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杼羽瞥見田雨因舉步過來,便停了口。幼蕖料他是不欲外人知道他為幾塊靈石去接這種不入流的任務,遂亦識時打住。
“幼蕖,這便是你們玉臺峰的杼羽么?”
田雨因過來原來是要和杼羽打招呼。
方才在飛燕嵁她見杼羽服飾不過是個雜役弟子,便不曾放在眼里。
一路上眾人劍光飛馳,杼羽的巢南劍竟然不費力也能跟上,行動間也頗有些堅毅之風,田雨因不免留神。
她向蕭云軔略一問,才想起來這雜役弟子在四明山上露過一面,倒也算不得無名無姓之人,又見幼蕖似與他有些言語在談,便起意來閑聊兩句,料來自己表現得禮賢下士,他這等身份的人應該會領情。
杼羽見田雨因問到他,不作聲地行了一禮,他本就膚色微黑,此時沉默著面無表情,越發顯得木訥寡言。
田雨因只知雜役弟子多是老實罕言,也不以為意,溫言問詢了幾句,杼羽只“嗯”“是”極簡回復。田雨因甚覺無趣,也懶得再費精神,她笑笑,心道幼蕖這丫頭結交的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人,便丟開了。
幼蕖知道杼羽敏感,有些擔心地看過去,杼羽見她眼色,心中一暖,回之以一笑,示意自己無事。
“呀!幼蕖!你快來!我跟這幾位師兄請教了洞里的情況,你快來聽聽!”
魯琤琤喊幼蕖過去,極熱心,幼蕖念她照顧之意,不好拂了人家好心,對杼羽點點頭,才往魯琤琤那邊走去。
杼羽看看自己傷痕累累的手,那痛癢難當的感覺還未完全消去,他也沒什么好的靈丹來讓毒快點消解。不過,他是皮厚肉糙慣了,這點傷也不算什么,只是時時提醒著他一段不快的經歷。
為了參加這次歷練,他不想被人——主要是幼蕖——小瞧,便欲多置辦些裝備,靈石缺得很,便去小天星榜接了采紫夜星刺的任務。
費了好一番功夫,去了三四趟,特意趕在夜里,為的是保證花上的星光明亮無損,手臂自然也被扎得鮮血淋漓。
沒想到交紫夜星刺的時候,不是像以往那樣交過任務就領走靈石,小天星榜的執事弟子告知他,掛任務的人要細細驗看了才能視完成質量給付相應靈石。
執事弟子發出傳音給委托方,杼羽等了又等,好容易等到有人來低聲通知執事弟子,那弟子說了聲“等著”就立即回身進了后室,態度恭謹,應該是接待那掛出任務的人了。
這讓杼羽有些奇怪,他思量著要這紫夜星刺的多半是女弟子,哪位師姐師妹之類,又怎么值得這些精滑的執事弟子以禮相待?
他偷偷放出一絲神識追過去,在門縫微開的一剎那只聽到那弟子殷勤的一聲“田小師叔……”
杼羽恍然,也顧忌自己的低微身份,而對方是元嬰大能的親徒,實在得罪不起,不敢再聽,遂收回了神識。
不過杼羽心頭又有幾分歡喜,既然對方身份如此不凡,多半不會摳門,說不定看采來的紫夜星刺又多又好,還會多給幾塊靈石呢!
