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還有,你的肘再高半分,劍交左手!”
這樣有點古怪啊……時珂暗道,可是他相信幼蕖,仍然毫不猶豫地照做了。
果然,力道又不一樣了。
“這是……”時珂擰眉,不是懷疑這一句指點的對錯,而是想不通為何會這樣。
“你想想你接下來的舉動,這樣是不是更順手一些?”幼蕖比劃示范著,“往左刺力道與角度都要差一些,左手順勢出去就好得多,然后……”
突然,白光一閃,一只圓溜溜的物事飛向幼蕖。
她擰腰反身,回手一劍。
“師妹留心……”時珂看清后脫口驚呼。
“玎令——”
幼蕖含笑立定,劍尖上挑著一只小巧的玉杯,玉杯似轉輪一般被劍尖勾住,仍自轉個不休,鈴鈴作響。
“師伯恕罪!是幼蕖忘形了。”
時珂舒了口氣,他還以為幼蕖師妹要將那只玉杯削作兩半呢!要是他,使劍的當口突然劈面飛來一物,肯定下意識地提劍就砍,哪里還顧得上保全玉杯?
師父這又是在試幼蕖師妹的劍法么?幼蕖師妹果然反應神速,要是自己,肯定此時已經是玉屑滿地了……時珂心里嘆了一聲。
擲出玉杯的果然是紅葉真人。
她給米蘭講道之際神識已掃到外頭來人,只是一時不便中斷。方才幼蕖給時珂講劍,她心頭暗自稱許,耐著性子給米蘭講完,出來正好看到幼蕖起劍,風范架勢十足,起手、姿態,甚至那劍光掩映之下鄭重的神情,都像極了其師。她沒多想,順手間就將一只玉杯擲了過去。
本能地,也帶上了靈力。
擲出去后的一瞬間紅葉也是后悔的,是自己莽撞了,小丫頭正在全力用劍,這股靈力沖擊之下,只怕要激發她出力抵御。削碎了玉杯事小,只怕要嚇到了她,生出忐忑惶恐來就不好了。
沒想到她接得這么好。
紅葉真人看著小丫頭如玩雜耍一般轉著玉杯,眼神倏地深遠,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使得不錯!你確實學到了你師父劍法的精髓。”
當年啊,阿砄猶有幾分少年心性的時候,就喜歡這樣帶著她和師弟用劍尖轉盤子碟子甚至石塊樹枝,劍尖轉出一團團小旋風,也轉出了一團團歡聲笑語。
阿砄常常說他是山里鄉下人,打小就跟著以訓猴賣藝為生的鄰居大叔攀高竄低,玩各式雜耍。到了上清山,高興起來,便給師姐和師弟也露上兩手,博大家一笑。連師父善信看到,都要湊趣地“打賞”徒兒幾塊靈石,她和墨川更是起哄笑嚷,鬧作一團。
沒想到,這頑皮性子,也傳給了這丫頭。
看起來玩鬧一般,可劍尖何其堅利,玉杯又是如何薄脆?倉促之間遭遇突襲,要化去來襲的靈力,準準地接住玉杯再轉起來,需要的豈止是應該“巧”字?那種對靈力的細微把握只在毫厘之間。
匆忙之間應對而不傷玉杯分毫,那穩當的氣息和微顫不休的劍尖,足見阿砄那手“石點頭”劍法的精到之處。
紅葉不由點頭,看向幼蕖的眼神滿是溫暖笑意。
米蘭心里輕“嗤”了一下,面上自然不敢流露分毫,笑盈盈撫掌:“師妹接得真好!我們打小正經練功的,可做不來!這樣的游戲,也就師妹玩得來!”
紅葉輕瞟了下徒弟,米蘭只覺得師父那一眼有些奇怪,卻不知道為什么,更想不通師父為什么對李幼蕖接了個玉杯就如此大加夸獎。若是這樣就說李幼蕖得了那白石真人的什么真傳,也太兒戲了!
莫非真是什么愛令智昏?只要是凌砄的徒弟,便都是好的!
所以,自己姐妹,做什么都是錯的!
難怪師父匆匆忙忙結束了講道,為的就是出來見這丫頭一面!
這丫頭凈會收攏人心,時師弟的劍法還要她來教么?就是顯擺!看她紅光滿面,估計回來時又哄得墨川師叔開心,拿到了不少好處!
米蘭面上雖帶笑,眼神卻是意味深長。
幼蕖在那眼神中沒感覺到多少善意,她心底自嘲:這也難怪!有怨氣是正常的,人家親妹妹因為她落在礦坑打苦工受難呢!
不過她很犯不著為此心虛理虧,錯的又不是她李幼蕖。她哪能管得了別人怎么想?
“見過紅葉師伯!”
幼蕖收了劍,恭恭敬敬將玉杯奉上。
紅葉接過完好無損的玉杯,饒有興致地在手上轉了兩圈,隨手又丟給了米蘭,一手來挽住幼蕖的手:
“好孩子!聽說你去榮山派了?清年真君人雖然傲氣,對她看中的晚輩卻是熱忱真心的。你既是入了她的眼,那匯泉堂肯定也是對你打開門戶了。這樣的好機會,我們上清山從前也就你師父有過一次,說起來,我還是沾了你師父的光,跟進去一回!”
這番言辭親軟,態度溫柔又慈愛,看得米蘭直冒酸水。
“是的,清年真君對我說過了。”幼蕖低頭答道。
紅葉師伯對她是很好,可是每次的話語里都要帶上師父。
雖然能理解師伯她是同門情深,情不自禁地要念到提到,但幼蕖還是希望將師父放在心里,而不是時時提著。
“幼蕖師妹,我妹妹她人小不懂事,冒犯了你,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計較。她……”
米蘭見師父情緒不錯,想趁機給妹妹討個情。
她想著,幼蕖這丫頭慣會討好師長,作出寬宏大量的樣子,這回當著師伯的面,總要裝幾分好,再不能不依不饒吧!只要事主松了口,師父多半也會順勢松口,她就可以把自家妹子接回來了
“她人小么?”紅葉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幼蕖比她還小呢!我看她是眼大心空根底淺!不成器的東西!”
一眼橫過去,米蘭心頭一凜,被師父那嚴厲的目光逼得低下頭去。
那“不成器的東西”也不知是說自家妹子,還是說她米蘭?
反正,從前師父從來沒有這樣的態度對她。哪怕是在四明山妹子犯了錯,回來后師父也只是斥責了妹子,而沒有波及到她這個姐姐身上。
可是,剛才那一眼那一句,驚得米蘭心頭慌亂起來。
“米珠是咎由自取,你是她姐姐,應當將她往正路上引,而不是一味縱容!才幾天就要接她回來?她那事兒看起來沒什么嚴重后果,可用心惡劣之極!真當師父素日疼你們便不講規矩了么?我的處罰沒有收回的道理,你不用求我,更不要為難幼蕖。”
紅葉轉向幼蕖,語聲溫和道:“好孩子,我知道米珠她對不住你。我們玉臺峰斷容不得這樣同門鬩墻的事,你不用為她求情。”
幼蕖本就不想幫米珠說話。開玩笑,米珠三番兩次坑的可是她,她腦子抽了才會反過來幫米珠求情。哪怕是假裝大度呢,她都懶得裝。
這不叫好人心軟,這叫糊涂稀爛。
紅葉真人這般說,甚合幼蕖心意,她順勢應了聲“是”,就閉嘴不言了。
紅葉師伯畢竟是師父的師姐,道理上還是通透的。