坊市,師父都會收羅好多書籍,所以少清山的藏書甚多。
七哥愛讀書,看到書店就主動提醒師父可入內一逛,三哥他們也愛看書,這一逛,往往就是半天。
八哥卻極頭疼。一來,逛書店對他是個苦差事,沒得吃喝,還要在那半天里裝出個文雅樣兒來,憋得要死;二來,他最怕抄書,他生怕這里購買的某一冊書日后就會成為七哥罰他的刑具。
所以,每次師父舉步往書店走的時候,八哥都嘟嘟囔囔地抱怨:
“師父,我們少清山都那么多書了,你買這些干嘛呀!再說,這些雜書對修煉有什么幫助?好費時間的,耽誤我修煉!”
其實八哥也不愛修煉,但是不妨礙他拿修煉來做擋箭牌。
師父當然不惱,他只輕輕在守玄頭上敲了一記:
“老八,要知道,有時候功夫在修煉之外,為師當年,就是在西鄂州一家古舊書店內得到了五行轉換的啟發,至今受益匪淺。”
道門里追求五行轉換的不多,師父說他在西鄂州的一家書店受到點撥,就是醉眠道人口中的這家么?
幼蕖心里對那家書店頓起故人之思,對醉眠道人口中說出的字字句句,便也多了層親切之感。
“一來二去,這西鄂州的無名店主,與上清山的后起之秀凌砄,竟然結成了忘年之交。凌砄心性坦承,將自己的師承來歷說得一清二楚,那店主卻只說自己是個無名散修,兼修過魔道兩家的法決,只是苦于修為停滯不前,只得在坊市間開了個小小書店,將歷年來收集的藏書出售,聊作糊口之資。
“此番游歷之后,凌砄回轉上清山,他只當這段偶遇不過是修道生涯的一朵水花罷了。只是那店主與他閑談五行之義,對他啟發頗多。
“后來,便是大家所知的了,綠柳浦歷練之中,凌砄硬生生在水木靈氣滿溢的秘境之中,結成了土金靈根的金丹,一舉成名,舉世皆驚,自此‘白石真人’名滿天下。
“世人只知凌砄手握奇珍轉恒珠,故而可以化用各系靈氣,卻不知,若只有驚世法寶而無相配心力,也不過是暴殄天物,白費了天賜寶物的機緣罷了!
“與那店主的相識、交談中的頓悟,才是白石真正的機緣。
“可是,福兮禍所依,于白石而言,機緣亦有其反面,把握不好便成了孽緣啊……”
“孽緣?”幼蕖預感醉眠道人接下來要講的是什么了。
四周也安靜了下來,都被醉眠道人吊起了胃口。
“道門魔門勢不兩立,由來已久,幾乎是自有青空界起,便有兩方水火不容的爭斗。我道門有八大門派,魔門卻只有一個魔主,歷任魔主都是西陵家族中的傳人。據說,這西陵家族身具上界魔神親賜血脈,地位無比尊貴。”
那醉眠道人卻蕩開一筆,從白石真人講到了道魔對立。
下方卻再無人催促,都眼睜睜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巴,期待下文。
醉眠道人又抿了一口酒,抬頭向天,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
“萬年千年以降,道滅不了魔,魔,也滅不了道!可是每隔幾百年,雙方都會出現幾個身具雄才大略之人,試圖建前所未有之功勛。
“魔門最后一任魔主西陵摩云,便是這樣的人物。可巧了,我道門八大門派這一代的宗主,也都個個雄心壯志、奇思妙想。”
說到這里,醉眠道人又是嘲諷地一笑:
“西陵摩云竟然手書信函發往道門各派,道是爭斗日久,苦了無數修士,欲邀我道門子弟前往大雪山商談,劃出兩派行止界限,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兩各相安。”
還有這樣的事?
下方立時竊竊私語聲四起,誰能相信吶,魔道兩家還有過和談?結果如何?怎地沒有公布于世呢?
也有人若有所思。
世家子弟,或是家有背景的大派弟子,確實知道些隱約的信息。
“那西陵摩云道是初次會談,只派出金丹真人即可,待有了意向,再由元嬰真君會面商定。”
“道門收到信函,十個里面倒有八個不相信,都猜這是個陷阱,好令我道門損失一批精英弟子。可若不去,倒顯得我道門膽怯氣弱,生生就落了下風。
“于是,便召令各派結丹弟子中有膽識者,自愿報名,往大雪山一行。”
下面,醉眠道人說的大家也都知道了:“這里頭,便有上清山的白石真人凌砄了。”
果然,師父去大雪山認識魔主父女是奉命所為,并非私下結交。幼蕖暗道。
“同去大雪山的,除了凌砄,還有北注州問心觀的澄智真人、玄機門的知非真人等若干人等,都是各派出眾的人物。他們或是智識出眾,或是修為超群,幾人配合之下,若真個事有不諧,他們也能勉強保全自己。
“孰料到得雪山底下,雙方尚未會面,玄機門的言是,也就是知非真人,為勘明對方底細,遂先一步孤身夜探雪頂,結果失手被擒。”
下方一片嘩然,沒想到知非真人也有年少魯莽的時候。誰都知道,在這緊要關頭,這種冒失又不成功的行為會帶來多大的被動!
玄機門的幾個弟子不安地動了動。
幼蕖不經意地看過去,只看到胡玉的臉都紅了,正一臉挫敗地將腦袋垂在她兄長胡嶠的肩上。幼蕖暗笑,小丫頭對宗門的榮譽感可真強!
幸好祈寧之還沒來,不然,他要是親耳聽到自家師父失手的舊事,也要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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