沒想到片刻之后,那執事弟子有些不耐煩地走出來,丟下一只小小芥子囊,杼羽一清點,比原先說好的報酬足足少了二十塊靈石!旁人可能也就罷了,可這二十塊靈石對杼羽來說,每一塊都很重要。
“你這采的時候也不小心些!血都沾到藤上了,人家嫌晦氣,說新洞府平白的現了血光,觸霉頭!要扣你靈石呢!”執事弟子搖著頭,“我好說歹說,幫你爭取到最多了。只扣了你二十塊!人家那身份,也不看看你……”
沒說完便揮揮手讓他走。
杼羽無奈,知道自己也爭不過,只得忍氣吞聲收了靈石,恨恨走了,心里自然耿耿于懷。
他身為雜役弟子,卻也有自己的方便之門。邀了凝暉峰幾個雜役喝酒的時候,他便“無意”打聽到了凝暉峰雞鳴頂新開了一處洞府,洞府主人真是那善從真君的愛徒田雨因。
原本田雨因是有一處洞府的,乃前人舊居,簡單了些,離善從真君居處甚近,她入內門后一直居于彼處。不過近日蒙善從真君恩準,她又擇風景絕佳、靈氣充溢之地新開了一處洞府,仍舊在雞鳴頂,但寬敞清幽得多了。
為了賀這位田小師叔喬遷之喜,許多大小師侄齊齊動手,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栽花移樹、開山劈石,將這處新居裝點得花團錦簇。
“哦,怪道呢!我聽說凝暉峰有人收紫夜星刺,想來也是裝飾新居之用,還奇怪呢,還沒到采藥期,這藤有什么好用的?”杼羽隨口閑閑扯了一句。
凝暉峰的雜役弟子甲不在意地接口道:“這你就沒見識了,人家那石洞連著一處天然暗***有靈泉。人家心思忒巧,這紫夜星刺發有星光,便拿藤帶花裝點其中,直如滿頭星辰一般,故名‘不夜天’!好看得緊!”
“吹吧你!說得好像你見過一般!我就不信,你我這樣的身份,人家元嬰弟子會邀你進洞府一觀!”杼羽搖搖頭,表示不信。
那弟子甲極怕人瞧不起他,急著分說:“我是沒親眼見過!人家什么身份,會邀我進去?不過,我也不是亂吹,有其他師兄,那些親傳弟子去看過,都說那不夜天的意境好。對了,他進去過!他出來告訴我們的。”
弟子甲指著弟子乙,弟子乙得意一笑:“我確實當然見過,你這什么眼神?嗐!我不是受邀做客的唉,我是去干活的!凝暉峰的木工活兒都歸我干。”
弟子乙又“嘖”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紫夜星刺長滿毒刺,人家那干得了這個?我還想呢,那靈泉暗穴能搭什么花棚子?結果,田師叔倒出來一大捆紫夜星刺!說老實話,雖然蒙田師叔看得起我,可這活兒還真不容易。”
杼羽不動聲色地給他斟了酒:“那你說說看,這活兒你是怎么做的,我們是給人干活的命,要是我這里的那些大小姐們也異想天開要布置什么星滿天,我可干不了!”
他舉止間留意用略長的袖子掩住手背的紫紅斑點,至于手指上有些傷痕,則不那么引人注意,他們這些雜役弟子,哪個手上沒點碰瘀擦傷?
弟子乙道:
“我算好的了。那藤已經割好了,只要用隔空取物的法兒將其布置停當則可,就是細處調整的時候碰了幾下,留神也就好了,只扎了兩三處。我們總歸是吃苦慣了的,這點子傷算得了什么?
“可憐的是那位采藤來的仁兄,要收這么一大捆紫夜星刺,還不知道他挨了多少毒針呢!”
“哎呀,這我知道,紫夜星刺嘛!對了,你可要小心些,那刺扎到就要出血,還不是一滴兩滴,人家的新居,沾了這個可要嫌晦氣!”杼羽摸摸袖子下的手,好心提醒著。
“你倒細心!我是沒想到晦氣這一層,修道之人么,還計較這個?平日自己練功也要見點紅的!我是看幾根上沾著血,大概是采藤之人碰上的,我知道善從真君有些潔癖的,怕這位田師叔也這樣,便自作主張截去了一段。
“結果人家田師叔根本不在意,隨手幾個潔凈術就清理干凈了,說那么點,又不起眼,沒必要截掉。”
“呵呵,這樣啊,這位田師叔果然心胸不一樣呢!”杼羽笑著舉了杯,“來來來!我們這些雜役弟子來喝一杯!可都不容易!”
這些細碎事杼羽也不會特意說給幼蕖知道,但對那位風姿綽約、溫文爾雅的田雨因,他是深深起了厭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